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事件(出书版) 第18节
作者:时晨      更新:2023-04-16 04:07      字数:6014
  “我也很想知道。”高远程说完,看了一眼唐薇,可能是觉得这个回答太敷衍,又补充道,“我的猜测是,王桷起初也在为五老会做事,替他们清理掉一些碍眼的人,包括建造那些杀人建筑。但是,好景不长,可能是王桷渐渐想摆脱五老会的掌控,做了二五仔,又或者做错事得罪了五老会,令唐先生起了杀心。”
  唐薇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可能是这些事听上去离自己的生活太遥远,给她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平日里那些鸡零狗碎的案子就够喝一壶了,更别提牵扯到国际犯罪和秘密结社的大案,怎么看都像是电影里演的剧情。
  高远程可能也是说得累了,喊来服务员点菜。他顾及唐薇肠胃不好,都挑清淡的点,点完后还要了一瓶啤酒。
  “你这些事要是讲给陈爝听,他一定很来劲。”唐薇摇晃着玻璃杯中的开水,“不过也得过些时日了,这两天他去了丰都县那边一个刑具博物馆。”
  听见“刑具博物馆”五个字,高远程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激动地说:“你刚才说什么?陈爝去了刑具博物馆?是不是袁秉德的刑具博物馆?”
  “对啊!怎么啦?”唐薇不明白高远程为何这样激动。
  “什么时候的事?”高远程赶紧问道。
  唐薇歪着脑袋想了想,才道:“去了也有三天了吧?”
  高远程急得挠着头问:“糟糕!你这两天有没有联系他?”
  “昨天给他们打过电话,可是没打通。”
  “丰都县的那座刑具博物馆也是王桷所建!”高远程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紧张,“陈爝教授现在的处境可能非常危险!”
  唐薇听了,立刻拿起手机,给陈爝和韩晋分别拨了电话。可那边一直是忙音,看来他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难道真的出了意外……
  高远程道:“现在怎么办?”
  “走!”唐薇想也没想,赶紧站起身来。
  注释:
  [1]详情见《五行塔事件》
  4
  乔俊烈晚上约了个朋友去解放碑那里吃饭,本来说好五点见的,谁知对方临时变卦,说什么女友忽然从国外回来,要去接机,放了他的鸽子。乔俊烈听了,气得想和他绝交,不过转念一想,这事要换作自己,也会是选择重色轻友,去给女友接机。
  只是眼下三十好几了,自己还孑然一身,哪来的女友?
  他坐在办公室,看着电脑上的表格,心里盘算着晚饭一个人吃什么,是火锅呢还是烤肉,或者随便来碗小面对付一下。这时,桌上的手机铃声大作,将他从艰难的抉择中拖回现实。
  屏幕上显示的是“宋伯雄”的名字。接电话时,乔俊烈忽然想起了前两天见过的陈爝教授。他隐隐觉得宋伯雄找他,是为了陈爝的事。
  “宋队长,你想我了?”他接起电话,故意开了个玩笑。
  宋伯雄接下去说的话,让乔俊烈笑不出来了。他沉着脸听完,挂上电话,心里纷乱至极。
  王桷这个名字,他之前从未耳闻,但五行塔这个案子,他还是很熟悉的。世界上竟然有专门设计杀人建筑的建筑师,真是无奇不有。如此说来,袁秉德委托王桷设计建造的刑具博物馆,其中必有猫腻。他离开博物馆已过了两天,而这段时间内,都没人能联系到陈爝他们,看来确实出事了。
  想到这里,乔俊烈立刻拨通了朱沛的手机。过了好久,朱沛才接起电话。她那边音乐非常吵闹,像是在酒吧,乔俊烈甚至都听不清她说什么。
  “你在哪儿?”乔俊烈冲着手机大喊,“立刻给我回来!”
