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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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只喵 更新:2023-04-16 07:34 字数:6084
杨剑琼愣了一下,伸手将女儿搂得更紧些,低声道:“公主是天潢贵胄,自然不一样,罗师看着潇洒,其实背人的时候,阿娘也常见她心事重重,葙儿,阿娘不指望你名扬天下,只想要你平安喜乐,哪怕过得平淡些,只要平安喜乐就好。”
“如今已经落到了这一步,就只能在眼下的境况中想法子。”沈青葙抬眼看她,“我想着就算能摆脱裴寂,还有齐云缙,阿娘,到底还是我一无所能,所以他们才敢欺侮我,若是我能像罗师和曹公那样,他们动手之前,都会有些忌惮吧?”
杨剑琼看着她,就见她虽然还是旧时容颜,可神色在平静中又透出坚毅,隐隐露出了成熟女子的风骨,杨剑琼不觉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娘的葙儿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虽然痛些苦些,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沈青葙心里想着,不觉向杨剑琼身边又凑了凑,小声道:“阿娘,有没有什么吃了以后就不会生孩子的药?”
杨剑琼心里通通乱跳,脱口问道:“你,有了?”
“没有。”沈青葙涨红着脸摇头,“可是阿娘,我不想生孩子。”
杨剑琼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揪紧了:“不行,那些药伤身子。”
车子突然停住,沈青葙下意识推窗一望,裴寂刚刚下马,一双凤目看着她,快走几步握住了她的手:“青娘,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家大哥:心里有一万句mmp要讲……
下章开启青娘逃跑之路,值得期待哦~
第63章
腊月里第一场大雪时, 沈青葙带着凤尾琵琶,再次来到应长乐的公主府。
花厅正对着府中的小湖,此时近岸的湖水薄薄结了一层冰, 大朵的雪花落下来时,迅速在冰面上堆出一大片白色, 向着湖面的珠帘高高卷起, 纵然厅中茵褥铺设得厚密, 银霜炭烧得红热,沈青葙还是感觉到了丝丝缕缕透进来的寒意。
越发显得琵琶丝弦冰冷, 按上去时,像按着一根冰做的细线。沈青葙不由得向袖子里缩了缩手, 身边的曹娘子曹五贞看见了,低声道:“这般怕冷,又何必过来。”
沈青葙知道她不喜欢自己, 从第一次在终南山见面时,曹五贞对她就有几分敌意, 如今知道父亲曹如一私下里教她琵琶后,对她越发没什么好脸色,只不过有应长乐在, 曹五贞就算再不满, 最多只是冷言冷语几句, 也并不敢如何过分。
沈青葙便只做不知道, 伸手在炭盆上烘了烘, 耳中听见应长乐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潞王已经寻到了几个绝佳的乐师和舞姬,再过几天就要回长安了,到时候比试起来,你们可有把握?”
先前神武帝把这件差事交给应珏办的时候, 只说在长安附近挑选就行,可应长乐因为神武帝不肯把这件差事交给她,存心要神武帝看看自己的能耐,便当着神武帝的面与应珏打了一个赌,只说自己也要同时挑选一班乐舞,到时候与应珏挑选的人一决高下,神武帝听了之后很觉得有趣,当即拿出一柄紫玉如意作为彩头,约定到时候双方的乐舞一齐赌赛,得胜的便可得了这柄玉如意。
为着这个赌约,应珏临时改了主意,九月底便离开长安,辗转往各地去挑选,用他的说法就是,应长乐在音律方面远胜于他,须得多走些地方好好挑选些厉害人物,以免到时候输得太难看。
这些宫闱中的事情,沈青葙是近几次过府时零零碎碎听应长乐说的,此时听见应长乐问起,她自知犹还是外人,这种场合唯有乐师中领头的卫先生卫恒鹤最合适回答,便低着头没有开口,果然跟着便听见卫恒鹤说道:“我等技艺如何,潞王殿下心里都有数,但潞王殿下新挑选的人我等却一无所知,所以眼下,看起来是潞王殿下占了先机。”
应长乐听他说得留有余地,便道:“潞王选了将近二十人,其中最佼佼者是个擅长五弦的女子,据说在江南一带声名遐迩,再有就是一个吹觱篥的高手,并一个善跳剑器舞的女子,其剩下的十来个人各有所长,不过都没有这三个出色。”
卫恒鹤思忖着说道:“府中乐师尽有,只是舞姬没有特别出色的。”
“那就不比舞艺,”应长乐一向不喜欢看跳舞,所以府中只是随便养着几个舞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此时她伸手拿过案上的温酒抿了一口,回头看向沈青葙,“沈娘子,弹五弦的那个,到时候应该是与你赌赛,你可有把握?”
