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笑着点点头，抽出手臂搂着他的小肩膀，“走吧。看看你奶奶高兴成啥样了。”
  村里人虽然不会当周氏的面说，秦峰有五个儿子，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可周氏不瞎，看到一些同情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
  周氏一度很想跟他们解释，她儿子只是不想娶。可村里人眼皮子浅，只能看到已经发生的事。因此她一直憋着一口气，等着那些看她家笑话的人羡慕嫉妒。
  顾无益考上市一中，周氏心里的气出来一点，十分畅快，看一下她一个字也不认识的通知书，就大声吆喝秦峰烧水，她杀两只鸡——母鸡炖汤，公鸡做菜。
  秦峰转向傅凌云，无声地：“看到了没？”
  傅凌云看到了，奶奶比东西两院分家那天还高兴。
  “奶奶，我帮你烧火。”傅凌云离开他爸朝老人家跑去。
  周氏摆手：“让你爸烧。中暑了回头还咋写作业。”
  秦峰气笑了：“就不怕我中暑？”
  “你是大人，咬咬牙就抗过去了。”周氏说着话就找捕知了猴的网，用网兜网乱跑的公鸡和母鸡。
  秦老汉把通知书给秦峰，“收好。”
  秦峰转手递给顾无益。
  顾无益也很稀罕他的通知书，怕不小心弄坏了，立马放老两口卧室里。
  饭毕，吃饱喝足的父子几人休息片刻，就被秦老汉催着回去——秦峰上班，他们写暑假作业。至于没作业的顾无益就给弟弟补习功课，争气都考上市一中。
  周氏闻言，道：“对！都考上。让，让你们那些没良心的爹妈后悔去吧。”
  顾无益脸上的笑凝固。
  秦老汉皱眉，“好好的你说这些干嘛？”
  周氏：“说错了？”
  顾无益怕他们吵起来，“没错！我们越没出息他们越高兴，我们越有出息他们就越后悔。”
  顾小二补充道：“可惜世上没后悔药。”
  秦峰不由得想起他俩的生父生母，这一年来没了消息，可能人已经到羊城，不需要他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滨海。
  最好顾无益考上大学。
  等他年满十八岁，不论他生父母生母从什么渠道，动用任何关系，都不能再干涉顾无益的人生。
  思及此，秦峰决定晚上找顾无益谈谈。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去一趟市区。
  秦峰考虑到蛋糕虽然不是稀罕物，村里却没几家舍得买。哪怕有钱如他那几个堂兄也没买过。
  若是弄个蛋糕回来，就算他不显摆，也会惹得半个村子的人上门围观。
  那么多人闻一闻看一看，还怎么吃啊。
  秦峰：“爹，妈，端着剩菜晚上去我们那儿吃吧。”
  周氏不乐意去，“你那一个小炉子做多少够咱们这么多人吃的？”
  秦峰：“用钢筋锅蒸半锅米饭，等四五点钟我去滨海大饭店买几个菜，您再做几个素菜。”
  此言一出，老老小小都转向他。
  ——两只鸡还没吃够啊。
  秦峰：“就这一次。”不待他们开口，“爹，你不高兴？”
  秦老汉不禁瞪眼。
  怎么可能啊。
  秦峰当年高中是在二中上的，找顾老补习半年都能考上帝都大学，顾无益未来三年不出意外，妥妥的帝都大学啊。
  秦峰笑着问：“那就是妈？”
  “少往我身上扯。”周氏瞪他一眼，“今天是大小子的好日子，我就给大小子个面子。只许买两个，不然——不然你给我等着！”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收拾他。
  打又打不过，骂又不舍得骂，掐掉他的经济来源？那更不可能。
  她都不知道秦峰有多少钱。
  秦峰也看出他妈虚张声势，“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直接从厂里过去。”
  顾无益就要带着几个弟弟回去。
  周氏叫住，“还卖冰棒不？”
  顾无益点头。
  周氏：“别卖了。现在赚再多都是小钱。”
  秦峰脚步一顿，不由得回头看他妈。
  周氏嫌弃他，摆摆手让他滚蛋。
