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节
作者:叶阳岚      更新:2023-04-17 05:06      字数:4230
  四年了,已经整整四年了,终于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就要突兀的转折,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了吗?
  本来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的,只是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的时候,她——
  却突然不愿意再去想明天的事情了。
  *
  宋府里面风风火火的闹了起来,有人大喊着抓刺客从后门冲了出来,又举着火把很快追出去老远。
  那围墙里面的院子里,也燃起无数的火把灯光,想来这一夜都是再也无人能够安然入睡的了。
  几个黑衣人从墙内翻出来,却也没有马上离开。
  端木岐已经取下了蒙面的黑巾,给身边随从使了个眼色。
  “是。少主!”
  端木岐静默不语的站在那条暗巷之中,很快的,下头的人就从一堆破麻袋后头挖出一个人来。
  那人的身量和端木岐相仿,如果只从背影上看,其实很容易认错。
  有黑衣人拍开他的穴道,那人便是狠狠的吐出一口恶气,一把扯下了蒙面的黑巾,一面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面大口大口的喘气。
  那张脸露出来,赫然就是那个草包纨绔的端木棠。
  彼时端木岐正回头去看他身后高高的那道院墙,端木棠心中立刻有所顿悟,皱眉走过去道:“怎么?叫她认出你了?”
  他口中所谓的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宋楚兮了。
  端木岐收回了视线,冷冷的看他一眼道:“滚回府里的佛堂去跪着,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一次,他开口的语气冷的不留余地。
  端木棠也知道他今天这样做是真的会彻底激怒他,不过该做的事,不管怎样也都是要做的。
  他倒是不在乎被端木岐责骂或者处罚,只这会儿还是神色认真的再度确认道:“真的叫她认出你来了?”
  端木岐现在是多看他一眼就几乎想要直接掐断他的脖子,只面目阴冷的对下头的人道:“把他带回去。”
  “是!少主!”两个人黑衣人立刻上前,不由分说的将端木棠架着就走。
  端木棠倒是没有反抗,就逆来顺受的被人押着出了巷子,直接拖着就要往回走。
  长城是处理好家里的事情才急匆匆的赶来的,刚到那巷子外面,看到端木棠被人拖出来,不由的就是心头一紧。
  “头儿——”两个黑衣人连忙打招呼。
  “八公子?少主呢?”长城拧眉问道,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少主还在后面。”一个黑衣人回道:“让先送八公子回去。”
  端木棠这时候才肩膀一抖,示意两人放手,一面大大咧咧道:“行了,长城在这里,你们还怕我跑了吗?”
  这个端木棠虽然平时胡闹,但在大事上却很有分寸,尤其是对端木岐的命令,他不会轻易违背的。
  两个黑衣人也的确是不担心什么,遂就放了手。
  端木棠晃到长城面前,冲他一抬下巴,“那老太婆回去了?”
  “是的!”长城点头,看他脸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八公子,您做什么一定要逼少主——”
  前来刺杀宋楚兮?
  明知道端木岐的态度,端木棠才不会顶风作案,来做无用功呢。他之所以会这样做,其实就只是为了逼端木岐就范,同时逼迫那老太婆出手,彻底把矛盾激化起来。
  因为他太了结自己兄长的个性了,如果不把端木岐逼到那个份上,逼着他和宋楚兮之间挑明关系,那么他就只会是像现在这样,继续自欺欺人的掩饰太平。
  这件事的结局已定,再拖下去,也只是让端木岐自己看不开。
  所以,端木岐不肯出手去做的事,就只能是由他出面挑起来了。
  “做什么?他是美色当前,难以取舍,你也要跟着他一起自欺欺人吗?”端木棠挑眉看了长城一眼。
  “少主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长城脱口替端木岐辩解。
  “噗嗤!”端木棠失笑,但是笑过之后,他却又遗憾的叹一口气,“我倒真希望他会感情用事,直接一句话把什么都说出来,那就不用大家都较着劲,憋的这么辛苦了。”
  他说着,就又重新看了长城一眼,“长城,现在摆在前面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就将所有的知情人全部杀掉灭口,抹掉过去所有的痕迹,那么丫头她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就算雨过天晴了。而如果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的那位少主不舍得亲自揭开一切的面具,那就只能让那个丫头先翻脸了,而且越早越好,你明白吗?”
  所有人背后的这张网,经过多年的经营编制,早就铺天盖地了,想要彻底抹掉一切的痕迹,谈何容易?
  所以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激化矛盾,让端木岐和宋楚兮彻底翻脸,早一点抽身而退,也省的越陷越深。
  端木岐是那样的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得不到的,他会愿意彻底毁灭的,最起码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端木棠还是可以保证这一点的。
  但如果继续放任事情发展,再让他陷的更深的话,那结果,就连端木棠都保证不了了。
  长城也知道近来端木岐在对待和宋楚兮相关的事情上,态度全部都延缓了,这样继续的发展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端木棠说的没有错,可一旦端木岐和宋楚兮之间彻底撕破脸了——
  那后果,长城也同样不敢去想。
  “走吧。”端木棠见他发愣,就长长的吐了口气,“送我回去跪佛堂啊?难道这时候你要过去看他的笑话吗?”
