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妖 第70节
作者:
灰谷 更新:2023-04-17 14:30 字数:6176
又有人有些忌讳地道:“别说这些了,眼见着就要封印过年了,少找点事吧。”
众人齐齐叹了一口气,都觉得过去的一年实在经历过的惊心动魄太多了,眼见着就要过年了,真是太好了。
一个内阁学士却轻轻道:“咦?那下面骑马过来的,是帝师吧?”
这下一群人已全都站过来这落地窗台旁往下看去,果然看到雪花飘飘中,一人骑着一匹神骏白马,身姿笔挺,从栖云庄山下一路驱马直入,无人拦阻,只见禁卫严密的山庄山门,一路层层为他洞开,白马长驱直入,畅行无阻,马蹄溅起雪屑四扬,金色长发光华流转飞扬在空中。
“金发,是帝师无疑了,还真的在封印前赶回来了啊,今年能过个好节了。”
“这才一个多月吧,九州都走完了?那可真是挺辛苦啊。”
帝师感觉十分敏锐,驱马之时仍然微微抬头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众人只看到风雪中金眸灿然,目光如电,穿过风雪,神为之慑,全都不由自主心中畏缩,心中油然生出敬畏之情。
然而他很快收回了目光,直视前方,那种被打扰不悦的威压被撤了回去,锋芒尽敛,神态柔和。众人正纳罕,季同贞道:“圣上亲迎。”
果然看到萧偃一身玄色大氅冒着风雪从塔后转了出来,气度雍容,皎洁清冷,九曜驱马奔向他,他却也不避不让,只微微抬着头看着来人。九曜马势不减,微微弯腰,手臂一伸,已将萧偃拉上马,两人共骑,直往塔后转去,前后不过数息,快马落下的马蹄痕已被风雪抹平。
内阁大学士们尽皆沉默了好一会儿,丁熏华才悄悄对季同贞耳语:“老季,你说,皇上扩内阁,其实是想让自己清闲些吧。”
圣驾冒雪亲迎!这是何等荣宠!
季同贞呵呵一笑:“老夫不敢胡乱揣测上意。”
白塔十三层内。
窗外风雪呼啸,卧室内却春风淡荡。
萧偃一头鸦羽也似的乌发披落在光滑的脊背上,巫妖轻轻摸了下萧偃纤长的脖子,一路滑到微凸起的肩胛骨,忽然有些惊讶:“怎的消瘦了这许多?”
萧偃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弓一样,微微喘息着抬起睫毛,睫毛上已经都是泪珠,眼尾通红,他侧眸看了眼巫妖的金眸,浅金色睫毛下仿佛有一整条星河璀璨:“为君消得人憔悴。”
巫妖失笑,低头吻了吻那水光潋滟迷蒙的眼睛,安抚着抚摸了下他,偏偏又递进去更深了些,萧偃又吸了口气,面脸通红将半边脸都埋入了枕内,洁白绸面顿时被眼泪洇湿了。巫妖顺着便咬了咬他通红的耳根,轻轻笑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这么敏感了……太激动了?”
二人此刻心意最为相通,巫妖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浪潮一般层层叠叠涌上来,感受到的全是对方隐忍表情下的汹涌爱意,仿佛短短一个月不见,对方对自己的爱越发克制不住,丰沛磅礴。他越发喜悦:“看来久别胜新婚,极有道理。”他按着萧偃仿佛发着抖的手背,又缓缓覆上去拥着他的背,细细密密安抚着吻着他,但动作仍然强势又急促。
萧偃长眉紧蹙,睫毛乱颤,气息都被巫妖打碎撞乱了,却只能无助地微微扭动腰身,修长双腿挣动着将床上的毯子都踢得滑落到破晓星花地毯上。但这只如蚍蜉撼树,与那被悍然钉死一般的力量全然无法抗衡,只能喘息着眼泪不停落下,眼角浮起了红晕,巫妖越发怜惜。
两人好一顿温存缱绻后,萧偃闭着眼睛精疲力尽睡着了,巫妖刚想要起身再去拿点水喝,却发现自己的头发还被牢牢握在萧偃手里。
湿漉漉长发仿佛黏在了背上,嘴唇被吻得通红,萧偃眼眸闭着,鼻尖眼圈都通红,明明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鼻息匀长,已然睡沉,手指却仍然还固执地握着巫妖那金色的长发,璀璨发丝被缠绕在手指上,紧紧握在手心里,
