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者:雪影霜魂      更新:2023-04-17 08:33      字数:8237
  for love and understanding
  sing! sing a song of joy
  for mankind in his glory!
  ……
  静谧的教堂里,悦耳的琴音,动听的歌声,随着流光飞舞的斜阳余晖四处飘荡,将这个春日的黄昏变得美妙无比。江澈的生命中,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美妙的时刻了。
  这一刻,坐在阔别经年的钢琴旁,和舒眉一起肩并肩地弹着《欢乐颂》。恍惚中,江澈觉得时光仿佛倒流回了多年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人世间的一切波折纷扰都与他无关。身畔的女孩一边歌唱,一边弹奏,一边时不时地侧过头看着他微笑。夕阳的余晖薄薄地涂上她的侧脸,如一层淡淡的橙色胭脂,让她的笑容看上去特别温暖特别动人。
  看着,看着,江澈多年来早已变得冷硬如冰的一颗心,忽然变得软软的、柔柔的、如同嫩嫩的蛋黄一样……
  ☆、12.第十二章
  暮色渐浓,新月初升,当清丽的江南丝竹声,伴随着缓歌慢舞回荡于秦淮河上空时。秦淮河的十里风月场,又开始掀开了新一轮的香艳夜幕。
  秦淮河自六朝始便繁华异常,隋唐之后一度遇冷,明清时再度繁华,至民国依然盛况不减。十里秦淮两岸商贾云集,青楼林立,无数风月场上的烟花女子们,让秦淮河成为了江南最着名的佳丽云集之地。
  秦淮河北岸一带,有一处临水修建精巧非凡的三层楼阁名曰天香楼,是名气很响生意很好的一家妓院。金鑫商社的理事长李保山是妓院的后台。彼时的妓院若想有立足之地,必须要在南京城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才行。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开张做生意,没人敢来捣乱生事。
  天香楼最高的一处楼阁中,有一位面容娇美的妙龄女子正卷起湘帘,遥遥望着天际一弯初升的新月。她梳着时髦的爱司头,穿着一袭雪青色丝缎旗袍,一双嫩藕似的**在旗袍衩中若隐若现。她是天香楼最红的头牌妓-女,花名唤作烟波玉。人如其名,堪称这烟水迷离的秦淮河畔的一块美玉。
  烟波玉年仅五岁就被卖入青楼,因为容颜姣好被老鸨悉心栽培,期望有朝一日成为摇钱树。而烟波玉也果然不负她所望,十二岁那年初出道时,虽然还只是一个仅陪客人“打茶围”的清倌人,也能比不少卖肉的妓-女赚得多。等到十五岁正式接客了,第一个为她开-苞的豪客花费了数千金。此后经年,她一直是天香楼艳帜不倒的头牌红倌,让妓院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年,烟波玉已经二十一岁了。妓-女的鼎盛时期,一般是十四到十九岁的花样年纪。只有够年轻,才能扛得住这种夜夜笙歌颠鸾倒凤的娼优生活。过了二十岁,就要一天天走下坡路了。
  烟波玉开始寻思着要为自己谋划后路。妓-女生涯,风光也不过就是柳媚花妍的那几年。一朝年老色衰无人问津了,结果就会很悲惨,她想在此之前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托附的终身归宿。她早就已经看中了一个人,金鑫商社年轻英武的保安会会长江澈。
  烟波玉初见江澈时,他还不是金鑫商社保安会的会长,只是保安会里一名出色的年轻刀手。
  保安会是金鑫商社的一个重要部门,商社的生意能不能做得顺利安稳,就全靠保安会的□□了。所以保安们都是清一色的刀手,工作时的主要武装就是刀。枪的威力虽然比刀更大,却也更贵得多,不可能普及到人手一只,只有会长才有资格配枪。
  江澈第一次出现在天香楼,是被金鑫商社的理事长李保山亲自带来的。那天,他吩咐鸨母摆了一桌最好的花酒,特为江澈庆功。与席者还有金鑫商社的副理事长和其他两位常务理事,都是协助李保山管理商社的重要下属与心腹。三个人分别是负责烟土生意的吴仁义;主管博-彩娱乐项目的俞大维;和经营钱庄当铺的陈奎。
  当年保安会会长金成死后,李保山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继任人选,一直是自己亲自代管保安会。这期间,他渐渐发现了会中弟子江澈能力出众,对他开始青目有加。
