难消帝王恩 第14节
作者:九月流火      更新:2023-04-15 18:38      字数:8047
  第23章 病发
  等虞清嘉两人的马车赶到无量寺,果然其他人早就到了。虞老君由丫鬟扶着站在门口,看到虞清嘉和虞清雅两人姗姗来迟,十分埋怨:“你们怎么才来?”
  虞清雅目的达成,心情正好,也不在乎虞老君的冷脸。她熟门熟路地扶住虞老君的手臂,愉悦笑道:“儿在路上救了一个人,这才耽误了,请老君赎罪。”
  一听说是救人,虞老君脸色好看很多,其他人见机纷纷插话赞虞清雅心善,虞老君功德深厚。虞老君心情大好,便也不追究虞清嘉两人的迟到了,一手握着虞清雅,一手拉着李氏朝无量寺佛堂走去。
  虞清嘉被扔在后面,她也不觉得被怠慢,反而乐得自在。她慢慢和虞家众人拉开距离,悄悄问身边的慕容檐:“狐狸精,你说虞清雅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慕容檐轻轻瞥了虞清嘉一眼,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她今日很不对劲。我们俩从出生起就谁也看不上谁,寻常在家里吃饭她都要另坐一席,显摆自己大房嫡女的台面,今日怎么可能主动要求和我同车呢。”
  慕容檐不知为何生出些逗弄的心思,笑着问:“万一真是如她所说,她许久未见你十分思念,所以想过来和你说说话呢。”
  虞清嘉不客气地冷笑一声,道:“可快别了,她若是真想找我说话,从前日我回家,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偏偏在出行时想起我了呢?而且,昨日也是她故意在老君面前提起无量寺,今日她一上车就左右张望……”虞清嘉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凑近了和慕容檐说:“你说她像不像提前知道路上要发生什么,所以故意而为?”
  慕容檐眼中的光动了动,提前知晓?此事非同小可,慕容檐心中思忖,但行动上依然十分有原则,他伸手抵住虞清嘉的脑袋将其推远:“你这个想法倒是大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虞清嘉被推开,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慕容檐,愤愤地整理自己被压坏的头发:“你好烦啊,我和你好好说话呢。”
  虞清嘉虽然这样说,但并没有真的生气。方才慕容檐推她是用的是手掌,要知道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可是只用一根手指头十分嫌弃地将她推开,相比之下,如今实在进步许多。虞清嘉想到这里觉得很悲哀,她是不是被虐待的多了,脑子也出毛病了。
  虞清嘉噘着嘴走在身边,慕容檐神情轻松,甚至含笑催了她一句:“快说,你为什么觉得虞清雅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
  虞清嘉支吾,当然是因为她知道虞清雅是重生的,再结合今日的反常,虞清嘉不难推断出来,按照原本的轨迹,应当是她救了那个山羊胡,山羊胡心怀感激遂在她的名下当账房先生。看虞清雅今日急不可耐的表现,想来这个账房先生还很有能耐。但是这些话她没法和慕容檐说,只能含糊道:“我随便猜的啊,佛法里不是有一则这样的故事,一个女子突然对父母说自己已经活过一次了,还能准确说出自己日后嫁了何人、父亲何时升官,乃至自己何年何月在何地死去。父母惊异,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无不印证了女子的话,后来女子意外去世,死因地点竟和曾经所言一丝不差。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也正好能解释虞清雅的动作,所以就随便猜猜。”
  慕容檐倒也知道佛经里的这则故事,然而这个故事主要是印证佛家万物皆有定数的轮回理念,以此来说服信徒们捐钱布施。他倒没想到虞清嘉会从这个角度解释今日之事。
  虞清嘉胡乱诌了半天,她见慕容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内心十分虚,于是揪着他的幕篱转移话题:“都进了无量寺,你为什么还戴着幕篱?一天到晚罩着它,你不觉得闷吗?”
  自从来到兖州后慕容檐就和换了个人一样,只要出门必然罩着幕篱,安静端庄让虞清嘉这个世家小姐见了都惭愧。虞清嘉手脚不安分,慕容檐在她的手背上弹了一下,将她的手打开。虞清嘉心里哼了一声,越发不肯消停。慕容檐没办法,将她的两只手腕都困住:“在外面不许闹,站好。”
  虞清嘉使劲挣了挣,发现自己两只手竟然还比不过慕容檐单手的力量。她不可思议,忍不住反省,她是不是太疏于运动了?
