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李延睿铁定是要熬通宵读书的，赵芸娘干脆也不回去了，跟江婉娘儿俩分开了好些日子，正好有很多积攒的话说。
  江婉却大半宿没有睡意。
  虽然她对大虞朝的科举也一知半解，但她作为曾受过教育的人，对学习上的压力却能感同身受。
  尽管从赵芸娘的讲述中分析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李延睿却实打实的发生了变化，而且这个变化还在朝不好的方向继续发展。
  因她的插手，李家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偏离了原著的轨道，李延睿这个情况由不得江婉不重视。
  从李延睿那里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江婉想了想决定还是要上一趟县城。
  第二天返程的队伍中增加了一个人。
  虽然是临时起意，江婉的说辞是去看看香皂铺子，顺便为蜜雪饮的火锅把把关，大家全都觉得理所当然。
  到了县城之后，江婉第一时间就找张易之。比起从老二的嘴里掏点实话，远不如拿吃的去撬小胖子的嘴。
  江婉约张胖子来蜜雪饮。
  没了冰的优势之后，蜜雪饮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但中秋节后赵芸娘就按照江婉的吩咐，已经在为火锅造势了，其实火锅正式登场才不过半个月，但一直位置难求。
  张易之收到江婉的信很是犹豫了一番，江婶儿上县城里来只约了他吃饭，一想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好友的状态这段时间极差，也一直让他帮着对家人守口如瓶，这个约，他是赴呢还是不赴呢？
  “公子，蜜雪饮哦，火锅哦！”他的书童眼尖，一眼就瞄到了封上的这几个字，当即一双眼仿佛要黏上了一样。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从，这话搁在张易之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公子，有银子也约不到位的呢，赶紧去吧，再晚就赶不及了！”
  “可是……”张易之一想到李延睿的嘱咐，又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他张小胖爱吃，那也是有原则的，肯定不能出卖朋友。
  “哎哟公子！谁让你出卖李公子了啊？饭照吃，话不接不就完事了？”
  “也是，也是，再说江婶儿也不是外人，不一定就是打听李兄的事的！”江婶儿还是自家的合伙人呢，张易之自我催眠了一番，到底没能经受住火锅的诱惑，出了门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张易之打定了不接茬的主意，还想坚守自己的原则的，任凭江婉怎么说，他只呵呵笑着答挺好，很好。
  可是江婉更绝，不答题不开饭，光闻着火锅汤底扑鼻的香味就是不上菜，这就让人受不住了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易之，这可是十八种名贵佐料精心配制的火锅料，再配上骨头、全鸡、全鸭熬制了足足十二个时辰的浓汤做成的汤底，味道香吗？”
  “香，香！”张易之本就是慕名而来，早对这个什么火锅垂涎三尺了，如今好吃的近在眼前，可倒是上菜啊！
  更过份的是他面前一无所有，江婉的面前却有一碟薄如蝉翼的羊肉。
  “这片好的羊肉只需往锅里一放，轻轻涮涮，你看你看，立马就变色熟了！闻到香味没？是不是更香了？”
  红油光亮的火锅正腾腾翻滚，羊肉入锅，拨开了上面的油层，里面的香气破锅而出，更加浓郁了。
  “嗯！这吃进嘴里啊，那才叫香呢！”
  光闻着味儿还是小儿科，江婉当着他的面再将刚涮好的羊肉往嘴里送，那才真的要了命了。
  “婶儿，其实我想起来了，李兄他这段时间是有些不对劲……”
  第207章 自来熟的洪夫人
  这话匣子就跟端上桌的羊肉一样，只要一打开了就再也收不住了。
  张易之一边说着一边感觉很烫嘴，内心连连为自己开脱，其实他一直都是很有原则的，哪怕喷香的火锅当前，他也并非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的。
  想想江婶儿说得也对，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嘛，藏着掖着总不是个事儿，他这也是在帮兄弟的忙。