  前阵子,金鑫商社下辖的一家生意极其红火的赌馆里,有一个潮州帮的老大仗着帮徒们个个精通刀法,找上门来狮子大开口要求每月拿两千块大洋的津贴,不答应就隔三差五地跑来捣乱,搅得赌馆没法正常营业做生意。李保山让江澈带人去摆平这件事,一场恶战中,江澈以一敌二力挫对方两位成名已久的刀手,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二十岁的江澈因此一战成名,也让李保山对他的赏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不但慷慨地奖励了江澈一大笔钱,还在庆功宴上承诺,等江澈再历练几年后就把保安会交给他负责。
  当然,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三样元素不可或缺——权利、金钱和女人。那晚的庆功宴,李保山许了江澈前两样,自然也不会缺了最后那一样。
  酒过三巡后,他就笑眯眯地开了口:“阿澈,你这次为商社立了大功。除了钱财之外还可以得到一样奖赏,那就是女人。今晚这个天香楼里的女人,全部随便你挑。无论你想要哪一个,只要用手指头指一下就行了。”
  当时,陪宴的几个艳妆女子皆为天香楼数一数二的红倌人。个个人面胜桃花,眼波如秋水,吴侬软语甜腻得能让男人骨头都酥倒。她们无论哪一个,都是男人们见了就要眼睛放光的尤物。而作为头牌红倌的烟波玉,更是尤物中的尤物。
  彼时,烟波玉十八岁,正是一个女人的黄金年龄。身段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腰肢娇软如无骨,摇摆出一份天然的婀娜风流。她不仅长得美,还有一份格外撩人的媚。无论是颦是笑,是行是坐,无不媚态四溢。既美且媚的女人,最是风情万种勾人魂魄。
  李保山放话说江澈可以随便挑女人时,满桌妖媚的红倌们都争着朝他抛媚眼,希望他能选中自己。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年轻英武的男人一向最讨妓-女们喜欢,也最乐意陪宿。
  唯有烟波玉神色矜持一如大家闺秀,但在她心里,已经笃定了江澈一定会选她——当然是她了,天香楼纵有满楼红粉朱颜,又有哪一个能和她并肩呢?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出乎烟波玉的意料。江澈并没有选她,也没有选任何女人。他对李保山如是说:“多谢山爷,不过尚武师傅一再强调过,一个好刀手绝不能沾酒色财气。否则,刀就要拿不稳了!所以,今晚山爷和几位理事敬酒,我都谢罪没有喝。女色之类的奖赏,也可以免了!山爷的好意我心领即可。”
  尚武那时候已经去世几年了。他在世时,金鑫保安会第一刀手的头衔一直戴在他头上。他死后,徒弟江澈就成为了后起之秀。
  李保山满怀意外之余,给了江澈另一项奖赏。他高兴地说:“很好,好小子,尚武虽然不在了,但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好徒弟,也真是可以瞑目了。这些青楼女子你不要也罢,今儿个我作主,把外甥女儿金桂许配给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外甥女婿了!”
  李保山的亲口许婚,让庆功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烟波玉的心却遭遇了低潮,江澈居然没看上她,这个前所未有的事实,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怅怅然地瞟了他一眼,她那双剪水秋眸中满是幽怨之色。
  那场庆功宴后,烟波玉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
  妓院是一个娼盛年代中的畸形世界,妓-女们在这个畸形世界谋生,因此也养成了畸形的是非观与价值观。在她们的世界里,如何揽客生财是唯一的人生目的。她们以恩客的多少与身价的高低来一争高下,谁的恩客多、身价高,谁就有面子够风光。
  烟波玉从小在妓院长大,不可避免地耳濡目染了这套畸形观念。她心甘情愿地配合鸨母的精心调-教,让自己成为了天香楼最有面子最风光的头牌红倌。
  她的恩客多得数不清,每天都有慕名前来猎艳的男人想要一睹芳容;她的身价也高得出奇,无论打茶围、摆花酒,还是出局、住局,都是一般妓-女的两倍或三倍。普通小职员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她的一夜嫖资。纵然如此,还是有大把男人抢着千金买她一笑。