巫妖有些无可奈何,发现爱侣忽然分外依恋于他,只好吻了吻他的眉心,水也不喝了,揽着他躺下,索性两人相拥着先睡一觉再说。
塔外风雪肆虐,他们与世无扰,岁月静好。
第102章 度新春
瑞雪兆丰年。鹅毛般的大雪沸沸扬扬落下来, 一片一片落到水面,在水上漂浮了一会儿,便化成一小块薄冰, 慢慢化掉, 更多的落在水汽蒸腾的上空, 就化掉了。
萧偃有些吃惊见到这样的景色,目不转睛看着天上旋转的雪花看了许久, 时不时还伸出手去接那一片片六角雪花。
巫妖只抱着他仰躺在露天温泉浴池的水面上,一边满意想着当初的法师同学们果然说得很不错,这露天温泉浴池, 果然应该建, 单看萧偃盯着雪花看了这么久, 确实值得自己花了宝贵的半天去绘制这个魔法阵。
他一边摩挲着萧偃光洁但是瘦削许多的肩头, 一边又有些不满意:“冬天应该进补,没好好吃饭吗?瘦得太厉害了,这些日子还是很忙吗?一会儿给你煎个山地羊肋排。”
萧偃微微转过身, 更贴近了巫妖被温泉泡得温热粉红的肌肤,听到他胸膛心跳清晰地跳动着,他伸手握着巫妖手腕, 感受到那脉搏清晰跳动着,低头吻了吻那蓬勃温热血液的血管处。随口答话:“没有, 只是顺手收拾了承恩侯,之前你不是交代他们试了下那个禁魔树汁的效果吗?果然有用,他施展不出法力, 我们关他进了你之前给的秘银笼里头, 等他消耗得差不多以后,给他灌了禁魔药水和真言药剂, 然后等他恢复人形,让大理寺和宗室司联合审讯了他。”
巫妖问道:“都说了?”
萧偃道:“嗯,都说了。连从前怎么想要杖杀乳母,故意饿着朕,关朕小黑屋好让朕软弱,沉默,不敢反抗,更好控制都说了,大长公主进宫对我哭,说不知道从前朕受了这么多苦,很是后悔当初不该和孙太后斗气,没有好好看顾朕。”
孙恒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与孙太后私情之事,为杀人灭口鸩杀女儿,却误杀了妻子等等,连对年幼的萧偃如何存心清饿着控制都说了出来,一时罪行罄竹难书,参加了内审的宗室和大理寺官员全都不忍耳闻,对今上充满了敬佩之心。
当夜大长公主就进了宫,对着萧偃大哭:“我竟不知皇上当初受了这许多苦,惭愧!”
他当时才刚刚退烧了些,看到皇姑哭倒也没怎么难过,只是依稀想起自己当初确实有对这位特别亲切的皇姑有一些期盼的,他一直在等着一位能来救他的人,但是一直没有等到……他当时其实应该算是不太正常的,情志淡薄迟钝,仿佛对什么都感应不到,喜怒哀乐都钝化了,像是被熬久的幼鹰,只会用冷漠来保护自己,直到那一天那个密室里,一个骷髅头的倏然出现。
萧偃又捏住了一片特别规整的薄薄的雪花,和另外一片捏在手里对比着:“我从前很好奇这雪花为什么是六出,为什么每一片都不一样,才拣了两片,管教的女官就来了,我就把雪花藏在袖子里,后来全湿了,也不敢说,直到晚上换衣服的时候,内侍们发现了,又去告诉太后,我当晚跪了一晚上抄《礼记》,第二天就又生病了。”
巫妖有些恻然,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原来吃了这么多苦吗?真是可怜的孩子。”
萧偃道:“也还好,一想到之前吃的那些苦,都是为了遇见你,一切就都微不足道了。”
巫妖忽然沉默了。
萧偃忽然惊觉自己失言:“现在就是最好的日子……朕并不想从前……”他这句话却说得有些违心,眼圈不由有些微微发热,只好低下睫毛去看热水,让水汽蒸入自己的眼睛。巫妖为了自己已做了抉择,自己绝不能让爱人失望,他希望自己和他好好的过日子,他……就好好的和他过好每一天。
如那沉寂在漆黑昏暗的冰窟里的帝师所愿。
朕会好好过好每一天的,吾之师,吾之爱。
这样,你也会感受得到吧?或者在百年之后,朕不在了,你和分魂合二为一,就能知道朕和你曾经有过的最好的时光,知道你所做的牺牲是值得的,你的苦心没有被辜负,你的爱朕都有知晓,朕待你的心,你总有一天也将能知道,你也能看到这一刻的雪花,你也能记得朕躺在你臂弯中的感觉,你也能记得朕的容颜,朕的一切。
巫妖轻声笑了下:“怎么,怕我吃以前的我的醋?”
