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锦闻言，扶额笑了好半天，过了一会儿才对着空气道：“好。”
  “我同意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边的殷珩的心声断断续续了好半天，终于又有一句清晰地传来。
  【重锦，我带你回家。】
  顾重锦顿了下，半晌才道：“……好，回家。”
  殷珩也该离开了，顾重锦能感觉到他每一天都变得不太一样，再待下去，可能真的要完全失去理智，回了地府后，作为阴天子的他和地府的运势相连，总能压制住的吧。
  顾重锦看向了手中的那条黑红色的信仰之线，愣神间，仿佛看到了殷珩正在将他断头的尸体放到了棺材里，正要带着他的尸体和大军离开人间。
  就像上次目送殷珩去地府时一样。
  相同的是，上次他没有和殷珩一起走。
  这次也一样。
  ·
  自从殷珩走后，顾重锦就像以前一样，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好像信号断了一样。
  那副画早就被卷起来不知放到了哪里，顾重锦被困在小黑屋中，偶尔可以通过寥寥的信仰之线感应到外头的情况。
  随着建国和平到来，顾重锦所在的画辗转来去，竟然被人带到了国外。
  随着时间的过去，如顾重锦所想的那般，信仰之线还在一条条地减少着，顾重锦的力量也渐渐越来越弱，一开始还能通过信仰之线去感应下对方的祸福气运，稍微暗示影响一下，现在是完全被困在小黑屋中动弹不得。
  直到李淙阳也病死了，顾重锦手心的信仰之线终于只剩最后一条。
  就是殷珩那条深黑色的线。
  大概因为这条信仰之线特别结实粗壮，所以哪怕就剩下这一条线，也能支撑顾重锦的存在。
  顾重锦看着最后剩下的黑线，仿佛对着那边的殷珩说话般喃喃问道：“你什么时候忘了我呢？”
  数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
  渐渐地顾重锦也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
  空无一人的小黑屋，无人说话，无法联系到外界，顾重锦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快要麻木了，只是偶尔看到手心中那条依旧存在的黑线时，才恢复点过去的记忆和精神。
  直到有一天，麻木的仿佛已经忘记自己存在的顾重锦，忽然发现手心的那条信仰之线动了。
  “殷珩？”
  顾重锦看到手心的那条线在扭曲，渐渐散开，随着那条线散开，就像以往那些信仰之线消失时一样。
  终于，支撑顾重锦神识的最后一股力量失去，顾重锦意识迅速地开始土崩瓦解。
  顾重锦笑了，但是眼泪也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而喜悦，还是因为殷珩终于忘掉了他而难受。
  顾重锦的意识陷入了黑暗，没有注意到在意识消散到最后的时刻，一道金色的光芒照在身上，将他正在溃散的意识，全数拉入了轮回之中。
  ·
  顾重锦醒了。
  这次是真的醒了。
  从画中醒了。
  长生凌霄万御天尊。
  顾重锦感觉到了自己遗落在这幅画像里的东西。
  是他的神职。
  除了遗落在画像里的前世记忆，画像里一直在吸引着他的东西，就是他的神职。
  战神，掌自然风海毁灭之力，有御万鬼万神之能，知吉凶、祸福，保长生、太平。
  虽然神职看起来很吊炸天，但是因为信徒极少，以及一些其他的意外，所以顾重锦还是一个弱神。
  顾重锦怔愣着，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到了过去的种种。
  记忆全部回笼，这一世的，上一世的，想到前世最后的一幕，顾重锦眼泪不自觉地自行落下。
  原来殷珩没有忘记他，而是轮回去了人世，轮回中有胎中之迷，会让人遗忘过去的种种，但是不知道殷珩是不是在轮回的最后时刻还惦记着他，导致他消散的神识识意外被扯进了轮回之中，所以才会有他这么一个神仙投胎成人的怪事发生。
  顾重锦一直觉得前世就是前世，跟今生无关。
  但是如今想起了从前的记忆后，忽然发现前世那完全就是他自己，仿佛他只是睡了一觉，忘记了一些事。
  怪不得。
  他对殷珩之前那种神神经经的病态举止如此包容。
  怪不得。
  上学的时候面对殷珩那痴汉般的行径，他竟然没有觉得讨厌，还隐隐有点悲伤感。
  顾重锦发现自己还在拍卖会上，时间似乎暂停在了他失去意识的那一瞬，而他的肉身竟然随着他的神识整个进入了那副画中。
  得回神职的这一刻，一念之间，他看到了过去的殷珩。
  他看到殷珩将他的尸体放在了伏灵鬼车的棺材里，日间守着他的尸体说话，夜间带着他在月下巡游。
  他看到殷珩回了阴间后，并没有继续发狂，而是按照之前的约定，带着他的尸体将地府整改得更好，仿佛想要等他醒来后，第一眼就能看到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地府。
  哪怕殷珩知道他不会醒了。
  越想越是难受，顾重锦抹着眼泪叹道：“该死，我还以为我前世吊炸天，所以那些神仙都羡慕我，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可怜。”
