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没什么好生气的。” 江崎实话实说。和裴之浅有爱恨纠葛的是原主裴柒，不是她。
  好半晌。
  “原来…” 裴之浅语气有些怪异, 喃喃道：“你竟是云上仙尊的女儿？”
  “是。” 江崎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啊。” 裴之浅有些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云上仙尊对你好吗？”
  话问出口, 裴之浅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这答案，她不问都知道。
  云上仙尊若是对裴柒不好, 又怎么可能会费尽工夫为她筑得灵根呢？
  “妈妈对我很好。” 江崎正色道。
  她上辈子和妈妈堵了快二十年的气。
  气她一心扑在工作上、气她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问、气她对自己的学生都要比对女儿好。
  可当来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她才终于发现, 原来一切怨恨都是她自己亲手画的牢笼。
  原来，妈妈很爱她。
  原来，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原来，妈妈为了她，也什么都愿意做。
  “这样吗…” 裴之浅看着江崎, 突然像是卸下千斤重担似的，放松地勾起了嘴角：“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
  十几年前, 裴之浅偶遇了一个男人。
  或者准确来说，是那个男人不小心撞见了她在山涧里赤|身沐浴。
  听见裴之浅的惊呼, 那个男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吹了一声又臭又长的口哨。
  她说：“登徒浪子, 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狗眼。”
  他说：“美人儿，你来, 光着身子来。”
  裴之浅气得狠了, 以灵光蔽体, 飞快穿上衣服，掌风凌厉，狠狠地朝那人攻击。
  可没想到，那人不仅为人轻佻可恶，就连修为都比她高。
  他一把将裴之浅揽在怀里，凑近了对她说：“啧，美人儿真是香。”
  再后来，这个男人一直跟着她。
  她去哪里，这个男人就跟着去哪里。
  他说：“美人，好巧。”
  他说：“美人，你真好看。”
  他说：“美人，你是甩不掉我的。”
  在一次又一次精心策划的偶遇后，裴之浅发现自己突然有些动摇了。
  这个男人修为不俗，长相俊美。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她。
  那个时候，她分不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占有欲。
  这样一个样貌好修为高的男人对她如此着迷…
  一种诡异的自豪和虚荣萌了芽。
  于是她动了心。
  在一起之后，裴之浅才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几乎是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薛素商，是一名一只脚踏入大乘期的高阶修士，还是一个秘密宗门的堂主。
  可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薛素商不说，裴之浅就不提。
  一个好女人，应该懂得支持她的伴侣，也应该给伴侣自己的空间。
  她这么对自己说。
  就这么过了两年。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路过一处偏僻的山林时，意外发现了一名在狼群里的女童。
  那名女童看上去两三岁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
  四肢着地，还会跟着狼群嚎叫，若不是细看，一个小小的身体几乎都能融入进狼群里。
  裴之浅本来只是模糊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她还着急去秘市里拍卖武器。
  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她又转头回来。
  那名女童睁着一双黑亮如葡萄的眼睛盯着她。
  …
  她心软了。
  她自幼独身一人，现在能够多一个妹妹，再好不过。
  就这样，裴之浅把那名女童带了回去，给她取名叫裴柒。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柒是一名无灵根的凡人。
  理智告诉她，仙凡有隔，既然早晚会经历死别，那就干脆不要过多沾染因果。
  可是…
  当她看到洗去脏污、露出真实样貌的小女童时…
  太可爱了。
  她舍不得。
  …
  当她告诉薛素商她捡回来一个凡人女童时，薛素商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并不关心。
  可是当裴柒慢慢长大，模样越来越精致时，裴之浅意识到薛素商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
  难道…
  薛素商他...？
  忍着难堪，裴之浅去质问了薛素商。
  可薛素商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说：之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其实，我还有大仇未报。
  他说：之浅，如果我告诉你裴柒可以帮助我报得此仇，你会愿意帮我吗？
  她问：你的仇家是谁？裴柒只是凡人，她又能帮到你什么？
  薛素商说：我的仇家是云上仙尊。那个修仙界第一人，云上仙尊。
  裴之浅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让一介凡人去找云上仙尊的麻烦，无疑是死路一条。
  可是，薛素商却告诉她说：如果你让她帮我，我就有办法让她脱离凡胎，成为修仙之人。
  然后轻轻地，他压上了最后一个砝码：你不是一直都在担心她无法一辈子陪着你吗？只要让她帮我做事，她就能永远陪伴着你了。
  那天夜里，裴之浅失眠了。
  第二天，她对薛素商说：你能确保她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吗？
  薛素商笑弯了眼：我保证。
  于是裴之浅说：好，那我同意。
  在那之后，她加入了薛素商的宗门。
  她这才知道，原来薛素商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血蛊仙君。
  再后来，当裴柒长到十五岁时。
  薛素商递给裴之浅一颗丹药：去喂给你妹妹。
  她没接，问：这是什么？
  薛素商毫不遮掩：蛊虫。可以定位，也可以防止她背叛我。
  裴之浅沉默。
  她隐约觉得事情在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见她沉默，薛素商说：怎么？不想和你的妹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裴之浅无力反驳，只好说：你去吧，不要让我去，我下不了手。
  薛素商又笑了：怎么能我去呢？你是她姐姐，理应是你亲自喂。
  那一刻，裴之浅突然觉得薛素商那张脸有些诡异和丑陋。
  她沉默了很久，还是没有接过丹药。
  她说：我后悔了。我退出。
  可没想到，薛素商居然直接对她动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修为压制住她，直接给她喂了一粒蛊虫。
  以前和她浓情蜜意的那个男人，终于失去了演戏的兴致，露出了可憎面目。
  他用力攥着裴之浅的头发把她拽了起来，一双笑眼弯弯：你去喂她蛊虫。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看见裴之浅痛恨的表情后，他似乎更愉悦了。
  他说：啧啧，姐妹自相残杀，多好的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