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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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只喵 更新:2023-04-16 07:34 字数:5383
沈青葙将薄被又拉高一些,许是太冷,总觉得鼻子有些酸。
既然做了这等事,就该恶劣到底,为什么要拼着性命救她,又当面隐瞒,弄得她这般心神不宁,反反复复不能放下?
墙外突然响起一声唤:“喂!”
沈青葙吓了一跳,循声望去,齐云缙正从墙头跃下,黑衣隐在黑夜中,如同暗中窜出的猛兽,沈青葙本能地想要高声叫人,齐云缙眨眼间已经来到跟前,一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别叫!”
声音被堵在喉咙里,他身上浓烈的汗味儿和马匹气味劈头盖脸扑上来,沈青葙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正要挣扎时,齐云缙松开了手,低低一笑:“某回来了,你猜某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沈青葙急急坐直了,将薄毯又围得紧些,“深夜不便,齐将军有什么话请明天再说。”
齐云缙在星光底下瞧着她,多日不见,她比他离开时好像又瘦了些,眼睛湿湿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哭了,到底谁又惹她了?深更半夜坐在院里哭。
齐云缙不由得又凑近些,抬手去摸她的眼睛,问道:“你哭了?”
沈青葙急急躲过,一下子沉了脸:“你做什么?”
齐云缙觉得中指的指腹蹭到了一点柔软的肌肤,但是她躲得很快,到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哭了,便只是弯着腰探着身子看她,声音压得低低的:“谁惹你哭了?”
他靠得太近,沈青葙一阵心慌,连忙道:“我没哭。”
跟着趁他没说话,立刻扬声叫人:“夜儿……”
小慈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腰间蓦地一紧,齐云缙揽着她,飞身掠上了屋顶。
他一只手又捂住了她的嘴,沈青葙的惊呼声掐断在风里,头顶的天蓦地近了一大截,银河清冷的银光底下,就见齐云缙眉头压得极低,嘴唇锋利的线条微微动着,道:“一见某就跑,某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
脚底下纷纷乱乱,侍婢们听见声音出来时,突然发现主人已经不见了,急得四下呼叫寻找,沈青葙急急挣扎起来,齐云缙低声道:“你答应不跑不叫,某就放开你。”
沈青葙也只能点点头。
下一息,齐云缙松开手,扯着她在屋脊上坐下,道:“某为了你,出去这么久,跑了几千里路,又没日没夜赶着回来见你,你就没一句话问某么?”
沈青葙却突然想起来,脱口问道:“那天裴寂也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齐云缙冷笑一声。
他盯着她,身子越俯越低:“裴三啊,某那时候只顾着救你,没瞧见他。怎么,你该不是因为心疼他,哭了吧?”
“不是!”沈青葙矢口否认,眼见他越凑越近,心烦意乱之下抬手向中间一挡,道,“齐将军,我该回去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齐云缙停住原处看着她。她目光躲闪着不肯看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身上的薄毯,另一只手挡在他们中间,手心向外,细细的掌纹如同树叶的脉络,在星光下清晰可见,齐云缙嗅到了那股子淡淡的梨花香气——她的手那样软那样小,那样白。
齐云缙忽地低头,飞快地在她手心上啄了一下。
他能看见沈青葙一张脸迅速红涨,急急抽手,怒得像只炸了毛的小兽,声音也是尖锐:“放肆!”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扩展到周身,头皮有些发紧,又有些发麻,齐云缙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觉察的气息不稳,低低笑着:“行了,亲一下罢了,又不疼又不痒的,也犯得着生气!某千里迢迢赶回来见你,几天几夜没合过眼,马都跑死了一匹,你也不问问某为什么出去?”
怒意还在心头压着,沈青葙生着气,却又明白,只要她一时不问,他就一时不会走,与其让他纠缠不休,不如暂时顺着他,早些脱身。
沈青葙这才问道:“你为什么出去?”
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笑意慢慢爬上眼底,齐云缙带着几分得意说道:“某去替你出气了!”
“出什么气?”沈青葙不解地问道。
“想杀你的是阿史那思,那两个蒙面人是他从斗金赌场雇来的游侠儿。”齐云缙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她仰着脸听他说话,脸上的神色分明是半信半疑的,可他偏偏觉得乖得很,也让人心痒得很,“某杀了斗金赌场上上下下几十个人才追问出来幕后主使是阿史那思,后面某一路追着阿史那思出了幽州,又在奚人那边杀了他,使团一百多人,一个活口也不曾留!”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小包,炫耀似地在沈青葙面前晃了晃:“总算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沈青葙怔住了。阿史那思遇刺被杀,奚怒皆因此内乱的消息她也听说了,还以为阿史那思是死于诸王子之间的争斗,竟是齐云缙杀的,为了替她出气?
一时间怔怔地说不出话,眼看着齐云缙拆开小包递到她面前,竟是一只右手!
