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这大明皇位有何用!(穿书) 第34节
作者:痒痒鼠      更新:2023-04-16 08:06      字数:5335
  堪称艺术品的拨镂牙尺,依稀可以从脏污里看到雕刻花卉的纹路,那是人间江南才有的美好物事儿。
  他又想起,当年永乐大帝派遣陈诚三次出使西域,大明威德通被、四方宾服的盛景。而正统年间,大明商人自发组织队伍,一步一步地行走西域,一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并且在异域娶妻生子。
  一直到百年后,那些商人还有归化伊~斯~兰~教的虔诚信徒。他们后代中的其中一个,大明文艺中兴的代表人物,李贽,就深受家庭影响,眼光见识都与众不同。
  读万卷书,走万里路。章怀秀大约了解他们的“忠君爱国”,忠君在前面,大约了解华夏人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深厚情怀。
  他对大哥和大舅兄言行举止间,对奶娃娃皇上的爱戴尊重,看在眼里。他明白,大明文人对于互市这样的大好事,为何表现的如此沉重。
  皇上那样生来骄傲的小娃娃,迫于现实和蛮夷蒙古人签订合约,这是他们作为子民没有做好,“皇上为君,为父,子民当致君父为尧舜”是他们的责任,融入骨血和灵魂。
  对于大明文人来说,这份希望是沉重的。可这个世界上,只有章怀秀知道,这份希望,多么难得。
  江南文人,不再是他看到的书本上的绝望麻木,发疯发狂,放纵自己享受人生。
  章怀秀听到有人喊“文嘉和”,眼泪汩汩而出。文嘉和,文征明的儿子,江南四大才子的后人,未来的四大小才子,他也在。
  他从马车里拿出一个皮囊,慢慢走到文嘉和的身边,递给他,一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二天,他们十个人的小队伍,就跟着这些书生们,能做什么做什么,他就负责在临时搭起的灶台上看着柴火,给他们烧热水。
  第三天中午,大家伙儿刚用完一顿热乎饭菜,正休息的时候,一阵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铁蹄奔跑在这狂野的草原上,地动山摇一般,很快露出面容。
  领头的蒙古将军,杀气腾腾,用蹩脚的汉话说他们的行为不合条约,属于刺探情报。
  “大明皇帝,有规定。我们,没有收到,条文。”领头的蒙古将军要求他们退回去。江南文人们自然不同意。
  眼看蒙古将军就要拔刀,被他身边的军师制止:“……不能杀。”
  “全都抓起来!”蒙古将军大喊一声,下面的蒙古士兵就要动手,章怀秀再次认识到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双腿颤抖,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倒是这些书生们没有丝毫害怕,面容倨傲得很。
  比如那文嘉和,一开始的惊惧过后,随即镇定下来,收拾好自己的纸笔,用刚学会的蒙古话大喊:“抓就抓,这位将军,你有本事抓,你有本事不放人。”
  刺激的那将军哇哇大叫,长长的大刀在太阳底下闪瞎人眼。
  章怀秀吓得六神无主,不防他大舅兄狠狠地拍打他肩膀,生气地吼:“抬头挺胸,你怕什么!”
