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23节
作者:
尤四姐 更新:2023-04-17 02:03 字数:7193
“这怎么能一样……”叶逢时焦急道,“你母亲不是长公主吗,地位还在你父亲之上,竟能接受徐家的人,来承继家业?”
“你不知道,我爹娘恩爱,阿娘什么都听我爹爹的。再说我阿娘是出嫁,不是招赘,自然要以徐家血脉为主。我呢,出嫁从夫,娘家事自然也顾不上,有个兄弟来替我尽孝也挺好的。你放心,将来家业虽然都要传给族弟,但我毕竟是爹娘亲生的女儿,我爹爹说了,一所宅子定要替我们预备的,总不好让我们和兄嫂挤在一个屋檐下。”素节侃侃说罢,仔细看着叶逢时的神情,自己脸上虽挂着笑,心却一点点凉了下来。
她看出来了,他并不认同这个做法,他觉得女儿只得娘家一个宅子远远不够,虽然他没有功名、没有聘金,但公府的一切,将来都应该是女儿女婿的。
可他还想保有一点体面,一再拿大道理来说服她,“羊有跪乳之恩,乌鸦有反哺之义,若是不能亲自奉养父母,岂不是和禽兽无异?”
素节照旧装得听不懂,笑道:“父母当然要奉养,我从来没说出了阁,就对爹娘不管不问了。”
“可是……”叶逢时拧眉道,“若是家里有了嗣子,你的一切都会被取而代之,日后回家也不再是回娘家,是回族弟家了,你不觉得委屈吗?”
素节脸上的笑意终于慢慢隐匿下去,冷冷望着他道:“你不是说过,只要和我在一起,那些身外物都可以不去计较的吗?还是先前的我是独女,你才愿意和我谈婚论嫁,我若是有兄弟姐妹,你就不愿意迎娶了?”
叶逢时见她变了脸色,忙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你不平罢了。”
“有什么可不平的?”素节道,“我家从未说过要招赘,嫁女儿的人家,家家都是如此。”
“可……可……”叶逢时道,“就算令尊要招个嗣子传承家业,也得先紧着你这亲生骨肉吧。”
素节沉默下来,奇怪之前自己怎么觉得这人满腹才情,是个无瑕君子,难道是因为那时从未伤及他的利益,他还愿意戴着假面伪装吗?如今越是深交,越发现他的不堪,不免要懊悔自己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真小人。
“我为什么不能传继家业,难道你不知道吗?爹爹和阿娘要放弃我,就是因为你啊!”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你只是个举人,我不嫌弃你,你家道艰难,我也没有挑剔你,可你凭什么觉得拿六十两聘金,换取一所陪嫁的宅子还不够,还要继续算计我娘家的产业?果真……果真穷则生恶,幸好我不曾真的嫁给你。要是蒙着眼睛出了阁,那我将来会过怎样的日子呢,怕是要被你们一家子敲骨吸髓,永世不得超生了吧!”
叶逢时见她这样,一时慌了神,毕竟心思单纯的大树不好找,既然是长公主和国公的女儿,总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忙变了话锋道:“你别哭,别哭啊,我哪里是这样的意思,你误会我了。好好好,他们找嗣子就找嗣子,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罢了,你我大可心平气和地商议,又何必动怒呢。”
车内的肃柔这才下车来,拉过素节,让女使送她登车,自己回身对叶逢时道:“叶公子饱读圣贤书,应当知道‘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的道理。别说县主未和你成婚,就算果真嫁了你,你也不应当去算计人家的产业。日后公子若是再高攀贵女,还是要以真心待人才好,县主良善,不会和你计较,换了别家,恐怕就没有那么轻易罢休了。”
叶逢时被这一场变故弄得进退维谷,对这从天而降的程咬金,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这天底下,难道真有愿意舍弃通天捷径,而选择一步一叩首的男人吗?他自觉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引发出这样的轩然大波来。
县主要走,这一走恐怕就无法挽回了,他匆匆上前拦阻,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素节耳根子软,只要说些好话,她一定会回头的,便扒着车门道:“你听我说,我并不是你想的这样,一心图谋你的家产。我们是怎样相识的,你还记得吗?当初你一个人在腊梅树下赏花,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咱们是一见钟情的啊!如今既然谈婚论嫁,再不是吟诗作赋闲谈人生了……这几日我为筹措聘金四下奔走,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是为着我们的将来啊,如果你爹娘是因你下嫁我,而去匆匆过继嗣子,我怕你日后会后悔,届时又来怨怪我,那我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吗!”