  挂了电话,乔俊烈给丰都县公安局去了电话,把事情的始末简单说了一遍,让他们先跑一趟袁秉德的刑具博物馆,他随后就到。打完电话,自己又领了队里几个兄弟出警。临走时,乔俊烈留下小王,让他和朱沛留在局里待命。
  乔俊烈驾驶警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虽然速度已到了上限,但他还是想再快一点。不过再快一点就要违法了,身为警察,总不能知法犯法。
  开了两个多小时车,丰都县公安局的同事来电话了,说刑具博物馆被烧成了废墟,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黑炭,他们到时还有不少明火,目前正在呼叫最近的消防队。乔俊烈脑子一热,说了胡话,问里面七八个人还有救吗。对方表示,别说是活人,就算是个铁人,这个温度也给你化成铁水噻!乔俊烈一听,心凉了一半。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宋伯雄交代陈爝被烧死的事实。
  内心挣扎了半天,他决定先去现场看看再说,到时候再想个委婉一点的措辞,给宋伯雄报丧。他与陈爝虽仅有一面之缘,却是一见如故,他现在心里也不好受。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怀疑“阎帝案”的始作俑者就是袁秉德本人。如今刑具博物馆付之一炬,可以将袁秉德入罪的证据恐怕也都毁了,真是尘归尘,土归土。
  到了火灾现场,天已经黑了,现场架了几座施工用的灯架照明,四下都是警察和消防官兵。乔俊烈下车一看,果然十分惨烈。原本高耸恢宏的博物馆,如今只剩下一堆已经炭化的房屋轮廓,由于博物馆采用的木质结构较多,许多地方都被烧塌了。现场浓烟滚滚,空气中充满了焦炭味。
  乔俊烈问一名正在现场作业的消防员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对方回答说,现在火灾现场高温未消,水汽弥漫,需要等一会儿才能进场勘查。他又问对方具体时间,这时另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上前,告诉他最快也要等到天亮。这人高高瘦瘦,四十岁上下,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很斯文。乔俊烈看他的脸,总觉得眼熟。
  “我是公安局刑侦队的乔俊烈,你好。”乔俊烈伸出手。
  “你好,我叫赵澈,消防总队防火监督处的火灾调查官,很高兴认识你。”赵澈忙和乔俊烈握手,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刚才想不起来,一听“赵澈”的名字,乔俊烈才恍然大悟。
  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有“火场福尔摩斯”称号的赵澈。
  所谓火灾调查官,就是与火灾现场的痕迹直接对话,专门彻查火灾发生的真正原因的人。他通常在火灾发生之后,于尘烟弥漫的废墟中发现真相,其难度不亚于破获一起凶杀案。
  “原来是赵老师,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乔队太客气了。我刚才见你急着要进现场,是有什么物品需要抢救吗?”赵澈好奇地问道,“如果不方便透露,大可以不说。没关系。”
  “我有几个朋友在里面。”乔俊烈叹了一声。
  “请乔队节哀。这种规模的火灾,人的生还概率很小。而且,我刚才围房子转了一圈,见门窗都从内锁住,可见这场火灾,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把门窗反锁,就是为了不让人从里面逃出来?”
  “没错,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许多蓄意谋杀都是这样。而且从房屋外墙的灼烧程度来看,各处都很均匀,可见起火点不止一处,纵火者应该在多处泼洒了汽油。”
  赵澈的话让乔俊烈十分佩服,不仅仅是他的专业,还有敏锐的洞察力。
  “起火点越多,是不是就意味着人为纵火的可能性越高?”
  “这可不一定,还是要综合起来看。”赵澈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比如电气线路过负荷引起的火灾,有时也会形成多处着火点。但这种电器灼烧痕迹通常在建筑底部,而这里上下都很均匀,更像是被人泼洒过汽油或其他易燃物。”
  “原来如此,真是长见识了!”
  “当然,这都只是从表面观察进行的推测,要查明具体起火原因,必须进入火场寻找物证,倾听现场的声音,通过热释放速率和火场负荷,来判断起火部位,之后找起火点,进而判断起火原因。火场是不会撒谎的。我想乔队应该深有体会,侦查刑事案件时,您也必须亲自到现场看一看才行吧?”
  赵澈不仅人看上去斯文,说话也不紧不慢,让人听得很是舒服。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个消防队员跑来,对赵澈道:“赵老师,这房子有古怪!”