沈青葙眼见一黑,脱口尖叫一声,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混乱中只听得齐云缙低低说道:“阿史那思既然想要你的手,那某就把他的手剁下来,给你喂狗。”
院中正在到处寻找沈青葙的侍婢们听见了尖叫声,循声望去,顿时都愣了,高高的屋顶上并肩坐着两个人,不是沈青葙和齐云缙又是谁?这般情形,到底要不要叫主人下来?
夜儿却知道沈青葙极不喜欢齐云缙,忙吩咐人去取□□,叫道:“娘子刚吃了药,不能吹风,奴这就去搬□□,接娘子下来!”
“怎么还在吃药?”齐云缙皱着眉,看向沈青葙头上曾受伤的地方,“伤不是都好了吗?”
“没全好。”沈青葙努力不去看那只已经开始腐烂的手,咬着牙站起身,踩着瓦片摇摇晃晃往边缘走。
“行了,当心摔一跤!”齐云缙没等到想象中的欢欣鼓舞,此时才反应过来她大约害怕更多些,悻悻地收起了那只手。
跟着揽住她,疾掠下了屋顶。
沈青葙两脚刚挨着地,立刻推开他,跟着又一福身:“多谢齐将军美意,不过今日太晚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怎么都要赶他走。齐云缙轻哼一声,一扬手将那只手远远扔到了院墙外,道:“那某明天再来找你!”
他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看,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沈青葙早回去了。
还真是,心肠硬得很。偏生身上又那样软。
片刻后,齐云缙一脚踏进应长乐的寝殿,隔着巨大的屏风,先已经笑了起来:“公主,某回来了!”
屏风后,应长乐从浅眠中醒来,懒懒说道:“还知道回来?”
人影一闪,带起来的风吹得烛光晃了晃,齐云缙一脚踏进来,咧嘴一笑:“几天没合眼,又跑死一匹马,这才能赶着今晚回来,公主等得急了?”
应长乐扯过枕头,一条胳膊蜷起来垫着,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回来得正好,明天早朝时,记得保举纪王为行军大总管。”
齐云缙一歪身在她身边坐下:“行,某都听公主的。”
“一股子汗味儿,臭的很。”应长乐翻过身不看他,“洗澡去,休来熏我!”
数百里外,驿馆。
信使飞身下马,小跑着找到裴寂,双手呈上信函,裴寂一目十行地看完,急急写了回信递过去,又道:“连夜回去,告诉殿下,保举赵福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三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头上就要盛开一片大草原了,哈哈哈哈
第126章
早朝之时, 为着推举行军大总管一事,百官依旧争论不休。
应玌照着那卷文书的内容,一板一眼地谈论了一番该当如何因地制宜, 部署兵力的话,话音刚落, 张径山立刻出列, 朗声道:“纪王德才兼备, 见地不凡,对奚怒皆国中的情形了如指掌, 可堪为行军大总管!”
“纪王从不曾领过兵,方才谈论局势时的口吻……”苏延赏哂笑一声, “听着更像是在背书。”
“大胆苏延赏!”张径山绷着脸斥道,“竟敢对纪王殿下不敬!”
“陛下,”苏延赏不理他, 向神武帝说道,“奚怒皆蕞尔小国, 有三镇节度使合力围剿,何愁不破?又何必设立统兵元帅?”
神武帝高坐御榻,龙目低垂, 慢慢看过殿中诸人。文官在争论, 武官也在吵嚷, 应琏站在金阶附近, 神色平静, 一言不发,应玌低着头站在他身后,看上去有些恍惚走神,应珏倒是气定神闲, 一副事不己的模样。
神武帝冷不防点了齐忠道的名字:“忠道,你怎么看?”
齐忠道咧嘴一笑:“臣只会打仗,别的什么都不懂,臣一颗忠心两只耳朵都只听陛下的,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个滑不丢手的老东西。神武帝点点头,又叫了齐云缙:“云缙你看呢?”
“臣都听陛下的安排,不过,”齐云缙道,“纪王方才说的很有道理。”
看起来倒是比他阿耶实在点,到底是年轻,还有几分真心实意。神武帝点点头,又问应琏:“太子,有人推举你,有人推举纪王,你觉得谁更合适?”
“臣才疏学浅,也不曾领过兵,不敢担此重任,”应琏道,“至于用谁合适,想必陛下心中自有人选,臣听从陛下安排。”
还真是长进不少,比先前能沉得住气多了。神武帝的目光一一看向殿中众臣,问道:“除了太子和纪王,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陛下,臣保举潞王!”崔白上前一步,当先说道,“潞王德才兼备,也曾跟随名家学过兵法,堪当此任!”
“臣也保举潞王!”窦义紧跟着开口。
紧接着又有不少人保举应珏,神武帝稍稍向后靠了靠,心下了然,都是东宫一系的人,难得他们父子两个人这一次,能想到一处。不过,应珏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以喜好玩乐著称,号称风流潞王,推他出来,能服众吗?