素节坐在舆内,脸上流露出无边的失望来,“是我要嫁你的,只要你不负我,我哪里来的后悔?我自小过惯了富贵日子是不假,但我也不是吃不得清粥小菜,反倒是你,不愿意让公府产业旁落,你计较得比我更多。”她说完,匀了口气道,“你们一家子打的什么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那奸滑的嫂子到处说我偏要嫁你,我若是真的嫁了你,往后哪里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再者,你嫂子不是替你预备了八十两聘金吗,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六十两?想必在公子心里,我只值六十两吧!好了,公子也不必再和我多费口舌了,你我就此别过,望你以后珍重,少些算计,多些真心吧。”
叶逢时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然而还是不肯罢休,匆匆道:“县主……素节,你就一点不念旧情吗?”
肃柔看得皱眉,冲边上的小厮和仆妇使了眼色,命他们将人拽开,待登上车才对叶逢时道:“你太贪,又不够有耐心,今日不过试你一试罢了,国公爷和长公主殿下这么疼爱县主,又岂会让家业旁落。”
这下子叶逢时傻了眼,震惊过后便是迂腐文人遭受愚弄后的恼羞成怒,激愤对素节道:“你就是瞧不起我,若是想断何不直说,偏要这样羞辱我!”
肃柔看了素节一眼,素节虎着脸,探手关上了车门,心下也安然了,知道这一关门就是相隔天涯,于是向车外传了话,“不必纠缠,走吧。”
回去的路上素节大哭了一场,埋在肃柔怀里呜咽:“阿姐,我今日才看清,这种人的面目有多可憎。以前并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好,如今想起和他的相处,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
肃柔抚抚她的脊背,温声宽解:“今日看透人心,虽然让你有些难过,但强似日后伤筋动骨,后悔一生。其实说句实在话,我打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你和那位叶公子,彼此出身不一样,眼界也不一样,今日有感情可以事事迁就,日后朝夕相处热情退却,你就会发现彼此处处难以融合,到时候苦于有了婚约有了孩子,不得不将就一辈子,又是何等万箭穿心的痛呢。”
素节听了她的话,细想之下也就坦然了,直起身说是啊,“我是爹爹阿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必为了这样一个半路遇上的人,让自己陷进泥沼里。”定神后发现自己的眼泪把肃柔的衣襟都浸湿了,忙赧然替她擦拭,红着脸说,“我自己不自立,连累阿姐也跟着遭殃了。”
肃柔笑着说不要紧,“我看见你从这团乱麻里挣出来,心里高兴都来不及。你细想想,将来要是和那位叶夫人做妯娌,该有多可怕。”
说到这里素节便一惊,瞠着一双大眼睛道:“果真,这么一想可吓着我了。”
所以身边真的很需要有个能替你拿主意的朋友,困在情局里的人总是狠不下心来试探,因为知道人心经不得试探,也不敢面对其后的结果。只有旁观者清,旁观者最没有利害关系,能指引督促你去给自己一个交待。这一试探,明明白白,日后也不必再为这种不必要的事情悬心了,安安稳稳待字闺中,安安稳稳听从父母之命,也就是了。
现在想想,自己少不知事,总觉得爹娘不够了解她,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结果一番折腾之后才愕然发现,原来自己所求的只是镜花水月,是少年的一意孤行。还好及时止损,没有伤了爹爹和阿娘的心,要不然自己为人子女,就太糟糕了。
“这事不用知会阿娘吧?”素节有些后怕,讪讪道,“我觉得丢人得很,万万不好意思说出来。”
肃柔道:“那就不要告知殿下,你自己心里有了决断就好。不过……你可曾赠他信物什么的?留神他借着这个再来纠缠。”
素节有些惶然,“我赠过他一个香囊,上面还绣着我的名字呢。”
肃柔忖了忖道:“也不用怕,这两日在殿下面前露个口风,就说那日出门丢了,找不回来了,总是防患于未然。”言罢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心里,还是希望你同殿下交个底的,毕竟那是你最亲的人,你不该瞒着她。我是因为阿娘早就不在了,有心事也没处说,有时候看着你们母女亲厚,不知有多羡慕呢。”
素节忽然觉得,这位八面玲珑的阿姐也可怜得很,便拍了拍胸脯道:“日后你有心事就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排忧解难。”
肃柔道好,说笑间胸前的泪痕也干了,回到温国公府,便一同进了府门。
在后院遇上了长公主,长公主笑着问:“今日又上哪里去了?”