  “嗯，真香！”肥嫩鲜美的羊肉片伴着热辣辣入嘴，妙不可言的美味在嘴里绽放，一时昏昏沉沉的脑袋中仿佛突然有火花盛开，绚烂而美妙。
  小胖子的额头很快就有汗渗出来，可他此时形象什么的全都顾不得了，一双筷子上下班飞快的只能看见残影。
  “喜欢吃就多吃点，你慢慢吃，账已记到婶儿的头上。”从张小胖的嘴里，李延睿的情况该知道的江婉都知道了。
  此间火锅热气腾腾，而江婉的内心却一片冰凉，再也坐不下去。
  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李延睿资质平庸的评判。
  如果说某篇文章做的有失水准也就罢了。但每篇都被先生批评，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明明是品学兼优的学生，现在却回回考试垫底，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怪不得李延睿这段时间的变化会如此之大。
  打个比方，如果让一个成年人去做一张10以内加减法的试卷，交卷的时候是不是都信心满满？但等结果发下来告诉你所有的答案全部错了，会不会瞬间颠覆你所有的认知？
  更绝的是，大虞朝的考试还没有标准答案可供参考。
  是优是劣全凭主考官的意愿和喜好，就连错在哪儿都含糊其辞，几乎让考生摸不着头脑。也就是说只告诉你算错了，但没人告诉你错在哪儿。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全来自信任和崇拜的师长，恐怕再自信、心智在成熟的人，也免不得自我怀疑和否定了。
  长达几个月的折磨，李延睿如今还没有崩溃，已经十分难得了。
  如果江婉不是有看过原著，现在听张易之说，书院里所有的夫子都对李延睿评价不高，或许连她都要信了。
  但明明并不是这样。
  自己插手改变的只是事件的进程而非本质。她可没本事让原本聪慧的人会变得平庸。
  那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李延睿的求学之路当真是坎坷，江婉不由得联想到上回他被判岁试不过的事情。
  那件事已经经学政大人亲自查问，弄得水落石出了，就是那个夫子嫉贤妒能从中作梗。
  一个夫子如此，江婉还可以用个人偏向来解释，但现在所有的夫子异口同声，那事儿就非同小可，江婉甚至觉得嗅到了什么阴谋的味道。
  但随即她又自己摇了摇头。
  李延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虽然在临江县书院成绩比较优异，但考举人、考进士那是要放眼州府、甚至整个大虞朝的，他这点天赋能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有了先前那夫子自毁前程的前车之鉴，谁又还会去针对他呢？
  再说李家在临江县也算站住了脚跟，目前并未得罪过什么人，唯一有过节的宋家也已经不复存在了。且无论蜜雪饮还是香皂铺子，经营的都是独家生意，并无与人形成直接的竞争关系，应该犯不着如此处心积虑的去针对一个书院读书的秀才。
  翻来覆去的考虑半天，江婉都找不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李延睿与原著中唯一的区别就是继续求学，没有耽搁三年。难道说他这是一帆风顺不知道珍惜？还是说条件变好之后，这小子的心态飘了，固执己见，做出的文章确实不符合时下潮流？
  这么一想，反倒是最后一条比较符合眼下的情形。
  毕竟李延瑞是有过前车之鉴的，他上回要不是标新立异写出了务实的文章，也不至于当场被洪教育批评让人钻了空子，险些丢掉乡试名额。
  江婉扶额叹气，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原以为李延睿懂事一些，又有书院管束不让人那么操心，想不到出的问题却最让人头疼。
  现在属于家校共育出了问题，看来是自己这个家长与书院的夫子之间沟通欠缺。江婉只得再去临江城最好的点心铺子七星斋，买了洪教谕最爱的点心登门拜访。
  说实话，江婉一点都不想与洪教谕打交道。
  这人是李文胜的好友，也确实很关照李家人，可接受别人的人情就意味着允许别人对你的生活指指点点。自己到底是跟人不熟，自然既不想、也不需要承这份情。
  而且他刻板的文人思想与江婉的三观也实在格格不入。
  或许是学渣怕见老师的缘故吧，即使江婉早已不是上学读书的年纪，而且更不是洪教谕的学生，但她仍然打心眼里排斥与洪教谕见面。