  并不像一般人想像中的那样,妓-女们都是迫于无奈选择了皮肉生涯。事实上,像烟波玉这种在妓院长大,从小就被作为摇钱树精心栽培的红倌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受到的折磨摧残最少,得到的利益好处最多,她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奢侈糜烂的寄生生活。让她们离开青楼去靠做工养活自己,她们还不愿意过那种艰苦日子呢。
  作为天香楼风光无限的头牌红倌,烟波玉一直信心满满地自认是一个可以凭借美色征服天下所有男人的女人。事实上她也的确如此,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都会或多或少地为她着迷,石榴裙下臣服者无数。直到江澈的出现,才让她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被她迷住。
  在烟波玉多年的风月生涯中,她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过,却无比清晰地记住了唯一一个不为她所动的年轻刀手。她所有的美色与风情,在他那里似乎都是如风过目,无痕无迹。
  江澈拒绝了她,她反而因此心心念念间忘不了他。还因此头一回嫉妒起了别的女人——他的未婚妻金桂。在此之前,从来都是只有别的女人嫉妒她的份儿。嫉妒她的花容月貌;她的千娇百媚;她的风情万种。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愿意花钱来捧她的男人再多,终究都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一个。
  ☆、13.第十三章
  此后的三年中,烟波玉大概每年会见到江澈几次。不外乎是吃花酒或出堂差之类的场合,他多半都是陪着李保山来的。总是神色清冷地坐在一旁,滴酒不沾,目光永远清醒锐利。
  烟波玉在妓院呆了十几年,别的见识不敢说,对男人的阅历绝对无人能出其右。而江澈这个男人,有着她前所未见的特别。他不但不嫖不赌不抽鸦片,而且还连烟酒都不沾。在一群乌七八糟浊如泥的嫖客中,简直如一泓清泉似的令人心爽神怡。
  如此特别的男人,烟波玉每多见他一次,就不由自主地多迷恋一分。对他的迷恋越深,她反而就对他越冷淡。因为这个男人当初连她都没选,让天香楼的一干妓-女们都曾经半真半假地笑话过她。
  “唉呀,那个江澈看不上我们也就罢了,没想到居然连你这个头牌也没看上,真真是太不给我们天香楼面子了。”
  “谁稀罕他看上呀!区区一个小刀手,哪配沾我烟波玉的边儿。”
  烟波玉对此只能故作不屑,因为她不愿被人看出自己对江澈的心动,除非他也对她有意,否则她一定会成为天香楼的笑柄。那些同楼卖笑的姐妹们,早就嫉妒死了她在男人群中的如鱼得水,不知道多希望看到她也有吃瘪的时候呢。
  对于自己的未来归宿,如果可能,烟波玉很希望可以托附给江澈这样的男人。虽然他表现得不近女色,像是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她了解男人了,越是那种不轻易对女人动心的男人,越是容易在动心后彻底沉沦,从此矢志不渝情深不移。
  在烟波玉看来,江澈这样的男人就如一块冰,冷漠地拒绝别人的靠近。但是如果哪个女人能让他心动,他一定会从一块冰融成一汪水,一生一世地对她温柔似水。
  烟波玉不知道金桂是否是那个幸运的女人?但无论如何,金桂至少能得到他的人。这令她在无数个夜晚里,都因为嫉妒与失意而夜不能寐。
  当金桂意外溺死的死讯传到烟波玉耳中后,她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没福分!说不定,是我的福分到了呢。以前有金桂这个未婚妻在,而且她又是李保山的外甥女儿,我不好去试探江澈的心意,他也不方便回应我。现在这个障碍已经没有了,或许,我可以去试一试了……
  烟波玉对江澈的判断没有错,他是一个冷漠如冰的男人,绝不会轻易对女人动心动情。
  命运多舛的童年际遇,与刀光剑影的铁血生涯,让江澈的心早已经变成了绝对零度的冰。一颗冰冷的心,是冰中之冰,冷中之冷,没那么容易被焐暖,更没那么容易被融化。
  可是这个春日的黄昏,流光飞舞的斜阳里,他与舒眉一起并肩合奏钢琴、共唱《欢乐颂》。她温暖的笑容如火信子般舔过来,让他严寒冰冻的一颗心,一点一点地、又迅猛无比地融化了,完完全全地化成了一汪波光**的春水。
  离开教堂时,天已然黑透。一弯凉月如眉,斜斜地抹在碧青的杨柳梢头。舒眉把江澈送到大门口,微笑着对他说:“如果你愿意,以后黄昏时都可以过来教堂弹琴。那个时候没人在,随便你怎么弹。”
  月光落满她的星眸,晶莹闪烁如两颗最美最亮的明珠,让他有微微眩目的感觉:“哦……好啊!”