还好素节早有准备,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国子监今日挂画,都是吴道子、刘彦齐的真迹,我们上那里赏画去了。”
长公主不疑有他,并没有深究,转而对肃柔道:“我近来忙,好几日不曾见到张娘子了,听说你与嗣王定了亲,还没有向你道贺呢。”
肃柔福了福身道:“多谢殿下。”心下也不慌张了,这件事如今朝野遍闻,总该云开日出了吧。
然而长公主的笑容意味深长得很,“前日官家还提起过你呢,言辞间很有失之交臂的遗憾。”
这回素节毅然替肃柔挡了煞,“阿姐已经定亲了,官家舅舅就别再惦记赫连阿叔的未婚妻了。”
这话说得长公主悻悻,“去”了一声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忽然想起一桩事来,便和素节说起,“今日鄂王家请孙相公夫人登门说合,这回可是正经要来提亲了,你心里怎么想,给阿娘一句准话。”
素节对于亲事淡漠得很,因为刚受过情伤,反正也没有什么指望,随口问:“光说定亲,阿娘见过那位公子吗?”
长公主说当然,“鄂王长媳是越国公独女,早前在闺中就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子像娘,那位公子的样貌还用得着说吗。早前孙相公寿宴上,我曾见过他,生得芝兰一样好相貌,我看与你正相配。”
素节转头看了看肃柔,“阿姐说怎么样?”
肃柔笑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我看很好。”
那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素节道:“请爹爹和阿娘做主吧,阿娘觉得好就好,不必问我。”
长公主还是十分尊重素节意愿的,“我的素节向来是个小事糊涂,大事清楚的孩子,婚姻关乎你一辈子,还是要好好斟酌。这样吧,我再令人打听打听,你堂兄与他是同窗,问问你堂兄,就知道他人品怎么样了。”说罢匆匆往前院找温国公商议去了。
素节惨然冲肃柔笑了笑,“阿娘要是知道内情,不知怎么看我呢。”
害怕让爹娘失望,所以不敢把实情告诉他们,肃柔明白她的为难,和声道:“人总有走弯路的时候,要紧的是走得不算远,还能回头。你的事了结了,我就放心了,这两日我要告个假,去忙一忙自己的事,你正好收拾心情,松散两日。”
素节哦了声,“阿姐要筹备开女学么?”