  章怀秀怕死啊。
  一伙儿人被押到蒙古帐篷中,他脑袋里全是严刑拷打,身体抖得筛糠一般,气得他大哥猛踹他一脚,踹的他摔一个大马趴。
  章怀秀生怕自己熬不住刑罚,做了“汉奸”,但又不敢自杀。汪直、章怀举等等人,和那伙儿书生,都该吃该喝,好似来这里游玩一般,还跑到河水里洗个澡,收拾得自己干干净净的,擦粉抹油膏,文人扇子一摇,又是风度翩翩斯文人。
  倒是那个蒙古将军气得暴跳如雷,却又不敢打杀的模样。
  大明蒙古交接之地,一百多个江南文人,欣赏这从没见过的北国风光,写诗作赋,画画儿,不一会儿就有蒙古僧人过来,和他们一起交流,还有热情的蒙古姑娘,冲他们抛媚眼。
  北京城里头,小娃娃皇上收到甘肃巡抚发来的文书,抬手揉揉眼睛,厚厚的一本书一般。常绍读给他听,又解释一番,模糊明白大概。
  甘肃巡抚说,大明人的底气大起来了,以前一听到蒙古人的马蹄声,吓得四处逃,现在,跟春游似得。
  甘肃巡抚说,这都是皇上的功劳,皇上给他们信心和勇气,请皇上不要生气,年轻人冲动热血,这是好事儿,布拉布拉。
  又说双方交流,邀请吐鲁番高僧去北京,他很担心,但也知道这是好事儿。
  最后十页纸都是关心他,问他好不好的话。
  皇上迷瞪眼,听完后,打个小哈欠,犯了春困:“张九畴害怕啊?”皇上不明白,张九畴,其他那些和张九畴一样的大臣们,怎么都那么害怕打仗。
  常绍嘻嘻笑,抱着他起身,来到寝殿里头的小榻上:“他们胆子小,没有办法。皇上不和他们计较,睡一会儿,我们去钓鱼,好不好?”
  “好好,好好。”皇上一听待会儿要去太液池钓鱼,顿时来了兴致。
  今儿天气小雨,他嫌弃乾清宫闷,又记得雨天里钓鱼,别有一番趣味儿。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脚穿木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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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元和四年的阳春三月,春雨贵如油,小娃娃皇上开开心心地钓鱼,晚上在乾清宫新建好的泳池里,光屁股游啊游,梦想哪天去太液池游啊游。
  小孩子的快乐简单。大明朝的家家户户守在家里,眼望绵绵细雨笑逐颜开,端着笊篱剥花生的,举着绣架绣花的,坐在织机后面织布的,还有看看时辰,准备给归家的老少爷们做饭……
  炊烟袅袅,鸡鸣狗吠。这一天归家的老少爷们不光带着一天的收获,手里还拿着大明新出的小画儿——春耕节皇上一身牧童打扮坐在大肥牛背上,眼望万亩良田,头顶光圈,和天上的朝阳一样灿烂。
  喜得家里的老老少少哭着磕头,忙乎着收拾屋子挂起来,上香上果子供奉着,求皇上保佑他们,今天又是一个丰收年,今年家里人平安健康,儿郎们读书进步……
  因为土地改革收回土地的人家,恨不得皇上真真的“万万岁”,给皇上立起来长生牌天天拜;因为土地改革丢失部分土地的人家,也恭恭敬敬地拜皇上,求皇上保佑家里儿郎,高中状元,出将入相。
  杨阁老一口茶下肚,缓一缓饥渴,忍不住和刘阁老唠叨几句:“这人啊,就是这么奇怪。谁都不想自己‘以天下为家’,可谁都喜欢‘以天下为家’的皇帝。”
  “都可劲儿朝自己扒拉土地,可谁都对主动放弃皇庄的皇上,喜欢的不得了。你说奇怪不?皇上下令土地改革深入,他们哭一场闹一场,擦擦眼泪,反而更敬着皇上。”
  刘阁老躺在躺椅上,轻轻地笑,露出嘴巴里仅剩下的四颗牙齿:“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心,人性,就是这样。恨不得把厚厚一本《大明律》套在别人头上,独独自己不用奉公守法。”
  刘阁老乐哈哈的,真心觉得这人啊,挺可爱的:“还知道慕强。都知道皇上越强大,代表大明越好,他们自然是欢喜。”