  他和殷珩都超惨的。
  等等……神仙，量劫！
  顾重锦是违背时间规律诞生的神。
  本该在一代神全部死于量劫之后，战争结束国家和平，在人们完成了物质需求，精神文化重新回归的时候，新的神明才会诞生。
  但是他当时拿了一代神用最后神力凝聚的神灯，拯救了当时中了扶桑人陷阱的革命党，那些人中很多和国运有关的命运之子，所以他在死后被众人封神。
  不合时宜出现的第二代神明，虽然很弱小，但是却让量劫出现了混乱，所以顾重锦卡主了量劫。
  量劫现在要么是消灭所有的一代神，然后让顾重锦带领新兴的二代神重立天庭，要么是消灭顾重锦这个二代神代表，让神轮重回到一代神掌握。
  之前那些幸存的一代神，大概就是谋划着这个，才想要试着引来雷劫注意顾重锦，但是当时顾重锦身上没有神职，又是人身，根本不会有影响。
  现在得回前世的神职，量劫应该已经发现了他才是。
  记得之前失去意识时还听到雷鸣声，怎么这会儿雷鸣声却仿佛消失了？
  顾重锦想到了殷珩，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98章
  顾重锦很快从画像中走了下来，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出来的顾重锦伸开手心, 众多信仰之线顿时向外张扬开去, 其中最粗的那条黑线幻明幻灭, 似乎代表着殷珩如今的状态。
  顾重锦能够感应到殷珩就在人间，但是和当初画中一样, 顾重锦仍然不能通过那条线上的煞气阻隔，联系到线那头的殷珩。
  得想个办法到殷珩身边去，顾重锦心道。
  外界的时间静止在顾重锦进入画中的那一瞬，似乎他收回记忆和神职只是意识海中短短一瞬息的事，顾重锦拿回自己的神职从画中走出来时，周围拍卖会上的人也重新开始动了起来。
  只是这时，正在看画的众人都惊呼起来。
  “你们快看那副画！”
  “天呐！神迹！”
  回归身体的顾重锦抬头看去, 就见上画上的民国小道士竟然闪着淡淡莹光，快速地褪色消失了。
  拍卖会上不少人都站了起来, 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顾重锦离拍卖台还有数步之遥, 台上的事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那画中的人却是在他靠近的时候消失的, 不少人都将目光望向了顾重锦, 目光惊疑不定。
  顾重锦心中惦记着殷珩, 转身就要走。
  见状，正因为拍卖画像在众目睽睽下消失，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拍卖会工作人员，反应过来, 立刻上前来拦顾重锦：“先生，请停一停，你现在不能走。”
  顾重锦头疼，看向周围，此时拍卖会的人都在看着他窃窃私语，拦着他的拍卖会工作人员，虽然一脸古怪，当时也一副觉得画像的问题和他有关的样子，事实当然是和他有关了，但是他也不能直说啊。
  位置上发呆的经纪人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帮顾重锦周旋。
  拍卖会的意思是不想让顾重锦留一段时间，好配合他们调查画像消失的事。
  顾重锦心系殷珩，急着离开，但是也不好解释之前还好好受邀来参加拍卖的自己，忽然在画像出问题后就要急着走了。
  就在这时，顾重锦忽然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
  【%……】
  【￥;%……】
  顾重锦看看周围，这声音好像只有他自己听到，但是应该不是什么鬼怪的声音。
  就在奇怪之时，顾重锦发现周围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好像再一次时间暂停一样卡壳当场，不过顾重锦能感觉到这不是时间暂停，好像是一种神力的运用。
  很快，虚空中一道门打开，后面仿佛云台仙海上的一个独立于人间外的世界，一些奇奇怪怪地人在那里笑看着顾重锦，分成两列迎上前来，态度恭敬。
  一种莫名的感应充斥于顾重锦心头，似乎是天地间互相呼应的规则在召唤他。
  顾重锦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些人能帮自己尽快找到殷珩，而且对他无害，不紧无害，而且顾重锦还有种他能够控制这些人的异常念头，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他的脑子里钻，告诉他的一样。
  顾重锦心念微动，下一刻他的神魂离体而出，有了信仰之力和神职，他的神魂几乎凝实的和真人没有什么区别，而去掉肉身的束缚，那门内的召唤也更加强烈起来。
  正当顾重锦要走进那扇打开的门里，它忽然看到殷珩送给他的那副画掉在了他位置旁边的过道上，还自行展开了。
  顾重锦将那幅画摄到手中。
  看着这幅无字天图，顾重锦又想着台上那副同样变成了无字图的他自己的神像，心道，难不成殷珩就是用这个做了什么手脚，引开了他的量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