  独自一人回到车上后,江澈久久没有发动车子。他在心底回味着这个美好的黄昏,反复回想着舒眉的温暖笑容与明亮眼眸,直想得唇角情不自禁地噙上一抹浅笑。
  良久后,江澈才终于回过神来,发动汽车去了中央饭店。今晚他的心神有些乱,注意力不够集中。如果想要安心地睡上一晚,他觉得还是住到中央饭店比较安全。
  江澈是一个非常小心非常谨慎的人。这份小心谨慎,都因为他师傅尚武的死。
  当年尚武把江澈从街头捡回金鑫保安会,收他为徒,教他刀技,对他管束得非常严格。从小就耳提面命,烟酒不能沾,女色不能沾。烟伤肺,酒伤肝,色字头上一把刀,最是伤身不过了。想成为一流刀手,就绝不能有不良嗜好,否则刀就握不稳。而人在江湖漂,刀握不稳,小命就难保了!
  因为尚武的严格管束,也因为有童年时父母的精心教育打底,所以江澈虽然身处鱼龙混杂的保安会,却一直没有沾染上任何恶习。
  江澈入帮三年后尚武就死了。死因据说是被仇家寻仇,在某个黑夜被乱刀砍死在街头,死得十分惨。这是刀手们最常见的悲惨下场。因为刀手们一向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每一场械斗都难免会有死伤,有死伤就难免会结仇怨。基本上每一位刀手都有仇人,如果某天突然命丧街头,十有八-九是势单力薄被仇人伏击的结果。
  尚武的后事由金鑫保安会的会长金成出面料理并风光大葬了。丧事上没有人哭,刀手们都是流血不流泪的汉子。连少年江澈都强忍住了眼泪,只是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后,才躲起来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虽然尚武平时对江澈十分严厉,并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但他心里还是对这位师傅很有感情。毕竟,当初如果不是尚武,他没准早就死在街头了。
  尚武刚去世那几天,江澈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他总是梦见师傅浑身是血嘶声呼救的样子,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有一晚醒来后,他干脆不睡了,翻身下床打算去院子里练习刀法。他想,师傅死得这么惨,一定死不瞑目,自己身为徒弟一定要报这个仇才行。必须勤于练刀,练好了就去找出杀死师傅的人替他报仇。
  正是夜半三更时分,保安会的其他刀手与弟子们都在睡觉,所以江澈起床出门的动作于是放得格外轻。当他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路过隔壁两位刀手的房间时,无意中隔窗听见了他们的夜半私语,意外弄明白了师傅真正的死因。
  原来尚武并非死于仇人之手,而是保安会会长金成嫉贤忌能,觉得这位下属未免太能干了,搞得外头的人提起金鑫保安会都只知有尚武、不知有会长。他当然不能被一个下属压过一头,表面上与尚武称兄道弟一派亲密无间状,暗中却决定非除掉他不可。
  金成为此收买了保安会里两个身手出众的刀手,许以厚赏让他们暗中做掉尚武。这两个刀手一个叫赵小七,一个叫龙兴,平时都和尚武的关系很不错。因为金成知道,只有关系亲厚的人动手,才能让尚武防不胜防。而他开出的十根金条的报酬,也让这两个人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出卖朋友。
  赵小七和龙兴精心策划了对尚武的暗杀行动。虽然他们能以二敌一,但尚武作为会中第一刀手,刀技出神入化,他们还是担心自己无法力敌。于是,动手前他们先约他去了一家茶楼喝茶,乘其不备在茶壶里下了一点微量的砒-霜。因为尚武只喝清茶,量太多了很容易被他察觉。
  等到离开了茶馆,砒-霜的毒性开始在尚武体内发作时,赵小七和龙兴才双双拔刀,从背后向他发动了进攻。尽管尚武中了毒,他们俩也还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合力杀了他。尚武的垂死挣扎让格斗场面极为惨烈,两个卖友求荣的人在他死后多日都还是忘不了当日那一幕,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所以,才有了半夜时分窃窃私语的密谈。
  明白了师傅真正的死因后,在盛夏八月极其闷热的夜晚中,十五岁的江澈,身心却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用力握紧手中的刀柄,他暗中起誓,一定要为师傅报仇,一定要杀了这两个不仁不义的刀手,还有那个假仁假义的会长。
  赵小七和龙兴没等到江澈动手就死了。
  尚武死了不到半个月,他们就离奇地失踪了,过了几天后尸体才从秦淮河浮上来。会长金成说一定是他们俩在花船上吃花酒吃多了,结果不小心掉下河淹死了。他一派善人状地拿出一笔钱把两个手下落了葬,事情就这样草草带过了。
  江澈心里却十分清楚,赵小七和龙兴绝对不是意外掉下河的,一定是被会长金成杀人灭口了。