  但现在李延睿在书院出了问题，江婉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再次来到茂林修竹的清雅小院，教谕仍然不在，不过洪夫人见到她却热情了很多。
  “原来是大嫂！快请进！”才一打开门，洪夫人的热情就让人招架不住，一边伸手接了江婉手里的点心，一边将人往里让。
  见洪教谕不在，本来打算打道回府的江婉也不好立马就走了。
  与不想见洪教谕的想法类似，江婉也并不想跟洪夫人多打交道。尽管两人这只是第二次打照面，但其实中间早隔了钱通那件事。
  当然，钱通是洪夫人的亲戚，能得她照顾本也无可厚非，江婉只是觉得，能纵容自己的亲戚在书院里如此行径的洪夫人，与她肯定不是一路人，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上回大嫂来家，连口水都没喝就急匆匆的走了，松泉回来对我好一通数落，这回大嫂一定要赏个脸，在家吃餐饭！”
  “我早就想与大嫂结识，可惜好几次都无缘，中秋节过后我还专程去过你们家呢，可大嫂已经回乡下了，结果扑了个空！”
  洪夫人边笑边说着，声音很爽朗。
  洪夫人的长相只能算一般，看上去似乎比洪教谕还要年长一点，不过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一看也是能干的样子。
  第208章 媒婆上门
  洪夫人还是个自来熟，才从院门口进来这一路，她已经滔滔不绝起来。见到江婉，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
  江婉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对上这样的人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由着洪夫人一路拉了进去。
  洪家的宅院位于临江县城寸头寸金的中心区域。看上去并不比桂花小院大多少。既无奢侈的装修，也不见金碧辉煌的摆设，院内的景观植物也以松柏、劲竹为主，随处可见字画条幅，整个院子都透着文人的文雅之气，倒也与洪教谕的身份十分吻合。
  “家里地方是不大，不过孩子们都不住一起，倒也落得清静。”
  进了屋，洪夫人拉住江婉的手就没放下来过，一路为她做着详细的讲解，包括家里的人口。
  洪教谕夫妇只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已经去做了吏员，小的还在书院求学。若不是正屋到了，估计儿媳妇娶的谁家女儿，添了多少丁口江婉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不过她并没有要打探洪家家底的心思，只能被动的接受着。
  好在洪家的院子不大，两人在厅堂里坐下时，洪夫人才终于打住。
  “婉姐姐别嫌我话多，我当真是与婉姐姐一见如故！”从院门到正堂，洪夫人对江婉的称呼已经由大嫂变成了姐姐，听上去亲近了不少，但江婉却莫名的觉得别扭。
  毕竟她以前是她爸和她妈唯一共同的女儿，没人叫她姐，但凡叫姐的，都曾让她嫉妒过，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虽然她已经放下，但还是很介意自己莫名多出一个妹妹来，况且洪夫人看上去，应该比自己显老。
  “没有，洪夫人如此抬举我，哪会嫌弃？”江婉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那就好，那就好。”洪夫人显然对江婉的客套十分满意，“以往就很羡慕李大哥跟我家相公的情谊，只盼着李大哥中举后也搬来县城，让我也多一位姐妹走动。”
  “哎，想不到李大哥……”提起李文胜，洪夫人神情黯然，搞得江婉也不得不跟着换上一副神色。
  “不过好在婉姐姐能干！听说如今在城里铺子都好几间了？”
  “哎呀，说起来我还要好好的给婉姐姐陪个不是呢！上回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丢了大脸，自己没本事管理不好书院的伙房，还让婉姐姐为难。”
  “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个中情形，等松泉呵斥了我才知道！当时我就压了他去给你道歉，可惜婉姐姐已经走了。”
  “为了这事儿，我一直揪着心。一直到松泉回来跟我说，婉姐姐带着孩子们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才稍微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