  不过经过这样一打闹,虞清嘉和慕容檐这两天的生疏倒在无形中消散了。虽然虞清嘉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明明好好的,可是自从那日她半夜来了月事后,慕容檐就故意躲着她,即便遇见了也不说不笑。
  虞清嘉心道一声怪胎,大度地放过了这件事,不和小心眼计较。此时虞家众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虞清嘉也不急,索性慢悠悠地欣赏无量寺的风光。她想到方才的事,还是觉得很糟心,看样子那位账房先生本来是她的人,没想到却被重生的虞清雅盯上了。虞清嘉本来想着虞清雅强抢功劳,她的侍女送钱时态度也十分轻慢,但凡有能力的人都有傲骨,那位账房先生理应十分不喜虞清雅才是,所以虞清嘉才提出让账房先生自己决定。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人反而被虞清雅劫走了。
  虞清嘉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狐狸精,今天路上遇到的那个男子目光精明,一看就是个能人,可是他被虞清雅抢走了。”
  “无妨,你又不缺账房先生。”
  “我缺!”虞清嘉抬高声音,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私产,可是再过几年我就要议亲了,正需要一个能干的账房给我打理嫁妆。现在倒好,嫁妆还没影,人已经被虞清雅抢走了。”
  慕容檐忽的停下,虞清嘉没有防备,转眼间就超出慕容檐好几步。她奇怪地回头,见慕容檐站在原地,虽然看不到眼睛,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正在一眼不错地看着她:“议亲?”
  “对啊。”虞清嘉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奇怪,“我已经十四了,定亲不是迟早的事吗?”
  是啊,这是迟早的事。若不是东宫生变,现在他也早到了选王妃的年纪。婚嫁一事避无可避,女子只会更早,他为什么会觉得意外?
  慕容檐没法解释内心里涌动的暴虐是为了什么,暴躁在他的体内叫嚣,仿佛在迫切地寻找一个释放点,迫切地想见到鲜血和破坏。这种失控感慕容檐并不陌生,一如他的祖父、叔父,他从出生起就时常感受到这种难以自控、恨不得毁灭一切的冲动。随着慕容檐长大,他变得骄傲,冷血,也变得自律自控,病发也逐渐稳定住了。他上一次病发,还是在东宫事变那个时候。
  可是现在,汹涌的暴戾比前几次来的都要强烈,这种失控感比杀人时更甚。虞清嘉本是开玩笑般和同龄人打闹,她往前跳了两步,转身看到慕容檐的表现,立刻吓住了。
  “狐狸精?狐狸精你怎么了?”虞清嘉猛地扑到慕容檐身边,双手颤抖着握住他的胳膊。虞清嘉现在身边只有两个丫鬟,出门时她带了看着最机灵的那个出门,可是事实证明矬子里拔将军也终究是矬子,那个丫头才十二三岁,比虞清嘉还小,一进了寺庙看到新鲜,早跑没影儿了。而虞家人也已走远,导致现在只有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个人,她连找人来做帮手都不成。
  慕容檐在一片暴动撕扯的黑暗中,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双手握住。那双手柔弱无骨,柔软又纤细,慕容檐总是疑心他稍微用力就能将其折断。他病发时六亲不认,连跟随多年的东宫侍卫都不敢靠近,可是现在,却有一个明明弱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上前半抱着他,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慕容檐手臂上修长的肌肉紧绷,他现在迫切地渴望着鲜血,杀戮,和求饶。他用尽全身力气偏过头,声音紧绷:“走开!”
  “不要。你怎么了?你看着我,我带你去找郎中。”
  慕容檐本来想抬起手遮住眼睛,可是因为没有控制力道,竟然把虞清嘉掀倒了。虞清嘉趔趄了一下,扶住走廊边的柱子,眼睛中盈盈泛出水光。
  慕容檐对这样的目光再熟悉不过,明武帝失控的时候连亲娘都砍,而他的病比明武帝还要严重。众人称他琅琊王,东宫失势后暗卫敬称他公子,可是慕容檐知道,在他们心中他一直都是一个危险的,需要小心应对的怪物。
  虞清嘉亲近他,不过以为他是个女子,若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一样会避之不及。慕容檐克制住大开杀戒的念头,转身朝后走,他刚走两步,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拽住。
  那个力道轻之又轻,可是指尖却攥得极紧。她娇生惯养,天真跳脱,她被雨淋湿都会哭,可是现在她拽住慕容檐的衣袖,声音低哑又颤抖:“景桓你怎么了?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和我说,你不要丢下我。”
  刚才引发慕容檐情绪失控的念头又清晰起来,慕容檐在这一刻突然想清楚一件事,她是他的。无论是玩伴,读书的伴读,或是其他,她都该属于他。
  这个想法宛如一个信号,他狂躁的脑海骤然平静下来,墨汁般翻滚的情绪也如退潮一般消退,慕容檐的神志逐渐恢复清明。他眼珠动了动,慢慢转向虞清嘉的方向。
  见慕容檐渐渐平息,虞清嘉长长松了口气,她仔细看着慕容檐,小声问:“你没事了?”