肃柔含笑点头,“总有人来问,干脆开设起来,来去随意。”
素节抚掌说好,“那到时候我来阿姐的女学学制香,人多才热闹。”
若是上京的贵女能汇聚那里,肃柔就不必愁闷金翟筵上没有交到可心的朋友了,有县主的鼎力支持,这女学的名声自然很快就能打响。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肃柔方从温国公府告辞,现在出门都有些担心,怕嗣王府里又有人奔出来,因这样那样的事请她登门。
还好,今日天下太平,府门前的大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树顶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
付嬷嬷搀她登了车,把脚凳收上车尾,自己偏身在车前的横板上坐下,催促四儿快驾车。这一路不曾直接回张宅,先去了踊路街的一处坊院,那里曾是张美人别业,后来被方宅园子的店主买下来,平时空关着用不上,就打算对外赁卖。园子里有个常年守宅的家仆,说一应和他商议就好,肃柔提前一日让小厮约了时间,自己亲自看过之后,打算立刻下定。
马车进了坊院,远远看见门前种了一棵高大的合欢树,正是开花的季节,绿叶之间绽放了无数淡红色的小扇子,宅院也是素净整洁的,看得出平时养护得很好。
几乎只消一眼便看准了,也不挑剔它在城西,离家稍远。四儿登门请了那个看守宅子的老仆出来,结果还没等肃柔开口,人家便叉手告了罪,说对不住小娘子了,“这院子不能赁,家主有个远房的亲戚要来上京游学,打算借住在这里。”
四儿很恼火,大声斥责:“你这老汉,昨日怎么不说,害得我们小娘子白跑一趟。”
那家仆连连告罪,“我也是今日才接了家主的口信,并不是有意捉弄小娘子的,还请小娘子见谅。”
又是一场空,很让肃柔伤心,毕竟这小院她看着很喜欢,赁不下来,实在可惜。但也没有办法,人家别有用处,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唤了四儿,说“回去吧”,一路上闷闷不乐,没有再开口。
雀蓝安慰她:“小娘子不要着急,咱们再找找。”
肃柔躬身捧着脸说:“我想要个小院子,能容纳十来人就够了,家里的别业太大,不相宜,可谁知道,赁个屋子竟这么难。”
雀蓝也愁了眉,想了想道:“要不然让四儿找牙郎问问吧,虽说那些牙郎手上未见得有好宅子,但让他们帮着打听打听也不碍的。万一遇上合适的,有人从中作保,事情也好办些。”
肃柔叹了口气,如今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宁愿多出牙行一份佣金,也比自己漫无目的到处碰壁的好。
果然,上京城中牙行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了,满城消息最灵通的就是他们,哪家有人卖,哪家有屋赁,只要问过他们,便一目了然。
中途停在牙行前,让四儿过去询问,很快便见牙郎一拍大腿,“我手上正有一所玲珑小院,在杨楼街上,就看贵客什么时候得闲,我领着你们过去看一看。屋主是有身份的人,那院子妆点得极雅致,贵客一看保准喜欢。若是不喜欢,只管拿大耳刮子来抽我,谁避让,谁是王八蛋。”
说得很吓人模样,肃柔和雀蓝合计了下,看在他如此言之凿凿的份上,姑且打算跟过去探访探访。
第34章
杨楼街在州北瓦子和艮岳之间,因杨楼正店而得名。
马车缓缓跟着牙郎往北,穿过了西鸡儿巷,再往前不远就是艮岳。所谓的艮岳,是离禁廷最近的一座皇家园林,当初肃柔在禁中的时候,每年都会随侍贵人娘子们入艮岳避暑,从拱宸门出来,走上几里便到了,连车马都不用乘坐。那是个人工精心雕琢出来的巨大假山群,山中留有洞穴,以炉甘石聚集雾气,因此常年云雾沌沌,远看上去,颇有人间仙境的意味。
只是好巧,先前赫连颂说有个院子在艮岳边上,她这一路走来,心里也有些疑惑,担心恰好就是他的别业。但转念想想,这地方私宅不少,再说赫连颂应当也不缺钱,哪里会托牙郎帮着赁售屋子,这么一想心里就坦然了。
牙郎骑在马上,向前扬了扬鞭,“快到了,就在前头。”
肃柔推开车门看,在紧邻艮岳山脚的地方,有个白墙灰瓦的独立院子,比之前看过的那个院子大些,但也更庄重典雅。门前小径两旁栽种着碧清的竹子,拿篱笆仔细围着,人从其中走过,恍惚像走入了山野农家似的。
牙郎还在夸夸其谈,“这么上乘的地方,这样簇新的院子,不是人挑屋子,是屋子挑人啊!我原是见小娘子显贵,这才愿意领着小娘子来瞧一瞧,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大热的天,才懒于在外奔走。小娘子快看,院子坐北朝南,后有靠山,前有活水,龙蟠虎踞,风水上佳,不管是自住还是与好友闲来燕集,都是极养人的。”
这时马车到了院子前,肃柔从车上下来,仰看不远处的万岁山,往日的记忆便涌上心头来。
雀蓝是头一回离艮岳这么近,用力嗅了嗅问:“这是什么味道?”