五弦是近些年新流行起来的一种琵琶,旧有的琵琶是四弦四相,多为曲颈,横抱在怀中弹奏,五弦却是五弦十品,曲颈直颈都有,竖在肩头弹奏,宫中弹琵琶的乐师虽然多,但弹五弦的却没有高手,沈青葙心想,应珏之所以特地挑了一个弹五弦的,大约也是因为此物新传进中原不久,存着以新奇致胜的念头吧?她思忖着,便没有把话说的很满,只道:“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胜。除了你,我这里差不多都是旧人,技艺如何潞王心里都清楚,唯有你的虚实他摸不准。”应长乐笑了下,慢慢饮尽杯中酒,回头指着厅中紫檀的长案说道,“那柄紫玉如意,放在这里正好。”
她脸上带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沈青葙起身行了一礼,神色严肃起来:“谨遵公主之命。”
这一战,比起应长乐,她更迫切地需要赢。应长乐无非是为着赌赛,她却是赌上了今后的命运。
近些日子她往应长乐这里走动是怀着什么目的,裴寂心知肚明,他从不曾阻拦过她,但她知道,若是这次她输了,应长乐应该不会再召见她,而裴寂,也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他看似温存和煦,实则将她看守得滴水不漏,他不阻拦她出门,但无论她走到哪里,身边都有许多从人,郭锻和魏蟠也至少有一个跟着她,这等周密的防备之下,连齐云缙都没法从他手底下抢人,沈青葙知道,自己的力量更不可能逃脱。
更何况一时逃脱之后,裴寂也有的是手段让她不得不重新归附于他,所以她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身份,一个裴寂不可能再动她的身份。
她必须赢。她需要应长乐来给她这个身份,唯有她赢了,才有跟应长乐谈条件的资格,或者更进一步,这次赌赛神武帝应该会亲自做裁判,若是她胜得漂亮,也许就有机会直接到御前供奉——到那时候,裴寂就再不可能困住她。
她必须赢。沈青葙看着应长乐,慢慢说道:“殿下放心,琵琶对五弦,我有把握。”
“很好。”应长乐笑了下,道,“有沈娘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恒鹤,五贞,你们到时候有什么打算?”
“殿下,”曹五贞起身说道,“赌赛之时,我会改弹古琴。”
沈青葙不由得看了眼曹五贞,就见她神色冷冷的,也向她横了一眼。
应长乐头一次听说曹五贞会弹古琴,不由得长眉一挑,道:“你,行吗?”
“我开蒙学的便是古琴,之后学琵琶,最后改学箜篌,”曹五贞不紧不慢说道,“这些年来我从不曾放下古琴,只不过极少在人前弹奏,除了我家里人,没谁知道我能弹古琴。”
原来如此,那么,虽然是旧人,依旧不在应珏的意料之内,倒是又多了几分把握,应长乐看向卫恒鹤,问道:“恒鹤听她弹过吗?弹得怎么样?”
卫恒鹤看了看曹娘子,淡淡说道:“技艺虽然略逊某一筹,但也足以立身于御前供奉之中。”
这是沈青葙头一次听卫恒鹤评价别人的技艺,心下略略有些惊讶,几次相见,卫恒鹤话语不多,人物又生得谪仙一般,没料想此时一开口,竟是傲气得紧。
应长乐却知道卫恒鹤一向眼界高,能让他说略逊他一筹,必定也是极高的技艺了,便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五贞既然弹了古琴,恒鹤你弹什么?总不能你们两个都弹琴吧?”