若是从前,萧偃还真当成是个笑话,如今他却心里一酸,只是笑着转移话题;“孙太后黜夺皇太后尊号,令其出家,只与其他太妃们一起在西京里养老了。那孙恒名义上是流放了,其实还囚着,到底是孙雪霄的亲生父亲,白骨领主也没把他怎么,但是和朕说了,说这个应该是四大凶兽中的混沌,和上次那个高元灵的一样,灵魂吸取的话应该会有很不错的灵魂碎片,问你要不要吸收掉。”
巫妖揉着他的手背,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练字留下的茧,还有那些日复一日练剑握着手心手指内侧留下的厚厚的剑茧,知道那就是从前的“帝师”教他的轻剑术,心里酸意翻腾:“随便,我有空去吸出灵魂碎片来,留着给乌云朵好了。”
萧偃道:“这次出去,还是没有找到乌云朵吗?”
巫妖道:“隐隐有一点头绪,可惜我之前施展过大预言术了,要许久以后才能再用,不然本来可以占算一下……”
萧偃倏然睁开眼睛,漆黑眼瞳盯着他:“你施展大预言术算什么?”他看过法术书,半神才能施展出来的大预言术,往往是预言和自己关系非常密切的事情,甚至有可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但这种大预言术需要付出很大的法术代价,若是频繁施展,不仅不准确,而且还会被误导到错误的方向,因此越是接近神领域的施法者,越不会随意施展。
巫妖含糊着道:“一些想不明白的法术罢了……”他垂头质问萧偃:“其实我还真的是有点吃醋的,所以你得对我好一些……”他低头咬着萧偃的唇,心里想着爱侣不好糊弄,明明没有法力,偏偏把魔法世界的法术书都看了,这样勤于求知好学,得说不愧是大巫妖王的伴侣吗?
萧偃被他忽然吻住,失去平衡往水里倒去,却又被稳稳托着后脑勺倒在斜坡上,水声哗啦啦的,水波荡漾在肌肤上,有雪粒轻柔落在肌肤上,一冷一热,刺激得皮肤战栗颤抖。
他低低嗔怪:“先去吃饭……”声音带了些沙哑,越发令巫妖觉得引诱,他将萧偃按在浅水区,垂着头看他:“就一次。”
萧偃看他浑身落着水滴,肩上落着雪花,那晶莹雪花竟然还没有他的肌肤白,浑身犹如美玉无暇,璀璨金发落下来犹如星河倒悬,不由又有些智昏:“轻点儿……”又有些懊悔,明明知道面前这冤家是在回避话题,想都知道他失去记忆,自然也是心里没数,想来是占卜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又或者……
他原本还在推断思索,但后来却很快没有精力再想别的,巫妖很是责怪他不专心,握着他的脚踝往前推了推,天上密密的雪花一朵一朵便落在了他的结实的腹、肚脐、腿心。一个一个温柔湿润的吻连绵不绝和雪花一同落了下来。
他抑制不住地肌肉绷紧收缩,面红耳赤,仰面看着天上无数雪花旋转着飘下来,却像春日缠绵盛开的百花,在鼓荡的东风中万花齐放,他张大了眼睛盯着飞雪乱坠,耳边全是水声潺潺,眸光失去了焦点:“九曜……”
巫妖道:“嗯?”他含糊着声音,萧偃被他细致温柔地侍弄,很快吃不消了,全身发软,眼角绯红,哽咽道:“九曜……”
巫妖轻声笑着站起来,居高临下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握着他的足踝,神色颇为冷静,直推到深处,不疾不徐,分明故意的:“叫先生。”
萧偃迷乱着淌着眼泪,细弱呜咽:“朕爱你如故。”
巫妖神容微动,弯下腰来吻他的湿漉漉的眉心:“我却爱你更胜以往。”
===
十二月初一日,萧偃按惯例亲自开笔书福字笺,以迓新禧。
金箔云龙纹的丹砂缎上,萧偃亲手写了许多“福”字,分别赏赐给了朝廷重臣、内阁学士们,又命人张贴在宫里,以及金瓯巷、栖云庄、观星塔各处。
巫妖看着好玩,也提笔写了好些个,行笔纵逸奔放,字若飞动,气势凛然,萧偃都亲自收了,一个都不许送人,贴在了寝殿内。
十二月二十二日,雪总算晴了,太仪殿内供案摆设七珍八宝,陈列酒果,点燃香烛,举行了盛大的封印仪式。
通微帝师,钦天监监正巫九曜亲自主持仪式。他这日身着华服,发如金丝,眸似日冕,肤若冰雪,整个人气度凛然如神。