肃柔说:“硫磺,山中驱虫用的。”
“小娘子见多识广,正是硫磺。”牙郎笑着说,“禁中的贵人们常来艮岳游玩,要是蛇虫鼠蚁横行,岂不是吓坏了贵人娘子们吗。艮岳硫磺用得多,方圆五里之内蚊虫全无,小娘子赁在这里也少了驱虫的烦恼,实在一举两得。”
边说边落了锁,推开院门向内引领,“这家的家主信得过小人,将钥匙托付小人,只要有人来相看,可以直接入内。小娘子随处转转,看这花园打理得多别致,屋里的桌椅摆设置办后没怎么用过,因此看上去成色很新,以小娘子们的巧思稍加点缀,就是个琅嬛洞天一样的地方。”
肃柔在牙郎喋喋不休的介绍下四处打量,就算以家中居住的标准来衡量,也是个相当令人满意的地方。尤其那正屋,又亮又宽敞,屋子南北都装了直棂门,夏日只要放下竹帘,差不多可以设想出竹林七贤把酒清谈的雅远旷达来。
雀蓝转了一圈,欢喜道:“是个好地方,小娘子看呢?”
肃柔颔首,转身问牙郎:“今日能下定么?”
牙郎算了算道:“今日恐怕不行,赁屋要签契约,屋主平日事忙,未必抽得出空来。这样吧,明日未正,劳烦小娘子再跑一趟,回头我就去屋主府上传话,约定那个时候,双方到场签订契约,这事就成了。”
又要到明日,肃柔因前几日遭受毁约,已经有些后怕了,便向牙郎确认,“屋子我看上了,但明日是否一定能赁,还请给我下个保。”
牙郎说一定,“小人办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不干捉弄人的买卖,请小娘子放心。”
“那么赁金又是多少?今日说定,也免得明日啰嗦。”
牙郎眨了眨眼道:“这样的院子,一年少说也得四五十两。当然,届时见了屋主还可商量,小人再从旁说合说合,压下个三五两,应当不在话下。”
肃柔道好,“只要赁屋契能签订,我自然不会短了你的辛苦钱。但若是不能签订……”
牙郎一咬牙一跺脚,“到时候我倒赔小娘子十两,如何?”
肃柔说成交,只要有这样的保证,这件事总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头说定,便放心返回旧曹门街,路上雀蓝也啧啧,“这院子比咱们之前看的那家更好、更气派。小娘子想,毕竟往后教授的都是上京的贵女,万一人愈发多起来,先前那个院子倒不够用了。还是这个好,就在艮岳脚下,敞亮又没有蚊蝇,小娘子在里头教学正相宜,至于那点硫磺味,燃上香就冲散了。”
肃柔也觉得很满意,就是心头还有些顾忌,“上回嗣王说的院子,也在艮岳边上。”
雀蓝倒一点也不担心,“嗣王的院子,哪里会托个牙郎来赁卖,那不是瞧在小娘子的面子上才愿意出借吗,再说天底下断没有这么凑巧的事。”
也是,肃柔很快就宽怀了,自觉没有必要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担忧,回家同太夫人说了,太夫人也很欢喜,“先前来问过的那些人家,我都记在心里呢,等一切筹备好了,就让人挨家挨户去通禀。”
肃柔心里明白,打一开始那些高门富户看重的是她从禁中出来,熟知禁中规矩,能调理出女孩儿的优雅格调。到后来又因为她与嗣王定了亲,愈发抬举了身份,现在拜在门下,日后就是嗣王妃的门生,她将贵女们视作人脉,贵女们也将她视作人脉。人么,就是要这样互通有无,虽然日后会退亲,但事业靠自己经营,两个月也够让人看出她的能力了,就算日后不做嗣王妃,做一个踏踏实实的教习嬷嬷,还是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