“某击鼓。”卫恒鹤道。
“羯鼓么?”应长乐有些意外,不由得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打羯鼓?”
“非是羯鼓,乃是大鼓,”卫恒鹤看向她,神色温和了些,“某只会一首鼓曲,《渔阳掺挝》,便是这一曲吧。”
“《渔阳掺挝》?”应长乐越发意外,“恒鹤你要奏《渔阳掺挝》?”
沈青葙知道她为什么惊讶,《渔阳掺挝》传世已久,悲壮激越,击鼓之时铿铿然发金石声,向来是军中鼓舞士气的大鼓曲,卫恒鹤容貌淡雅,言谈也有飘逸之致,仿佛似乎与这种悲壮之声没什么相干,甚至他这副白衣飘飘的模样去拿着两只鼓槌,也觉得有些不相称。
不过,越是出人不意,越是有效果吧,沈青葙想,以卫恒鹤方才表现出来的傲气,既然他敢说出来,肯定是行的。
果然跟着就听卫恒鹤说道:“某且试试,应该不至于给公主丢脸。”
应长乐大笑起来,道:“恒鹤说行,那就肯定是行的,这下五哥要傻眼了,他以为他把我这里的人物都摸了个清楚,结果呢,一个都不在他意料之中!”
一直坐在窗下吹笛的慕九郎放了玉笛,笑着说道:“那么,我便亲手给公主做一个紫檀支架,好安放那柄紫玉如意。”
他是应长乐近来的新宠,长安城中没落世家的子弟,善吹笛,风流俊俏,说话也十分讨喜,不过技艺比起卫恒鹤这些以音律为安身立命之本的乐师来说,自然是差了一大截,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去赌赛,于是选了这么一件差事,依旧能讨应长乐的欢心。
果然见应长乐嫣然一笑,美目流转:“九郎有心了。”
沈青葙余光里瞥见,曹五贞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雪越下越大,片刻之间,庭前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沈青葙望着厚厚的积雪,蓦地想起小时候下雪时,沈白洛时常带着她往雪地上一躺,比比谁留下的印子更深些,也不知道此时太原有没有下雪,沈白洛的冬衣够不够穿?
正想得出神时,忽地听见应长乐说道:“这雪下得有趣,出去逛逛吧。”
一行人踩着雪出了花厅,应长乐兴致上来,也不打伞也不坐肩舆,只是穿着羊皮小靴踏在没人走过的新雪上,在雪地上踩着脚印取乐,沈青葙看看其他人都远远地跟在后面,连忙紧走两步跟上,低声向应长乐说道:“殿下,我有一件事想求殿下。”
“哦?”应长乐回头看她,微微一笑,“终于肯开口了么?”
沈青葙便知道,她早就明白她的意图,这些人都太聪明,她游走其中,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然而,既然她能走到这一步,就证明她总也是有点能耐的,可以与他们周旋。
她又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殿下,若是我赢了赌赛,公主府的伎乐供奉,可否给我一席?”
应长乐笑吟吟地看她:“裴寂会答应吗?”
“不会。”沈青葙道,“不过,我也不需要他答应。”
她迎着应长乐颇有几分揶揄的目光,平静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外室,无媒无聘也无文书,我要走,裴寂没有理由拦我。”
应长乐依旧笑吟吟的:“那你先前为什么不走?”
若换做从前,沈青葙早就觉得难堪痛苦起来,此时心中却波澜不惊,淡淡说道:“羽翼稚弱,无可自保,所以要求公主庇护。”
应长乐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掌心迅速化成了水滴,樱唇微翘:“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能给我什么?”
“琵琶,或者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东西,”沈青葙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然为什么公主一直要找我来弹奏?”