  杨阁老点头,但他有自己的担心:“大明的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却是固定的。即使土地改革,也只能初步安定天下。如今偷跑经商的人,越来越多,肃州,新开的南海市舶司……”
  刘阁老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担心这个事儿:“肃州互市一开,年轻人都朝肃州跑,甘州知府不服,也要开互市,九个边镇都要开。还有南海市舶司……都知道那里流淌黄金,不要命地奔南海去……”
  “可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大势制定新的秩序。当年太~祖皇帝把大明人的户籍分的明明白白,祖祖辈辈的不能动,除非做到尚书……可是人是活的。
  人都说,树挪活,人挪死……变则通,通则变……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杨阁老沉默,他也知道太~祖皇帝的户籍制度,不合时宜了。刘阁老年龄太大,休养在家心境豁达。可他领着内阁脚不沾地地忙大半年,对大明的变化,感受太深了,大的他心惊肉跳。
  杨阁老不知道是自己老了,还是应该更深入改革。春日里百花烂漫,万物生长,即使刘阁老家里没有名贵花草,一株株朴素的狗尾巴草,也看得人眼明心亮。前面唱曲儿的一声声传入耳朵,两位阁老干脆“偷得浮生半日闲”,一起专心地听曲儿。
  “王十朋一去求科举,占鳌头中状元,写寄书回。孙汝权换写书中意,继母贪财宝,姑娘强作媒。逼得我投江,逼得我投江,‘乖!绣鞋留与你,绣鞋留与你。’……”
  太~祖皇帝的十七子朱权写的《荆钗记》,写的是明初的故事,今天听来,其中三味,更是要人心酸。
  刘阁老擦擦眼睛,感叹:“老了老了,越发听不得这些了。”
  杨阁老也擦擦眼角:“南戏的唱腔绵密柔丽,这感情深刻细腻的,真受不住。我听说,那昆山腔比以前唱得更好,出来一个昆曲。哪天我们听一听。”
  刘阁老一辈子就这个爱好,自是高兴:“好,哪天我们退休了,天天听曲儿。”
  两位阁老听曲儿听的开心,畅想退休生活。大明戏曲文化发达,街头巷尾、田间地头都是。这不,今儿天气好,皇宫里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有要孝顺祖母亲娘的皇上,也在听这个《荆钗记》。
  太皇太后自从那天之后,一直是一身大红罗裙,梳着完整的一套狄髻,满头珠翠,华贵无双。她的一颗心也好似留在弘治时代一般,眼睛里好似空空的,好似魂儿已经和孝宗皇帝在一起了一般。
  太皇太后听《荆钗记》,眼里雾气弥漫,没有和以往一般,流出眼泪。
  皇太后倒是打扮的流行些,也是一身大红罗裙,却是上衣长到膝盖,宽大飘飘,裙褶也多,两袖绣金线。发髻也是梳理成扁圆形,髻顶饰以大花朵,端庄大方。
  皇太后听着《荆钗记》,只在心里轻叹一声自己黯淡的青春,羡慕一下故事里的人物,转头看一眼白白胖胖的儿子,随即释怀。
  小娃娃·皇上·朱载垣,因为要孝顺祖母和亲娘,穿了一身正经的皇帝常服,嫩鹅黄色的四团龙袍,金光闪闪。头上金二龙戏珠的红绿宝石翼善冠,金光闪闪;脚上蒙古昔班尼汗送来的两颗鹌鹑蛋大的钻石,金光闪闪……
  偏偏他端着小胖脸,真就能坐下来,乖乖巧巧的,陪祖母亲娘听这“咿咿呀呀”的南戏,还听得特认真,脸上的小表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惊讶,一会儿生气地瞪大眼睛……那个叫丰富。
  太皇太后只要转头看一眼孙儿,什么烦恼都没有。
  皇太后瞅着一折子戏结束,故意问他:“皇帝听懂了吗?”
  皇上回答的有模有样:“娘,朱载垣听懂。”
  太皇太后心里一动,问道:“皇帝喜欢吗?”