  “嗯。”
  “那就好。”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并没有注意到幕篱后,那双眼睛并没有恢复原状,依然沉如深渊,瞳孔中还泛着幽蓝的光。
  虞清嘉想去探慕容檐的额头,却被他一手捉住。虞清嘉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也就由他去了。她现在心放回肚子里,才有心嗔怪同伴方才的举动:“你方才怎么了?以后不舒服要早说,你刚刚快将我吓死了。”
  慕容檐没有应,他就这样握着虞清嘉的手走了一段路,他指尖在虞清嘉白皙细腻的手背上划了划,幽黑的眼中似有所思。两人“平安无事”地走了一会,走到转角时,迎面走来另一伙人。
  虞清嘉感到自己的手突然一痛,她正要回头,就发现手上的力道又恢复如初。虞清嘉只以为慕容檐被突如其来的生人吓了一跳,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微垂了头让过,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眷,不欲和外男牵扯。可是那道白锦长袍停在她面前倒不愿意走了,对方音色清脆悦耳,声音中还含着轻佻的笑意:“抬起头来。”
  虞清嘉拉着慕容檐转身就走,可是没走两步就被一个面白无须的阴柔男人拦住,这个男子看着说不出的奇怪,连嗓音也是尖细尖细的:“没听到殿下的话?见了颍川王,还敢无礼?”
  虞清嘉听到这里倒着实吃惊了,颍川王?当今皇帝的第三子慕容栩?
  第24章 颍川
  虞清嘉意识到面前这位是皇子,她也震惊了。颍川王不应该在邺城皇宫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兖州?
  慕容栩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娘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容貌已显绝色之姿,尤其勾人的是她眉目间若有若无的艳泽。慕容栩从小混迹宫闱,不知见过多少歌姬嫔妃,其中不乏有因颜色而出头的,但是她们的艳和媚无不流于表面,眼角眉梢都是算计好了的勾引。然而眼前这位女子却不,她神情坦然,一双眼睛又明亮又水润,里面明晃晃挂着不喜,可是她的眼角却似挑非挑,清而艳,澄澈又柔弱,被她这样看着,慕容栩有一瞬间觉得神魂不属,仿佛今日这一切都是他臆想,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面前仅摆着一副美人图罢了。
  慕容栩定了定神,发现眼前的小美人还在,他并不是再做梦。慕容栩嘴边不由挂上笑,他是颍川王,虽然不如长兄那样得父亲看重,可是他到底也是皇子,身上的从容和掠夺与生俱来。不过来外地避避风头散散心,谁想竟然遇到这样一位绝色,慕容栩如果能轻易让美人走了,他就白姓慕容了。
  慕容栩没有丝毫被落面子的不悦,依然风流笃定地笑着,眼睛也缓慢转动,毫不掩饰自己对美人的欣赏。也是因为慕容栩的注意力全被虞清嘉吸引走,他竟然完全忽略了后面那位罩着幕篱的女子。他粗略扫了一眼就将视线挪开,继续含笑看着虞清嘉,在他看来,这无非是小美人的姐妹或者侍女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慕容栩笑着问道:“我便是颍川王,单名一个栩字。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虞清嘉惊讶过后就镇定下来了,她本来不想理会,可是前面的路被太监堵住,她只能没好气地瞪了慕容栩一眼,语气避之不及:“小女拜见颍川王。家中长辈有唤,小女不敢延误,先行告退。”
  慕容栩笑了:“正好,本王送娘子过去,顺道拜见小娘子的长辈。本王正在好奇是何样的人家,竟能养出娘子这样的丽人儿。”
  虞清嘉可一点都不想把这个看着就很麻烦的皇子带到虞家,而且,一旦被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越发没完没了。虞清嘉虎了脸,一双美目水光盈盈,满满都是谴责:“方才冲撞颍川王大驾是小女的不是,然即便是皇族,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拦人的道理。这里乃是无量寺,请颍川王自重。”
  那个阴柔的内侍立刻尖着嗓子喝了句“大胆”,慕容栩笑容不变,听到内侍的话闪过一丝不悦,他目光不耐地瞥了内侍一眼,道:“谁让你说话了?还不给娘子道歉。”
  太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连忙上前用手扇了自己两巴掌,陪着笑脸说:“奴婢失礼,冒犯了娘子,请娘子责罚。”
  虞清嘉一点都不想和宫里的人扯上关系,别看慕容栩说的好听,可是若她当真动了这些太监,日后才有的麻烦呢。虞清嘉不欲和他们攀扯,低低道了句“无妨”,拉着慕容檐就要绕过。两个小太监窜到走廊上,低着头往后退了退,虽然低眉顺目,可是却始终拦在路上。虞清嘉皱眉,回头看向慕容栩。
  慕容栩手里把玩着折扇,笑的从容笃定:“小娘子,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虞清嘉知道今日不报出名号恐怕是不行了,于是她后退一步,恭恭顺顺地压手行礼:“小女虞氏四女,名字恐污了颍川王的耳,不敢多言。”
  女子的名字确实不能随意透露给外男,家风规整的人家,女子闺名唯有父兄和丈夫能知道。不过知道了眼前这位美人的姓氏排行,也和知道名字不差多少了,慕容栩没有纠缠,反而饶有兴致地问:“我隐约听说虞家有一位虞美人极其貌美,莫非便是你?”