  “古怪?”赵澈转过身,看着那位消防队员,“怎么古怪?”
  “我在消防队干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样的现场,按理说烧完也有个焦炭不是?”消防队员惊魂未定,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可这房子没顶没地,竟是个空壳……”
  他这一番话,说得乔俊烈和赵澈面面相觑。
  第九章 活阎王1
  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陈爝已经洞悉了所有杀人事件的真相。毕竟这些事件光从表面上看,都是无法用理性去理解的。但我还是应他的要求,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石殿。
  当我告诉他们,陈爝要宣布案件的真相时,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尽管如此,大家也没表示反对,可能是想听听看陈爝有什么惊人之语吧。至少我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信任的表情。
  我们一字排开,呈扇形站在陈爝身前,陈爝则站在写有“阎罗殿”三个字的大匾之下,手里拿着火把,颇有些阴间判官的意思。我转而又想到,陈爝名字中的“爝”字,本意就有火把的意思,此时他手里拿着火把,试图照亮案件的真相,倒很是应景。
  “喂,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不说话,我们可就走了!我们还得打洞逃出去,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袁嘉月将双手抱在胸前,说话的态度极为恶劣。
  不过我也见怪不怪,每次陈爝将嫌疑人招来,总有几个人跳出来对他出言不逊,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反正陈爝也不在乎,听了都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陈爝扫视众人,语速平缓地说道:“请大家给我十分钟,听完后如果觉得没有道理,我也不会再说什么。”
  “你……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了吗?”储立明医生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肥胖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亮光,分不清是油是汗。
  “所谓真相,不过是我经过逻辑推理得来的答案,究竟是不是事实,大家听了之后,可以自行判断。”说到此处,陈爝清了清嗓子,这是他开始长篇大论前的老习惯。
  我偷偷去看众人的反应,单从他们的表情上,完全分辨不出谁是杀人凶手。袁嘉月的不屑和储立明的胆怯自不必说,汤洛妃则是凝神倾听陈爝的一字一句,她身边的董琳脸上尽是懵懂的表情,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陈爝所说之事意味着什么。谭丽娜不停地跺着脚,仿佛想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谈话。
  陈爝自顾自地说:“在开始讲述真相之前,我们必须先回顾一下,到目前为止在这里所发生的案件。第一起杀人案,死者是律师夏栋才,死亡现场呈密室状态。因为自袁夫人听见他的声音,直至他死亡的那段时间内,并没有人接近过他的客房。他的死亡状态是双手被人反绑,脖子上套着绳索,口中还塞着抹布。”
  我打断陈爝:“会不会袁夫人听见夏栋才声音的时候,他已经双手被缚,口中塞了抹布呢?毕竟她没有听清楚夏律师究竟说了什么啊!”
  陈爝点头说:“这种可能性很高,但就算夏律师被捆住,脖子上也套了绳圈,口中无法说话,但毕竟还活着,这是事实。何以袁夫人离开之后,没人靠近过房间,他忽然就死了呢?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说得没错,关键在于如何在袁夫人听见夏律师发声后再将他杀死。录像显示袁夫人敲门之前,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靠近夏律师的房间,他不可能一直保持着上吊姿势而不死。从医学角度分析,一个人一旦上吊自缢,一般在一到三分钟之内就会失去知觉,五到十分钟就会死亡。
  陈爝伸出右手食指,对众人道:“这就是我的第一个问题,凶手如何杀死身处密室中的律师夏栋才?”
  见大家没有异议,陈爝又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要说的是袁嘉亨被杀一案。昨天早晨,我们被一声巨响惊醒,发现声音传自陈列木质刑具的碓捣狱石室。大家都赶了过去,却发现袁嘉亨已经死亡,枕骨被钝器砸裂,下颌骨也碎了,肋骨多处断裂。这时候大家怀疑,地宫里还藏有其他人,意图对我们不轨。可是进地宫时,我、韩晋和袁嘉志已将这里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杀死袁嘉亨的人就在我们之中。”
  “可是碓捣狱石室发出巨响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在转劫所啊,当时你也在场,这又怎么解释呢?”谭丽娜突然问道。
  陈爝道:“没错,碓捣狱石室传出巨响时,我们都在一起,而且我们赶到现场时,袁嘉亨才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也就是说,巨响和死亡,几乎发生在同一个时间。从这点来看,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嫌疑。但这不符合逻辑,世界上没有鬼魂,杀人者必是活人!所以,我换了个思路,或许凶手在杀人的时候,自己并不在碓捣狱石室,而是在转劫所!”