  彼时金成以十根金条利诱赵小七和龙兴卖友求荣,两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真以为自己有命享用。殊不知从古至今,凡是参与了见不到光的阴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阴谋失败了,参与者固然是一个死字;阴谋成功了,也还是必死无疑——因为知道得太多了,会让主谋者觉得不安全,当然要杀人灭口。无论是大到窃国的阴谋,还是小到一个商社保安会的利益之争,这个规律都同样适用。
  尚武、赵小七和龙兴的死,让江澈深刻地认识到了阴谋的可怕;也意识到了人心的险恶。之前的家变,他体验到的是世事的无常与人情的淡薄。如今,他的阅历中又添上了最黑暗最冷酷的一页。黑暗冷酷得让他也身不由己地陷进去……
  两年后,当会长金成在某处销金窟醉卧温柔乡时,十七岁的江澈,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潜入了红绡帐内,快如闪电地朝着金成的胸口刺了一刀。
  这是江澈第一次杀人,动手时却一点没有迟疑与害怕。雪亮刀尖,从金成胸前的第五根与第六根肋骨之间刺了进去,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一刀刺中后飞快抽离,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时,醉得不省人事的金成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咽了气。睡在他身旁的一个红倌人,也无知无觉地依然香梦沉酣中。
  一刀得手后,江澈就迅速翻窗离去,他在心中默默地说:师傅,我已经替您报了仇,您可以瞑目了。
  金成如果泉下有知,一定悔不当初。当初他没有把尚武这个徒弟一起干掉,是因为觉得江澈反正年纪小不懂事,大可以留着日后继续为保安会卖命。谁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却在苦心筹划了两年后,干净利落地一刀要了他的命!
  金成的死,没有人怀疑与江澈有关,都以为他是死于不明仇敌的暗杀。毕竟,江澈还那么年轻,年轻的面孔上甚至还有些稚气。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安静少年,居然会胆大妄为地杀了自家会长,而且出手那么快准狠。
  尚武之死,让江澈对人心险恶有了再清晰不过的认知。
  作为一个保安会的刀手,无论是会内会外都潜伏着敌人无数,没有他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所以他不会和谁真正交朋友,因为亲密的朋友有时候变成致命的敌人;他也不会轻易去开罪谁,因为不想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与任何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不疏不密的距离。这种距离让他比较有安全感。
  在饮食方面,江澈更是格外小心。基本上,他只喝清水;只吃清淡的菜肴;最大程度地避免被人下毒。因为他永远也忘不了,尚武师傅就是因为被人在茶水中下了毒,这才死于非命的。
  虽然如今江澈已经升为金鑫商社保安会的会长,按规定可以配枪、配保镖,人身安全有着最大限度的保障。但是地位越高,并不代表越安全。恰恰相反,高处不胜寒。他又是那么年轻的一位会长,保安会的兄弟们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很服他,但谙知其中没有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人在暗中算计他呢?
  目前,江澈在保安会比较信任的心腹有两个,一个叫九信,一个叫五魁,一起帮他打理保安会的各项事务。但是他也不敢完全地信任他们,凡事总要暗中留一手。
  而尽管配了保镖,江澈却并不太喜欢带着保镖出行。因为那样的话,他的行踪保镖永远了如指掌。他在何时何地无论做过什么一点个人**都没有。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带保镖随行左右。
  譬如今天来福音堂,江澈就是一个人孤身前往,从而享受了一个如此美好的黄昏。如果有两个保镖一直像木头人似的杵在教堂里,那就太煞风景了!
  在中央饭店要了那间熟悉的客房住下后,江澈在床上躺下时,忽然想起了那天舒眉跑进来,在这张床上又是跳又是翻来滚去的情形。
  那天一开始看到她那么怪异的行为,他只是讶异和好笑。当她把身体扭成一道极具美感的s形曲线后,他才蓦然反应过来,眼前是一具如此美丽的女性**,顿时有些喉头发紧。
  此时此刻,重新想起那一幕,江澈再一次感觉到了喉头发紧,并且身体内部还一阵躁热难当。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尽快入睡。辗转反侧了好久后,才终于朦胧睡去。可是,在梦中他又见到了她。而且,那是一个无比旖旎无比香艳的梦……
  一梦醒来,江澈发现自己浑身酥软,汗流浃背,身体某处腻湿一片。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他一张潮红的脸更加红成了红布一块。
  ☆、14.第十四章
  三月底的时候,金鑫商社主管烟土行的副理事长吴仁义,迎来了自己的四十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