  虞清嘉一听气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种名声怎么还传到邺城这些人物耳朵里去了?虞清嘉装作迷茫的样子,茫然摇头:“不是。”
  “不是?”慕容栩听着很是遗憾,他眼睛又在虞清嘉脸上停留了片刻,短促地轻笑一声,“此等殊色都无人识得,恐怕那位‘虞美人’也是虚名罢。要我看,若你都不能称一声美人,那天底下便没有美人了。”
  说到这里慕容栩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哈哈大笑:“也未必,想来先前那位还是当得的。”
  慕容栩忽然笑起来,虞清嘉不明所以,没猜到慕容栩口中的“那位”是哪位,唯独感到自己的手有点痛。狐狸精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手劲变大,都把她的骨头捏痛了。
  慕容栩心情极好,虞清嘉偷偷溜走,他看到了也没有理会,任由她们去了。他脸上笑意未散,远远看着虞清嘉两人的背影,突然感到一丝怪异。
  世家女子出门为了摆架子,故而好戴幕篱,慕容氏有一部分鲜卑血统,所以慕容栩一直看不上这些世家故作清高的姿态。但饶是邺城里最好显摆的家族,也没见哪家女眷在寺庙里也依然遮着身形面容。
  虞清嘉身上并无遮掩,为何她身边之人却不摘?
  慕容栩颇有心将这两人叫住,他正要说话,后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颍川王,您可在此?”
  慕容栩应了一声,也顾不得计较方才的疑惑了。他转过身,笑着对另一个人点头示意:“廖尚书。”
  廖政从另一面转过来,追上慕容栩的步伐:“老臣只是片刻疏忽,回过神来就不见颍川王了。老臣该死。”
  慕容栩当然不会应他这话,而笑着推辞。廖政方才去佛堂里上香,一转身就不见了慕容栩,他吓了一跳,赶紧循着足迹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追到了这位主。廖政刚才来的时候眼睛扫到女子的身影,廖政觉得无奈,到底是慕容家的人,即便刚在邺城触了霉头,出来避风头也不忘调戏女人。
  这样想着,廖政难免从心里生出一种轻慢,他随意地朝另一个方向扫了一眼,本来以为又是两个仗着小有姿色而攀附权贵的女子,可是等他看到其中一人的身影,反倒怔住了。
  慕容栩笑着和这位新鲜上任的工部尚书说话,他见廖政久久没有反应,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廖政正在看已经走远的虞清嘉二人。慕容栩了然地笑笑,说:“廖尚书,我方才可见到一个了不得的人。没想到在一个小小佛寺,竟然也有这等绝色。”
  廖政却没心思询问慕容栩口中的绝色佳人,他的目光久久凝在另一个背影上,眉峰不由皱起。这个人罩着宽大的幕篱,白纱一圈圈缠绕得尤其紧密,只能瞧到模模糊糊的轮廓。然而廖政身为废太子的老师,在东宫出入了许多年,即使只是一个影子,也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廖政犹疑地问:“这位是……”
  慕容栩大大咧咧,浑不在意:“那是虞家的四娘,长得极美。”
  是虞家的女子?廖政没想到自己和慕容栩已经说岔了人,他看到对方带着幕篱,便下意识地觉得这位才是虞家小姐。廖政朝那个方向望了又望,心里自嘲,他可能是这几日担惊受怕多了,这才看谁都像是琅琊王。那个少年被皇帝天罗地网地追捕,能活下来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重回朝堂报复他呢?何况,慕容檐虽然容貌昳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郎,平生最恨别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怎么可能甘心扮成女子?
