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金太太蹙眉，然后面向郑妈，“老郑，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这家————”还没说完，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僵。
  郑妈眼带揶揄，似笑非笑，回答他没说完的话，“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家饭馆，是你们自己不愿意去吃。”
  金太太有些脸热，林太太和周太太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周太太说：“我们之前也不知道这家饭馆味道这么好。”
  郑妈说：“这还只是糕点而已，这家饭馆的菜也非常好吃，晚上要不要去吃？”
  金太太第一个点头，刚点完头，她表情微微凝滞，“去这种小饭馆吃饭……算了吧，不如让别人给我们打包回来吃。”
  这样既可以吃到这家饭馆，又不用丢人。
  郑妈：“打包回来都冷了，再热一遍就没那么好吃了，在店里吃新鲜热乎刚出锅的，才最好吃。”
  金太太犹豫地张了张嘴，周太太和林太太也面露犹豫。饭菜口感最好的时候，就是刚出锅的时候，打包回来再热一遍就是剩菜的口感了。
  金太太：“可是我……”
  林太太：“但是……”
  周太太：“呃……”
  郑妈嘴角微微抽了抽，“算了，你们爱打包就打包吧，反正打包回来的是没有堂食好吃的。”
  想着刚才没吃够的青梅酥，郑妈说：“那你们就打包吧，我晚上去吃饭。”
  她这几个朋友，放不下自己的身份，等她们知道打包和堂食的差距有多大，想必她们就不会这么放不下身份了。
  ……
  天天小学三年级六班，教室里，老师声音洪亮地讲着课，小天坐在后排，目露新奇地打量多媒体。
  村子里的小学是没有多媒体的。
  小天第一次接受多媒体教学，感觉又新鲜又好玩，他背脊挺得很直，端端正正地坐在课桌后，认认真真听课。
  铃声打响，到了午休时间。班里的同学成群结伴去食堂。
  小天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右两侧，有些不习惯地挠挠后脑勺。从前他在村里的小学念书的时候，有时候回家吃饭，有时候在食堂吃饭，身边都有自己的小伙伴的。
  他背起小包包，拿着卡去食堂吃饭。这里的食堂比村里的小学食堂要大很多，漂亮很多，小天瞳仁亮亮地环顾四处，去打饭。
  “瞧他，跟没见过食堂似的。”
  “可能农村里没有这么好的食堂吧？”
  “嘁，土包子。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多媒体，农村学校没有多媒体吗？”
  小天吃着饭，注意到对面有人在看他，他咧开嘴，冲他们友好地笑。
  说话的两个小男孩见小天冲着他们笑，他们咦了一声，“傻兮兮的。”然后转身就走。
  小天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他疑惑地摸摸头，接着继续吃饭。
  吃完饭，进教室前洗手小度，然后进教室，拉开午休柜，柜子一拉开就是床。小天有些新奇地摸摸床。
  “嗤……”
  有人似乎是笑了声。他寻向声源，是班里的女同学。女同学见他看过来，小嘴一撇，没再看他。小天转回头，躺到床上。
  “农村人不爱干净，他身上会不会有跳蚤啊。”
  “我要跟老师说，我不坐他旁边，不然跳蚤传到我身上了怎么办呀！”
  耳边传来低低浅浅的声音，小天耳朵瞬间红起来，他支起上半身，粗声道：“我、我爱干净的，我身上没有跳蚤！”
  班里的同学打量着他的身体，小天脸涨得通红，“我一点也不脏的，我天天都洗澡，身上没有跳蚤！”
  同学们没再吭声，但纷纷离他远了些，有人还扇了扇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臭味。
  小天低下头，他嗅嗅自己的衣服。没什么臭味。他垂着头，抿起嘴。
  午休过去，他去上厕所，老师叫住他。
  “小天，怎么垂头丧气的？不开心？”
  小天抬头看看老师，声音委屈，“老师……我……我很爱干净的，我身上没有跳蚤。”
  老师弯下腰，与他平视，“怎么这么说？”
  “他们、他们都说我身上不干净，有跳蚤。”
  老师神色严肃起来，“谁这么说？”
  “班上的同学。”
  “你仔细跟我说说。”
  ……
