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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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签 更新:2023-04-16 09:48 字数:4177
这圆型包厢有二十几平,视野更是价值千金,且只坐了两人,本应该让人觉得舒适不已,但此刻却让唐绵觉得压抑,又不能呼吸。
刚刚李谢安明让服务生离开前拉起了帘子,落地窗外,是密密麻麻的楼宇,其中不乏亚洲乃至世界最最值钱的几栋写字楼。
星月之下,那些被一块块玻璃包裹起来的摩天大楼,反射着国际大都市才拥有的刺眼光芒,似乎在诉说着,一些些述不清道不明的话语。
唐绵没料到李谢安明这么直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看见对方起身将陶壶拿过来,自己动手为两人都倒上一杯茶,接着才又笑着说:“瞧这乖女仔,吓住啦?”
唐绵没有正面回答,顺势接过茶碗,弯弯唇角,说了声“谢谢李董”。
李谢安明的面子唐绵还没有拥有可以去拂的底气,她用道谢拉开了话题。
尽管生硬而拙劣,但她仍然不再多说什么。
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闷人包厢。
她想,她的沉默——应该是最好的回答。
大概过了几秒,她又听得李谢安明叹气道。
“philip由我一手带大,秉性我最清楚不过。如果他真是个不学好的纨绔子弟,我绝不会拖你入这个坑。他从小无父无母,性格上难免骄纵些。我一把年纪,没几十年可活。所以希望找个知书达理的,婚后也好替我管着他。”
说着,李谢安明望向唐绵的眼神温和:“你别怪我之前查了你,我知道你母亲工作忙,平时没怎么顾到你,但我知你一直都是好孩子。我也信,你会为别人着想,理解旁人,遇事也会多几分容人之量。”
这句话挺有意思的,或许是李的真心话。
不过没给唐绵回答的时间,对方稍稍将身子往前倾了点,又拉住了她的手,拍了拍,继续说道。
“我不瞒你,philip在国外时,我帮他相过不少女孩子,我信你能理解我这个做嫲嫲的心情。但一路看下来,总归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后来我也渐渐想明白了,所谓门当户对不过是传统想法,真正能一块顺顺当当过日子的又有几对?”
唐绵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望向她的手。
她好像挺喜欢白色的,还是同前两次一样,涂着白色的亮甲油。
也许,真如她开场时所说,她刚刚结束了个会议。
因为她的手,不如上次在香港街头碰见那次那般光滑。
话到这里,唐绵才深深体会到黎靖炜的难处。
李谢安明这样的对手,几十年在生意场上翻滚得来的经验,说话的艺术,是要拿一个有能力的人才能与之匹敌。
她完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回绝。
唐绵不得不承认,李谢安明太懂得什么样的场合应该说什么样的话了。
不管怎样,她唐绵是晚辈,李作为一个长辈能用这样的姿态来找自己谈话,真的是掌握人心的高手。
如果她真的是一张白纸一般的女孩,听到对方长辈这样对自己开诚布公,甚至可以说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但她此刻,只有害怕。
见唐绵不回答,李谢安明松开手,停顿了会儿,轻声说:“philip这些年在国外,没交什么女朋友,这点你可以放心。”
“李太……。”
唐绵低着头,手指微微握紧搅拌着甜品的调羹。
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能一直沉默。
只不过,她刚起了个话头,李谢安明已经将一个文件袋搁她面前:“先看看吧。”
唐绵的心跳略快,盯着那个看起来便沉甸甸的牛皮文件袋。
她的目光没有来回移动、也没有闪烁,只是盯着那个文件袋。
李谢安明这次很有耐心,没有再开腔,好像是真的在等待她将文件袋打开。
盯了几十秒,也可能有一分多钟。
具体唐绵不知道,她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在这个密闭空间里,都是煎熬。
她将文件袋往对方那儿推了推。
机械的透明圆盘跟着轻微转了起来,没让文件夹停在原来的位置。
“不打开看看?”
“不了,李董。我想,我母亲可能没有同您讲清楚,我现在确实没有……”
唐绵的话还没有说完,李谢安明再次抬手打断了她。
唐绵看着对方从袋口抽出一迭纸,李谢安明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
“这是我名下宏盛20%的股份,等你生下和philip的孩子,我会拿着这份文件到律师行,到时候,你对这20%的股份享有完全的支配权。只不过有一点,不得转卖抛售。除非,有朝一日宏盛股价跌至均价的50%。”
话音刚落,李谢安明将协议书翻到最后一页放在唐绵面前。
最后一行的左下角有李的中英文签名。
能够看出“elizabeth”签得很潦草,不像是用的签章,而是签名人在不久之前,自己签上去的。
“philip名下也有近20%的宏盛股份,一直在由我托管。我想你也感觉得出来,他无意于公司事务,以后这些股份自然由你们的孩子继承。你放心,即便到时候我不在了,也会立下遗嘱,绝不对亏待你们母子。如果你愿意,可以到宏盛上班,我年纪大了,带带你还是可以的,过几年我退下去,你坐不到我这个位置,但也能累积了不少人脉。如果你二人都意不在此,请一位职业经理人,也能够保证宏盛这艘船不会偏航得离谱。”
协议书底下,是一份不动产的转让书。
李谢安明在旁边解释:“我知你屋企人从未在金钱方面亏待过你,我也知你不是个金钱欲好重的女仔,不过我做人做事不会亏待自己人。等你同philip订着婚,宏盛在世界各地都有商贸大厦,到时候你可以选一栋喜欢的划到自己名下。不过这份转让协议要你们正式公证后才生效。如果你有其它要求,只要合理,我会答应——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诚意。”
“只有一条。”李谢安明喝了口茶,继续道:“你们不能离婚,除非philip真犯下大错。”
这个大错,衡量标准很模糊。
唐绵看着那沓纸上的白字黑字,冷哼来得控制不了。
头脑感到眩晕,没有再思考,本来的性格也暴露出来,她不由地说道:“这算卖身契吗?”