  廖政想起曾经那位琅琊王的脾气,笑了笑就没有再追问。廖政和慕容栩说话的工夫,虞清嘉和慕容檐已经走远了,他们转过回廊,身形被佛堂掩映,很快就看不见了。慕容檐走到拐角时,接着动作的掩饰,静静朝身后望了一眼。
  廖政,现在的工部尚书,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再早两年,他是废太子的老师,整个东宫的座上宾。
  举报太子对明武帝心怀不满,便是他办下的好事。
  慕容檐在心中轻轻呵了一声,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是储君如何,许诺日后以帝师相待又如何,只要太子一日没有坐上那把龙椅,那就终究是储不是君。寄希望于一个日后可能会登基的太子,何如投奔现在就大权在握的君王。
  廖政因为举报了太子,后来又带头从东宫里搜出了太子亲笔所书的“敕”字,太子一家死的死逃的逃,廖政却平步青云。等明武帝驾崩,常山王登基,对这位“肱骨忠臣”越发优待,现在已经提拔成尚书了。
  时隔两年,这是慕容檐第一次直面东宫那场惨案,他的仇人们纵情享乐步步高升,而他却连名字都无法诉诸于口。曾经见了他连头都不敢抬的堂兄弟,竟然也敢当面调侃他的容貌,而虞清嘉被拦下,他即便心中暴虐到恨不得杀人,却也知道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他和慕容栩算不得亲近,隔着幕篱看不清容貌,能将慕容栩蒙混过去,可是声音却一定会被辨认出来。
  慕容檐借着转身的机会朝后冷冷一瞥,转瞬间视线被木窗墙壁挡住。慕容檐平静地收回视线,眼睛中一丝情绪也无,仿佛方才只是去外面走了一圈,并不是从生死边缘险险掠过。
  等慕容檐的身影转过去后,廖政莫名其妙又朝后望了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放心,似乎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从政多年,渐渐锻炼出一种奇异的对于危险的直觉,现在这股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没能搞清楚这件事,那前方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廖尚书?”慕容栩奇道,“你在看什么?”
  廖政摇头不语,目光所及早已没有刚才那两个女子的身影,可是他向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突然下定决心一般:“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颍川王谅解,臣失陪片刻。”
  慕容栩唤了一声,将人叫住,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尚书要去做什么?”
  廖政知道他不说明白,这位颍川王恐怕不会放他离去。颍川王虽然不得皇帝看重,在朝堂上影响力平平,但是这并不妨碍慕容栩照样是皇子龙孙,同样继承了帝王家的多疑。廖政只能叹了口气,坦言道:“臣总觉得心里搁着什么事一般,想去看看那位戴幕篱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慕容栩着实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本王倒不知廖尚书还有这种癖好!”笑完之后慕容栩脸上还残留着笑意,眼中却透出些许幽深来:“廖尚书,那两位并不是邺城的那些女子,她们两人是兖州虞家的女眷。”
  廖政被慕容栩意有所指的语气说的脸色一红,顿时气血上涌难堪万分。他努力绷着脸皮,十分正义又磊落地摸了摸胡子:“自然,老臣熟读圣贤书,这样的道理当然是知道的。”
  慕容栩淡淡一笑并不深究,他听过那些不着调的传言,可是无论如何,眼前这位都是皇帝十分宠幸的新任尚书,慕容栩只是庶子,非嫡非长,生母也不受皇帝宠爱,他旁敲侧击提点一句可以,说深了就没意思了。慕容栩说:“廖尚书有数就好。不过我们刚来兖州,这一路嘴里都是沙子,还没好好松快松快。反正我们也不急,本王看这座寺庙还算有意趣,不如我们召人过来,先洗洗身上的风尘,然后廖尚书再去忙其他事。”
  廖政一听就明白了,这位在邺城夜夜笙歌一刻都离不了女人,现在安顿下来,他又手痒痒了。廖政心道被这位拉走,那必然是一晚上都脱不了身,他现在心里惦记着事,实在不想陪着这些王爷浪荡风月。廖政推辞:“臣不通音律,于歌舞一道一窍不懂,就不去扰颍川王的兴致了。”
  “这有什么,若是宾客精通音律,那还要那些歌姬做什么?廖尚书不必推辞,这一次有劳你陪着本王来兖州,本王心中记着呢,这一顿便是本王对你的谢礼。”
  “臣还有正事在身,圣上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