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程家的屋子也是黑漆漆的，只在二楼书房亮着灯。
  他大步跑到二楼，却在准备敲门时犹豫了。
  “进来吧，”书房传出程文卿的声音，仿佛早就知道他在外面。
  小石脑子里乱糟糟的，就觉得不能让程文卿一个人待着，做了个深呼吸，用力握着门把手，然后推开。
  程文卿背对着他立在窗前，四十几岁的男人身姿依然挺拔，半明半暗中身影孤寂而落寞。
  旁边暗色的书桌上放着一份文件，被风吹起边角。
  “先生，我、”
  “桌上的文件你先看，”小石不知道那是什么，却在飞快看完之后脸上爬满了震惊，“先生，你要把你名下的财产全部都给、林诺？”
  短短的时间里接收了太多震惊的消息，小石脑子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是随着本能问，“许娟是你一直在等的女人，杨默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要给林诺？”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在压抑毁掉程家的冲动。
  他很想看到他妈妈和姐姐知道他把程家产业拱手送给别人时，她们脸上皲裂的表情会多么丑陋。
  也因为，给了林诺，就能隐掉杨默的身世问题。
  而这份财产是馈赠，也是压力和责任，还有随之附带的麻烦和纠纷。
  如孟染之流，根本担不起这一份重压。
  最后。
  林诺很好，会保护家人，也有能力保护家人。
  给了她，她必定会善待杨默一家。
  是啊，他们是一家，而他……
  “这份转让书会在明年七月生效，小石，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不短了，往后几个月你就在公司好好锻炼，今后，你就跟在林诺身边。”
  小石道：“我和林诺其实也没那么熟、”
  “没那么熟，你却能听她的安排把许琴丢到坟山？”
  呃……
  小石以为这件事先生不知道，没想到被直接捅破，又惊又囧，“那是、”
  “不用解释，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给你留了一笔钱和房产，今后你就不用再来家里，如果想报答我，尽心帮她也是一样的。”
  说完，程文卿往楼下走。
  小石脑子里的浆糊终于散去，急急忙忙跟上，“那先生你呢，你怎么办？”
  家人没了，财产也没了……
  先生要怎么办？
  程文卿没有回答他的话，径直来到泳池边，脱去衬衣。
  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小石看清了他的后背。
  竟然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全部都是烧伤过后的疤痕，皮肉扭曲，有的地方甚至筋也翻在外面。
  小石满面震惊。
  这样的伤，是火直接在上面烧了吧，当时得多疼。
  小石伤神好久，猛然回神才意识到程文卿潜入水里好久没冒上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先生，先生，”
  第139章 一张合影
  小石又哭又喊，鞋子都没脱，一个猛子扎进泳池。
  先生只有他了，他不能丢弃先生。
  小石憋口气，沉入池底寻找。
  在他身后，程文卿从水中冒出来，头发湿透了，脸上都是水，或许还有一个男人在人前不会轻易落下的泪。
  他双手搭在池边，看着小石潜入池底，又冒出水面，一声声的喊先生，先生。
  “我在这，”
  “先生，我还以为你，”小石激动的向他游过来，眼看就要到他身边，程文卿双手撑在池边，直接从水里上了岸。
  小石立即也要跟上去。
  程文卿阻止了他，“不用跟着了，回去吧，今天听到的事…管住嘴，谁都别说。”
  小石泡在泳池，看着程文卿一步步走进程家漆黑的屋子，屋子好大，可人只有一个，形单影只，孤零零的。
  还有几十年，先生都要这么过吗？
  ……