李谢安明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语气词,还是看着她微笑。
“那也是一份不亏的卖身契,当年我进李家,可没这么好的条件。这份两份文件都是我私下请terrence草拟的,我想在程序和形式上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再看看。”
唐绵抬眼环顾这豪华包间,是今天的第无数次。
闷闷的,她所身处的整个空间、她的心、她的脑袋,都是闷闷的。
她不晓得她的脸,红不红。
忽然间,她非常想要抽一支烟。
她突然有些懊恼,刚刚停了车,应该去便利商店买一包,抽上一支的。
“试试?真是不错。我是潮州人,总是钟意这双髻娘山的特级单丛。”李谢安明将手中的茶碗往前虚抬了下,声音悠然。
闻言,唐绵意思性地抿了口已经不烫的茶。
“怎么样?”
她放下茶碗,牵强地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很不错。”
“这茶,汤色是越冲越亮,细细品,回甘。从第一泡开始,一直回甘生津,口腔更是是饱满——有些人和有些事,也是这个道理。”
李谢安明眼角低垂,抚着茶碗盖,道。
唐绵没有心情来讨论那些弯弯肠肠,深呼吸了下,合拢被再次拿到手中的协议书,重新装回文件袋。
她抬头看向对方,心里已经组织好拒绝的话。
可是,还未开口,李谢安明放下手里的茶碗,徐徐道来。
“我听说了一些事——最近同万宝合作,才知最近几年,这公司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梁总的小孩指望不了,太太也带不上台面,你母亲的位置……你也是知道的,怎么算,都是接了个不怎么好的摊。这段时间——越南那边不太平,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各家所受的创伤程度可不同。万宝,似乎是今年初,才在南越投资,眼看厂房刚建好……所以啊,阿平对公对私,尤其是在公,是很难的……”
唐绵把文件袋推回去的动作微微一顿。
李谢安明看着唐绵,也看着她手上的停顿,勾起了嘴角:“不用急着回答我,这两份协议你拿回去再看看,然后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但是,我也不希望太久,最好一个月之内给我答复,可以吗?”
最后叁个字,李谢安明又恢复和蔼的长辈语气。
从包厢里出来,唐绵步履有些飘。
空中花园里的名贵枝叶,被维港的风,撼动得簌簌作响。
离开路上,走廊的红色灯笼上用毛笔草书印着“福源酒楼”,唐绵稍稍回过头——
幽幽跳动的光火混在在一片钢筋水泥的现代都市之中,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手里握着的那两份文件很是发烫,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不再驻足,转身离开。
在包厢门口,唐绵便已经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外套,可直到坐进车里,她也迟迟忘了披在身上。
透过挡风玻璃,街边叫不出名字的草树,在晦暗的路灯下影影幢幢。
夜里冷意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唐绵没有做过多停留,发动车子驶离停车位。
“李太,西贡那边已经接到刘总,一切安排妥当了。但是——我们开出的条件。是不是太好了?”
包厢门打开,秘书拿着一个文件袋进来,微微欠身站在老板的斜后方。
“怎么这样说?”站立在落地窗前的李谢安明看唐绵开车离开后,才扭头问。
“股份的事情……”
没等他说完,李谢安明笑着打断,“不说这个,将她的八字交给大师了吗?”
“嗯,大师说了,很合,而且是万里挑一的旺夫家。”秘书恭敬地将东西递过去。
“这不就对了。”
她没打开文件看,只是眺望着不远处缓缓行驶的一艘艘船只,手指不停盘着一串奇楠沉香佛珠。
外面的香港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道路两旁不时出现闪烁的霓虹灯牌。
唐绵将车停在路边,小跑着去711买了包烟,就站在路边垃圾桶旁,接连抽了两支。
第二支烟燃到一半时,唐绵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与傍晚不同,像是在等她的致电,“嘟”一下就通了。
唐绵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每说一句话,都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渐渐地,鼻子泛酸。
她还是忍着胸口的抽痛,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有难处……我知道,可我……”
听着对方的话语,唐绵动了动喉头,终究再无话可说。
随着烟雾慢慢淡开,味道渐渐散去,她叹了一口气,才走回打着双闪的白色a7。
手放在门把手上,又放开,再覆上去。
反反复复好几次,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
马路上的叮叮车,带着自身独特的声响,像是贴着她的面驶过,不远处的人行天桥上,有街头歌手在驻唱。
人声嘈杂,那歌声透过廉价音响断断续续传向四周。
唐绵吸吸鼻子,手缩到袖子后面,对住嘴巴,哈了一口热气。
温度不可能高,她甚至还闻到了有些刺鼻的烟味,但确实温暖了自己的手指。
旁人不太看得清这个女孩的脸,她的步伐不轻快,看起来,疲惫异常。
穿过礼拜六晚热闹的香港街头,唐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君悦。
一路上,咽喉仿佛被人用力掐着,一呼一吸都极其难受。
车窗降下来,耳边盘桓不去的——是猎猎风声。
还有,自己母亲的那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