  老师带着小天进教室，严厉地教育了一番班里的学生。让他们不要欺负小天，不要带着有色眼镜对农村的孩子有偏见。
  等老师走了之后，一个男生走到小天面前，冲他做鬼脸，“爱打小报告的李喇叭！”
  又有人过来：“最讨厌跟老师告状的人了！”
  “略略略！李喇叭！爱告状的李喇叭！”有人做出喇叭的手势。
  小天握起拳头。
  忽然有人叫住那些喊他李喇叭的人，“别这么喊他了，万一他又去告状怎么办？”
  “噢！不要说他啦，不然他又要打小报告！”
  小天拳头紧握，这时，上课铃打响。
  下午，李洪生来接小天，问他：“怎么样？上课跟得上吗？”
  小天异常沉默。
  “怎么了小天？”
  小天摇摇头，低低道：“爸爸，我想回家洗澡。”
  第45章
  叶宁把汤端到桌上,四处一望，“小天呢？”
  田淑香说：“还在洗澡,这孩子，洗这么久了还没洗完。”
  “我去看看。”叶宁上楼，来到浴室门前，“小天？快洗完了下来吃饭。”
  “小天？”
  浴室里传来声音，“嗯。”
  叶宁转身下楼。没过多久，小天下楼，坐到桌前。叶宁给小天夹鸡翅，“小天，在学校里上课还适应吗？”
  小天低着头，“适应。”
  察觉到小天情绪反常,有些反常的低沉,叶宁蹙眉，“小天，怎么了？”
  小天抿抿嘴，然后摇摇头。田淑香放下筷子,“小天，这是咋了？”
  所有人都看向小天，小天指尖蜷缩起来,头越发低,随后他放下筷子,起身往楼上跑。
  “小天！”
  叶宁和田淑香他们纷纷起身去楼上。打开门,就见小天趴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低低的呜咽抽噎从枕头里传出来。
  李满福第一个冲过去,“小天,小天……”
  田淑香快步过去，“小天，这是咋了，哭啥？”
  小天不吭声，只把脸埋在枕头里低低地哭。叶宁拍拍小天的背，“小天，是不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
  小天仍然不吭声，只一味地哭。田淑香和李洪生心里着急，“小天你倒是说，发生啥事了？”
  李满福见弟弟一直哭，她很着急，眼睛也红了起来，“小天，小天。”
  叶宁见状，直接掏出手机，去外面打电话。
  “您好，冯老师，我是李小天的家长。”
  窗外的树木上有叶子飘落，叶子落在地上，路过的行人一脚踩在上面，将干枯的叶子踩得粉碎。叶宁鞋底动了动，挂断电话。
  她回到小天的房间，坐在床边上，轻声道：“小天，你身上脏吗？有跳蚤吗？”
  一直在哭的小天立即抬头，“没有！我不脏的，我身上没有跳蚤！”
  叶宁摸摸他都不脑袋，“是啊，你身上不脏，也没有跳蚤，所以你同学他们说的都是错的，他们说了错话，该检讨该伤心难过的是他们，而不是你。”
  小天眼睛鼻子红红的，继续抽噎。田淑香和李洪生听了叶宁的话，总算明白过来小天为什么会哭，夫妻俩顿时愤怒起来，“小天，你那些同学这么说你？”
  小天哽咽出哭腔，“他们说、说我是村里来的，不、不干净……”
  李洪生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火中烧，“这些孩子咋这么……”
  田淑香赶紧抱住小天，“小天，你别听他们的，你干净得很，别听你那些同学乱嚼舌根！”
  李满福眼角掉泪，“小天干净的！”
  小天哭得更大声，眼泪一颗颗掉。叶宁扶住他的脑袋，说：“小天，你是一张床。”
  小天愣了下，“我、我不是一张床。”
  “是啊，你不是床，我说你是床，是不是挺荒唐可笑的，你那些同学说你不干净，就跟我说你是一张床一样，荒唐可笑，跟笑话一样，你不用在意笑话。”
  “而且，你要把他们当笑话，因为他们无知浅薄，自持优越感，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也不自知，他们就是个傻……”叶宁看了李满福一眼，及时改口，“他们就是个笑话。”
  小天愣愣的，“他们是笑话？”
  “对呀，所以说，他们没资格嫌弃你，你反倒要嫌弃他们，因为他们是又蠢又无知的笑话。”
  小天怔怔地看着叶宁，似乎在思考什么。
  叶宁捏捏他的小脸，“好啦，别哭了小天，下去吃饭，嗯？”
  小天看了叶宁很久，然后抱住了她的胳膊，叶宁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走吧，去吃饭。”
  见小天跟着叶宁下楼，李洪生和田淑香松了口气，李满福嘴角咧开，抹掉眼角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