  “凶手在转劫所,那怎么杀人?难道还用了魔法不成?”又是谭丽娜在提问。
  “当然不是魔法,但世界上远距离杀人的诡计可不少,不用魔法,也可以用诡计和机关。另外,袁嘉亨身下的那堆碎砖究竟有何用处,我隐隐觉得这就是破案的关键所在。所以,关于这个案子,我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凶手用了什么机关,让自己不在现场,亦可以杀死袁嘉亨!”这一次,陈爝在我们面前,伸出了两根手指。
  “诡计和机关?开什么玩笑!”袁嘉月冷笑一声,傲慢之色溢于言表,“陈先生,你以为我们在拍武侠电视剧吗?”
  “请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座刑具博物馆,这里所收藏的杀人机关还少吗?”
  面对陈爝的诘问,袁嘉月一时无可辩驳,只是生气地别过脸去。
  陈爝接着说道:“最后是袁嘉志一案,凶手在水刑狱石室内将其头部按入水池,活活溺死了他。这一次,凶手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现场的情况却很奇怪——被害人因挣扎溅起许多水花,导致衣衫尽湿,按理说凶手的衣服也应该湿透了,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但我们所有人的衣服都没有被水打湿的痕迹。如此看来,凶手应该不在我们之中,是吗?”
  汤洛妃道:“可能凶手躲的地方比较隐匿,我们找不到呢!”
  陈爝语气坚定地说:“绝不可能,在我们的搜查之下,凶手无处可躲。况且人类需要进食,罐头食物和饮用水都在转劫所内被我们看着,他怎么拿?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凶手用了什么方法,让被害人在挣扎的时候,水不会溅到自己身上;第二,就算水溅得自己满身都是,凶手也可以立刻将衣服变干。”
  袁嘉月又道:“怎么可能……”
  “请不要打断陈爝,让他说完,可以吗?”我立刻打断了袁嘉月的话。虽然我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但一定不是好话。
  “除此之外,袁嘉志一案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亟待解决,即水刑狱的密室问题。我们进入水刑狱石室时,实榻门推不开。大家都认为是木条将大门从内闩上了,因为我们撞开门后,见到地上有一根断裂的木条。可是,水刑狱石室内部却又没有凶手的影子。”说到这里,陈爝伸出了三根手指,“那么,第三个问题就呼之欲出了——凶手溺杀袁嘉志后,是如何离开已从内上闩的石室呢?”
  石殿内变得非常安静,大家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所有人都在认真听陈爝说话,而这时候的陈爝,也仿佛有一种魔力,只要他在说话,就能让人忘记身在何处。
  陈爝总结道:“第一个问题,凶手如何杀死身处密室中的律师夏栋才;第二个问题,凶手用了什么机关,让自己即使不在现场,也可以杀死袁嘉亨;第三个问题,凶手溺杀袁嘉志后,如何离开从内上闩的石室?”
  无法解释。陈爝提出的三个问题,全都无法解释。
  这三起案件,绝对不是人类能够犯下的,除非凶手是这里的鬼卒。
  “难道……陈先生已经有答案了?”董琳躲在汤洛妃身后,低声问了一句。她总是给人唯唯诺诺的印象,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没错,以上这三个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话到此处,陈爝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才道:“这三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储立明被陈爝吊足了胃口,冲口问道。
  “叠城。”
  2
  叠城。
  陈爝说出这两个字后,长时间的沉默再次出现。没有人明白他在讲什么,我甚至听成了“蝶城”,心想这三起杀人事件,和蝴蝶难道有什么关系。储立明此刻一脸茫然,完全不懂陈爝想表达什么。就在他想要继续发问时,陈爝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