  秦峰耸耸肩去厂里--------------/依一y?华/，一点不担心顾无益说服不了她。
  顾无益也没说别的，只是可怜兮兮地表示，先前天天学习太累，想轻松轻松，等天凉了再看书。或者早晚看书。
  周氏注意到他比年初瘦了一圈，顿时不好催孩子学习。
  顾无益到家就把冰柜推到大门外的树下。
  在外面乘凉的都是家属院和五里墩的人，也都认识他们兄弟五人。
  有人就忍不住问：“无益，都考上市一中了还卖冰棒？”
  “我就是考上大学也没比你们高一等，咋就不能卖？”顾无益笑着问。
  问话的人愣住。
  是呀。
  现在又不是建国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再说了，市场越来越活跃，出路也越来越多，考上大学不等于一步登天，不等于就比没考上的混得好。
  可再一想又发现不对，顾无益才十五六岁吧？半大小子这么通透，将来了不得啊。
  那问话的人突然比先前秦老汉向他显摆时还羡慕秦老汉，“凭你能说出这话就比我们强。”
  “我爸教得好。”顾无益以前确实一想到他学历低就忍不住自卑。
  哪怕重新来过，骨子里也很不安，更怕他爸知道他上辈子初中都没毕业。
  秦峰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不偷不抢就不用自卑。
  顾无益每每想到他爷爷一个人民教师都能去收破烂，就觉得自己以前狭隘了，太小家子气。也不怪前世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问话的人信以为真，“你爸确实不像个留洋归来的博士。”
  有人闻言，忍不住插嘴，“我儿媳妇以前都以为你爸跟咱们一样，只是长得比较好。”
  傅青云不禁说：“那你儿媳妇的眼神可不咋样。只看气质我爸跟咱们也不一样。”
  那人有点不高兴，一想到他说“咱们”，连自己都包括进去，不由得笑了，“是呀。你爸就是穿着普普通通的黑裤子和白衬衫都像知识分子。”
  门卫出来就听到这句，“那是你不知道知识分子都爱那么穿。”
  那人是五里墩的村民，常见的知识分子只有秦峰一个，“别人也这么穿？”
  门卫：“咱们倒是可以穿，可那白衬衫能穿干净吗？”
  一众人想想还真是。
  他们极少有白色的衣服。
  顾无益却不希望他爸变成他们的谈资，“买冰棒吗？”
  有人习惯性摇头。
  看到顾无益，想到他今天收到录取通知书，还是市一中的，立马掏钱买几个拿回家，让孩子们沾沾喜气。
  门闻见状，忍不住说：“无益，赶明儿好好学，争取考个咱们市的状元。回头你就把这个冰棒牌子上的‘卖冰棒’三个字改成状元冰棒。”
  顾无益忍不住笑说：“好。”
  门卫见他应的这么干脆，也不由得笑了，“回头是不是得住校？”
  顾无益点头。
  “那可得早点跟你爸说。他工作忙，早点准备齐也省得他给你送。”
  顾无益很想说上辈子清狂和凌云上大学就没怎么准备。
  忽然意识到不是没准备，而是他不知道准备什么。
  秦工不是以前那个无知的他，肯定会给他准备。与其他挤出时间给他买东西，不如早点问问他，他跟几个弟弟去市里买。
  于是顾无益就悄悄告诉顾小二，回头见着爸别忘了提醒他。
  然而等他们再次见到秦峰，都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秦峰六点多回来的。
  那时他们正在自家门外的树下卖冰棒。
  由于都下班了，周围还有不少大人和小孩。
  秦峰一手拎一摞饭盒，一手拎着蛋糕，众人都以为眼花了。
  直到秦峰跟他们打声招呼进屋，众人才回过神，不确定地问顾无益，“你爸拎的是蛋糕吧？”
  秦峰从屋里出来：“是呀。无益从小到大没过过生日，帮他补过一下生日，顺便祝他考上市一中。”
  顾无益张了张口，眼泪模糊了视线。
  秦峰吓一跳，“怎么了这是？”
  顾小二扭头看去，心里也酸酸涩涩的。
  傅青云和傅凌云见顾无益这样，鼻子也有点难受。
  渺渺单纯，认为他喜极而泣，笑嘻嘻地说：“大哥感动的呗。”说出来转向秦峰，“我也没过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