果然张径山头一个站出来反对:“潞王年轻爱玩乐,德才方面似乎并不曾为人称道,也不曾领过兵,统军乃是大事,岂能如此草率?”
“谁还没个头一次?”窦义反唇相讥,“难不成张相一生下来就会做相公?”
“英国公!我与你探讨公事,休得夹枪带棒!”张径山沉着脸说道。
“长安百姓都说风流潞王,”苏延赏锐利的目光看着应珏,“名声在外,一时之间,似乎很难让人信服啊!”
神武帝不高不低的声音压倒了所有争论:“潞王,你自己觉得,能担起这个重任吗?”
应珏连忙出列,微微抬了头,神色恳切:“臣才疏学浅,无德无功,不敢说能担起这个重任。”
跟着话锋一转:“但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只要陛下有所差遣,臣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推辞!”
“于奚怒皆国内的情形,你知道几分? ”神武帝看着他,慢慢问道,“若是由你来做这个行军大总管,你准备如何用兵?”
“若论雄韬伟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放眼国中,谁能胜过陛下?前有熟知战情的两位节度使,后有陛下决策调度,所谓行军大总管,无非是传达陛下旨意,按规制调度而已,”应珏朗声道,“臣唯陛下马首是瞻!”
这一句话却是说到了神武帝心坎里,脸上的神色和缓了几分,随即又听见应珏说道:“臣还有一请,赵骠骑德高望重,当年也曾随陛下出征,耳濡目染,对边情军情都了如指掌,臣愿举荐赵骠骑为监军使,随军出征!”
赵福来出其不意被点了名字,面上虽然不曾变动分毫,却下意识地看了眼应珏。
神武帝神色越发和缓,此次动兵数十万,虽然兵权在节度使手里,可皇子做了行军大总管,难免要与节度使来往密切,也让人极不放心,他早盘算着放个心腹同去,随时监督着,如今应珏竟然主动提出来了,倒是乖觉。
应琏却是心中一跳。昨夜商议此事时应珏并不曾提过这一节,今天一早在外面等着上朝时,他也不曾提过,难道是临时起意?拉赵福来过来固然能增加胜算,但,是不是应当事先商议一下?
然而他已经提出来了,况且看神武帝的神色,分明也是赞成,应琏只得压下心里的疑惑,附和道:“若是赵骠骑出任监军使,自然最合适不过。”
早朝散时,几方仍旧没有争论出结果,应琏待神武帝离开后,这才迈步走出殿外,应珏很快追上来,低声道:“二哥,方才提赵骠骑那话是我突然想起来的,那么多人看着,来不及跟二哥商议,二哥没怪我吧?”
“你都说了没怪,我又如何会怪你?”应琏微微一笑,道,“这个提议很好,如此一来,陛下知道你没有野心,把握又能大上几分。”
“二哥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应珏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稍稍向他靠近些,声音压得更低了,“方才英国公跟张相争论起来的时候,我看陛下似乎有些不痛快,也不知道是不满张相,还是不满英国公?不过我这个名声,呵呵,大概陛下也是觉得我不合适吧,要不是为了二哥,我真不想掺和这一趟。”
“都是为了国家大事,又不是为了个人私利,”应琏道,“五弟是最合适的人选,就不要再推辞了。”
“我看是难,我这个名声!”应珏叹口气,跟着又是一笑,“左右我也提了赵骠骑出来,要是陛下对我和六弟都不满意,那就让赵骠骑去监军,那边也别想占这个便宜。”
应琏沉吟着,半晌才道:“要是能早些想出这个主意就好了,从今天的情形来看,直接推赵骠骑上去,陛下应该是最满意的。”
应珏停顿片刻,启唇一笑:“是啊。”
飞霜殿外。
张径山紧紧跟在神武帝后面,还是不肯死心:“陛下,纪王熟知奚怒皆国情,对边情也极有见地,这个行军大总管非纪王莫属,还请陛下三思啊!”
“纪王当真熟悉边情么?那应对之策,朕听着,更像是出自你的手笔。”神武帝略略停了步子,瞥他一眼,“即便是国事,首先也是朕的家事,张相对于朕的家事,是不是有些热心过头了?”
张径山心中一凛,立刻否认:“臣不敢!臣也不曾写过什么,更不曾与纪王私相授受!”
“没有么?”神武帝淡淡一笑,迈步往前走去,“你在相位上待了七八年了吧?朕记得,似乎是惠妃的父亲推举你上去的。”
张径山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待要跟上再解释时,神武帝摆摆手,张径山知道是不让他再跟着的意思,也只得捏着一把冷汗回了政事堂,刚踏进门来,却又是一惊,先前放在政事堂最当中,他用来处理公务的那张书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