  这一夜,对端木岐的打击绝对不小,这会儿他正是满心狼狈的时候,谁看到了谁倒霉。
  长城虽然不放心他,但又怕自己过去了他会难堪,于是就只能咬咬牙,先和端木棠一道回去了。
  那巷子里,端木岐打发了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离开,自己纵身一跃,就又再次翻墙而过,回了宋楚兮那里。
  彼时宋楚兮那里也已经打发了其他人,只她却并没有继续睡觉,就还是只穿了那件单薄的外袍抱着胳膊站在窗户前面。
  她认出他来了,只那一眼的目光,她就认出他来了。
  那些黑衣人,虽然看似起了内讧,但却明显就是同一伙的,她不确定那些人里面到底是谁要杀她的,可是端木岐既然亲自来了,那么——
  就已经足以证明,这件事是十分严重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他端木家的内部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大局面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她所看不到的变化,进而促成了她不该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天很冷,可是这一刻,宋楚兮感觉不到,她只是心乱如麻。
  端木岐从外面推门进来的时候,弄出来的声响不大,但她还是警觉的听到了,马上就收摄心神,转过身去。
  “没去睡?”端木岐从黑暗中走过来。
  他问的随意,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宋楚兮站在窗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就平静说道:“有话你就说吧。”
  她说的直白,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却是将端木岐的后话都给堵住了。
  “我——”端木岐张了张嘴,却没有直接走到她的跟前来,而是在她面前三步之外先止了步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夜色浓郁,很好的掩饰住了彼此眼中的情绪。
  端木岐沉默了一阵,宋楚兮也不催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开口道:“只是个意外,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这算是个解释,可是再关于更深层的东西,他却没有办法多说了。
  宋楚兮只静默不语的看着他。
  端木岐见她沉默了下来,迟疑了一下,这才不得已的重新举步走到她的面前来。
  他的身量要高出她将近一个头,将她的身子衬托的娇小。
  宋楚兮面上表情平静,无喜无悲,微微仰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
  端木岐亦是俯视下来,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过她肤如凝脂的腮边,也是看着她的眼睛道:“楚儿,你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
  不管曾经怎样,可是今时今日,起码这一刻,我是清楚知道的,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愿意伤害你。
  可是这些话——
  再怎么样说出来的,也终究只会成为谎言了。
  端木岐的心中感概,却是忍不住的苦涩。
  “我信。”没想到宋楚兮居然突然打断他的话,她答的十分肯定干脆。虽然以前她有时候也会这样,但是就因为脸上表情笑的太过生动了,反而一下子就能叫人看出其中的虚假。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是敷衍,而是表情严肃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十分清晰的说道:“阿岐,现在你说什么话我都愿意相信你,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要改了主意了,一定要第一个先来当面和我说清楚,不管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我只是不希望我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
  宋楚兮不怕死,怕就怕最后是蠢死的。
  她也不惧任何的艰难险阻,哪怕是和这天底下的所有人为敌,可是——
  她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再一次被人用作一颗愚蠢至极的棋子。
  前车之鉴,同样的错误,她不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
  许是两人之间总是逢场作戏成了习惯,端木岐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语重心长的突然和他说了这些话,居然就当场愣住了。
  他看着她,眼底眸光复杂。
  其实他知道,她现在想要的,就只是他明确表态的一个态度而已,是敌是友,或是——
  分道扬镳?
  宋楚兮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就又拧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不能答应我吗?”
  “好!”端木岐声音很轻的点了点头。
  宋楚兮闻言,忽而便是如释重负一般的露出一个笑容。
  不是她不好奇今晚这件事后面的内幕和真相,而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必须要保留下来的秘密,她不想勉强。
  端木岐看着她脸上突然之间就再度明艳鲜活起来的表情,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他张了张嘴,唇角也跟着扯出一个笑容,“我先走了。”
  “嗯!府里的护卫都起身了,你当心。”宋楚兮点头。
  端木岐重又笑了笑,就转身走了出去。
  他脚下步子走的很快很稳,那一个背影的轮廓,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最后隐没在了黑暗中,变化的很快。
  宋楚兮站在原地目送,在他出了外间的屋子之后,她又回头去看窗外,再次目送他步履匆匆的自那石桥上面走过。
  不管是岳青阳的态度,还是今晚发生的事,都足以证明,端木家那边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她隐隐觉得不安,但从心底里却竟又莫名的热血激荡,忍不住的兴奋。她不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可就仿佛是一个被锁在盒子里人,突然看到了即将破茧而出的希望和光明,尽管前途未知,但她知道,她想要这样的解脱。
  *
  端木岐匆匆的走过石桥,因为大门重新被封锁,外面又重新加派了守卫,他就转到墙壁的另一边,身形一跃,就翻过了墙头。
  他翻墙的动作利落洒脱,如行云流水一般,可是身形落地的一瞬间,却竟然无法控制平衡,只能匆匆的一把扶住了墙壁,同时另一只手压着胸口,本来笔直的脊背,一点一点佝偻着弯曲起来。
  那一瞬间,那女人会愤怒到什么程度他很清楚,所以她下手根本就没有容情,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