应长乐转脸看她,半晌,忽地大笑起来:“有点意思,怪不得裴寂舍不得你,又怪不得齐云缙一直念着你。”
她拍了拍肩上落的雪花,道:“好,你若是能赢,我就给你一席,不过,你得自己想法子脱身,这一点,我不会插手。”
“殿下,”府中女官迎上来,回禀道,“裴县丞来接沈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正式启动逃跑之路,猜猜裴三还有多久就没老婆了?哈哈
第64章
车轮碾过积雪, 发出簌簌的声响,沈青葙从窗子里望出去,裴寂神色从容地乘马伴在车旁, 青色公服外面一领纯黑貂裘,雪花悠悠地飘落在他身上肩上, 黑裘点染星星点点的白, 越发显得他风姿高标, 如青松翠柏。
玉裴郎名动长安,果然不是虚传。
察觉到她在看他, 裴寂从马背上低头向她,凤目中一抹温存:“要不要下来一起?”
沈青葙带着微笑, 柔声道:“不了三郎,我有些怕冷。”
冷她确实怕,但她更不想面对的是, 与他走在一处时,那种不踏实的, 随时需要接受别人目光审视的感觉。虽然这些天来她已经从容许多,甚至在那些恶意嘲弄的目光投过来时,她已经能够平静地对视回去, 但, 能做到, 并不代表她愿意处在这个位置上。
玉裴郎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只是他见不得光的外室, 在他的光环照耀下,默默承受一切的恶意。
裴寂停顿片刻,跳下了马。
跟着打开了车门:“有我带着,不会让你受冷。”
“不了三郎, ”沈青葙依旧微笑,“我想在车里。”
下一息,裴寂探身进来,拦腰将她抱出了车厢。
沈青葙惊讶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皱起了眉:“三郎,快放我下来。”
裴寂定睛看她,眼中有片刻黯淡,跟着举起双臂,将她放在马背上,又小心扶稳了。
沈青葙紧紧抓着马鞍,胡乱地想到,他居然这样有力气,举起她时,简直像是提举婴儿一般,毫不费力。眼前蓦地闪过他光裸的胸膛臂膀,坚实微鼓的肌肉上沾着些微的汗意,沈青葙心头一颤,蓦地红了脸。
裴寂跟着上了马,厚厚的貂裘向前一裹,将她整个裹在身前,胸膛贴上去,低了头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我身上暖和,你挨着我就不会冷了。”
后背上源源不断传来热意,还有他带着沉香气味的男子气息,沈青葙慢慢说道:“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她分明是极温顺的姿态语调,裴寂却听出了质问的意味。手从她身前伸出去,小心帮她拢好了貂裘的领口,不让冷风往里钻,裴寂眉眼低垂,声音温存:“看见便看见吧,如今长安城中,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沈青葙一时说不出是恨多一些,还是怕多一些。他在宣告对她的所有权,他知道她为着什么去见应长乐,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告诉她,她那些筹算,都不中用,这长安城中,谁不知道她是他的外室?这是她的污点,她的命数,她逃不掉。
假若裴寂能听到她的心思,必然会告诉她,他并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越来越不想失去她,所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可惜,裴寂并不能听到她的心思,他此时只是觉得她的手很凉,便紧紧握住了,用自己的体温暖着,轻声道:“你身子单薄,穿得太多要压得肩膀疼了,明日叫人来给你量量尺寸,也裁一件貂裘吧,这个暖和又不压身子。”
他想她脸色娇嫩,黑色对她来说太过沉重,还是白色合适,便思忖着说道:“我记得家里有一块白貂,正好够你做一件。”
说话时车马已经越过往亲仁坊去的岔路,径直向南走去,沈青葙心中犹疑,忍不住问道:“三郎,这是要去哪里?不回家吗?”
回家两个字,无端让裴寂觉得欢喜,不觉放柔了声音,轻轻道:“暂且不回,我带你去曲江池看雪。”
长安人爱风流,便是这样的大雪天气,到曲江池看雪的人只怕也不会少,到时候那些打量审视的目光,不知道又有多少。沈青葙微微笑着,垂下了眼皮:“要么还是回去吧,只要有三郎在身边,到哪里看雪,都是一样的。”
裴寂心中一荡,明知道她言不由衷,依旧带着笑,兜帽遮了大半的脸,偷偷在她唇上一吻。
她羞涩躲避,轻声娇嗔:“别,许多人呢。”
裴寂不知第几次想到,若他们是夫妻,她羞涩余,是不是只有欢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有淡淡的抗拒,偶尔还会被他察觉到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