  “喜欢……”气呼呼的小样儿,“祖母,娘,王十朋和金莲,笨笨啊。”
  祖母/娘:“!!!”就知道皇上会说“笨笨”。
  太皇太后不晓得怎么说,人啊,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笨笨”——无能为力,只能拿命拼,然后听天由命。
  皇太后更担心,将来儿子在姻缘上随了他爹的闹腾,不放弃地教导:“皇帝,姻缘之事,就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上的大眼睛亮亮的,两枚小太阳一般,整个人都跟一个小太阳一般,照耀的整个戏楼亮堂起来,皇太后就说不下去。
  “……将来,我们皇帝一定幸福。”皇太后到底是心软,儿子和丈夫,到底是不一样啊。
  太皇太后看一眼皇太后,忍不住就乐呵。转头瞧着孙儿端得孝顺听话的小模样,又笑。
  孙儿孝顺,可他将来要是不喜欢别人选的后妃,他绝对不会和他爹一样闹腾,也不会和他爹一样偷偷爬宫墙,他会自己选,大大方方的选。
  太皇太后乐哈哈地笑:“我听说,现在江南流行的挑心髻,那什么金银丝挽结,髻顶还装饰珠玉宝翠的款式,珠光璀璨,极其奢华。还有那男子的服饰,越发和女子服饰一般花俏。”
  皇太后对此小小的无奈:“儿媳也听说,现在不光是江南男子涂脂抹粉的,北方男子也是。那衣服,越来越宽大,颜色越来越鲜亮,款式更是繁复。”
  皇上听得欢喜,特气派地说话:“祖母穿,娘穿。”
  祖母和娘一起看着他笑,太皇太后有感而发:“等皇帝长大了,不知道这衣服流行什么样,反正我们皇帝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皇上自恋,听到祖母夸他,立马小胸膛一挺:“朱载垣好看。”
  !!!
  “噗嗤”一声,皇太后叫儿子小孔雀的模样,乐不可支。太皇太后也捂嘴笑,宫人们也笑。
  小娃娃·皇上·朱载垣,生来骄傲,大眼睛眯眯成一双月牙儿,骄傲地笑。
  用一杯温水,去更衣间“嘘嘘”一次,回来,下一折子戏开始。奶娃娃皇上陪着祖母亲娘,一家三口,三代人,一起看戏,都挺欢喜。
  就是皇上的看法小小的与众不同。
  温州书生王十朋幼年丧父,家道清贫,与母亲相依为命。一个员外见王十朋聪明好学,为人正派,便将女儿玉莲许配给王十朋。十朋母亲因家贫,一枚荆钗为聘礼。
  本是一桩好姻缘,奈何好事多磨。玉莲父亲去世,继母嫌贫爱富,要将玉莲嫁给当地富豪孙汝权,玉莲不从,这是一场波折。
  婚后半载,试期来临,王十朋上京应试,得中状元。当朝丞相见十朋才貌双全,欲招他为婿。十朋不从。宰相恼羞成怒,将十朋改调偏远地方,并不准他回家省亲,又一场波折。
  十朋离京赴任,写一封家书给家里。不料信被孙汝权偷走,加以篡改,诈称十朋已入赘相府,再一场波折。
  玉莲不信夫婿“富换~妻”,误以为夫婿遭遇不测,投江殉节,幸而被人救起……十朋听说玉莲投江,悲恸之下,发誓不续娶。五年又五年,夫妻都以为对方死亡……
  一直到两个人都三十岁了,得以见面,再续夫妻缘分。
  老年人都说,倔人倔不过命,命里要你经历这些,你就要经历。年轻人都羡慕戏曲里人的恩爱两不分离,坚定地认准对方,不论富贵贫贱生离死别。四岁的小皇上看来,就是笨笨。
  “继母逼迫,打啊。宰相逼迫,告啊。都笨笨啊。”小娃娃皇上晚上和老师们一起游水,还是气呼呼的不乐意。
  王守仁老师一面因为皇上的花样动作乐呵,一面因为皇上的话,慈爱地笑。
  “皇上,国有国法,家有伦常。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秩序’里,若要反抗,要么强大过‘秩序’。要么,拿命拼。这是‘笨笨’,也因为这是普通人唯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