  林诺当然不知道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大笔足以压死她的横财。
  不应该是金山，完全是金矿啊金矿。
  她虽然跟着去了程家，但没进去，所以也不知道许娟和程文卿谈的什么样，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人，能自己做主，何况父辈们也有他们的顾虑和考量，再则，三个人啊，总有一个是要退出的。
  结局怎样都是遗憾。
  甚至于程家那么多财产的事，她也没惦记过。
  主要她手里小有资产，杨默现在也能挣钱，就算过些日子许娟开小吃店，要买铺子她也够钱。
  退一万步讲，就算杨大民和许娟不挣钱，他和杨默也能养他们。
  手里有钱有底气，就不去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了。
  再则，她虽然沾了家人的光名下小有资产。
  也得认真努力干活。
  这不，她第二天就去了趟赵家湾，可惜赵家没人。不过她凭着三斤瓜子，三斤油京果，和赵家村一帮大婶大娘混成一堆，已经把赵家的底细摸清了，就说冤家路窄。
  赵晓梅那个刻薄的继母，竟然就是宋红！
  这女人把自己儿子养成小胖猪一只，每年还大把大把的钱拿回去娘家，现在看丈夫前妻的女儿长大了，不肯让赵晓梅念书，就让她每天走街串巷卖豆腐赚钱。
  村里人提起宋红，就没人说她一句好。
  提起赵晓梅，则都是替她叫屈的。
  林诺第一趟过去没碰上人，就打算第二天再去。
  第二天却是个黄道吉日，也是杨家新房子上梁的大日子。
  在乡下，建房子娶老婆都是一样的大喜事。
  杨默和林诺早上回到老树巷，这边已经热闹的不得了了，杨大民穿了一身新衣裳，喜气洋洋，正给工匠和村里人挨个派烟。
  旁边地上鞭炮炮仗堆了一小堆。
  许娟和杨奶奶也忙的不可开交，今儿这样的好日子，要给工匠们做一桌好菜，大家都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吃饭。
  杨大民老早就和杨二民说过，让今天来家里吃。
  晚些时候，王彩凤也磨磨蹭蹭的过来洗菜帮忙。
  就说后院热闹。
  前面大门口则都是人，一根大梁绑上了红色的布袋，袋子里放钱币，还有一颗万年青。
  等吉时到，放鞭炮炮仗，然后才上梁。
  “杨默，你过来，”杨大民把杨默喊在身边，大有让杨默当家作主的意思。
  林诺也没闲着，她早就买了相机，这会拿着相机拍照，这么重要的大喜事，当然要留下照片记录。
  等吉时到，鞭炮和炮仗炸响，热闹的声音把村民都吸引过来。
  看热闹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上梁之后要“抛梁”。
  一把把的东西从楼上往下抛，糖、馒头、一分两分一毛五毛硬币。
  大人小孩都过来抢。
  宋娇挺着个大肚皮也过来，她不方便弯腰，就伸手接上面抛下来的。
  林诺也不确定自己家抛的梁她这个自家人能不能捡，就没去抢，而是站在一边看。
  正好有一个五毛的硬币滚到她脚边。
  宋娇追着硬币过来，弯腰想去捡，就好像大肚皮有点碍事，不方便。
  林诺看了两眼，把硬币捡起来给她。
  宋娇咬着唇，伸手拿走硬币，又去抢着接其他梁果了。
  林诺抿抿嘴角。
  看场面热闹，又拍了几张照片。
  一个上午热热闹闹的过去，就说杨大民扬起的嘴角都没下去过，太高兴了，额头都是汗。
  “爸，你站在新房子前面别动，我给你照张相。”林诺见他好不容易空下来，就喊他。
  “好，”杨大民满口答应，乡下人不习惯照相，家里有照相机的人家也少，镇上倒有照相馆，多数是给自家孩子照满月照。
  年长的没几个人乐意花这个冤枉钱。
  杨大民站在新房子前，高大魁梧的男人，一件藏青色的夹克衫，黑色裤子，脚下是绿色的解放鞋。
  他对着镜头有些拘谨，“小诺，你看我这样成吗？”
  “特别神气，爸，你别动啊，我数一二三、”
  咔嚓声响，林诺连续拍了几张，到时候看哪张效果好选哪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