参加封印仪式的都是朝廷重臣,看他这般只都暗自心里忖度,这般飘飘欲仙的气度,又且身有影,谈笑如常人,如何能说是妖,只似那轻举凌太虚、驱风游四海的仙人。果然那承恩侯血口喷人,攀诬污蔑,只怕是别有用心,依稀听说却是被北狄余孽收买了,想要破坏我朝的粮种推广大计,此计谋果然阴毒狠辣,人人全都暗自警醒。
萧偃穿着冬日吉服,领着百官,拈香行礼后,管理御玺的官员捧着擦洗好的二十五枚皇帝宝印入殿内封贮。等到来年正月,选择吉日开封。
盛大的封印仪式后,这春假就开始了。
宫中屋檐、房廊下悬挂起彩漆、琉璃、紫檀、明纸、珐琅、牛角做的缤纷宫灯,贴满对联、福字,除夕前一天,萧偃又去了皇庙主持祫祭。这之后,朝廷就真没大事了,他们终于可以安然闲度过他们的除夕和春旦。
“春旦日初出,曈曈耀晨辉。”
又到了新的一年。
第103章 君之诺
这个年假放得悠长又甜蜜。萧偃与巫妖两人有时候骑马去了去冬日的猎宫冬猎, 打一只兔子回来,有时候则在巫妖的小世界的魔法雨林里,看两只秋日鸟对舞求爱。有时候去海上跟在鲸鱼群后看它们的捕猎, 有时候两人挤在厨房里, 尝试着合作做一顿晚餐, 萧偃毕竟也是从来没有做饭过的,两人对着菜谱, 摸索着也做了不少特别的菜谱。
大多数时候,长日无聊,也没有设什么目的, 两人往往腻在书阁壁炉旁, 歪着看书, 各看各的书, 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萧偃对魔纹和法阵十分有兴趣,而巫妖于这一道也十分擅长,十分认真地教了萧偃不少魔纹, 还有些感慨:“是你们这个世界灵力太过匮乏了,如果你真的能修炼出法力,一定是最优秀的魔纹师和法阵师。”
他又遗憾:“只是你的身体太孱弱了, 是经受不住这时空穿越的。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可以用一些方法强化身体, 比如圣光之力改善身体素质,龙血药水提高力量和坚韧……”
萧偃看了他一眼:“不用。”
巫妖诧异:“你不想看看你最鼎盛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子吗?更高一些,更……”
萧偃直接了当:“我怕改了样貌, 先生到时候就不喜欢我了。”
巫妖:“……我不会这么肤浅的, 巫妖连身体都没有,你过去也没嫌弃啊。”
萧偃认真郑重看了他一眼:“不能冒险, 先生的爱哪怕少一分都是不行的。”
巫妖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发麻,只觉得黑发黑眼的伴侣实在是可爱到了极点,忍不住低头吻着他的唇,两人不多时已气喘吁吁,对视着刚想要做些这些日子很轻车熟路的事,却有金铃摇了摇,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是山庄外面伺候的人,表示有客来访。
巫妖理了下萧偃被他弄松的衣襟,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道:“是范左思,说是这一个月的星象和月相和历年不太一样,我去钦天监看看就回来。”
萧偃有些担心:“星象会有什么问题吗?”
巫妖一笑:“能有什么问题,明年一定会是个好天时,正好推广新粮种。要不,你和我一起过去?”
萧偃摇了摇头:“算了,我想起来之前看佛经有些疑问,正好大年下无事,请祁垣进来说一说。”
巫妖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通的地方,你可以问我。”
萧偃不明所以:“好,等你回来再说,我先问问祁垣。”
巫妖换了衣袍走了出去,想了想又回转和萧偃说话:“我记得之前和蔺江平谈玄论道,他对佛学也很有些研究,我叫他也过来给你解解惑。”
萧偃:“……这大年下的……祁垣是出家人不一样……”
巫妖满不在乎:“他也没什么家人,再说了,天子召见,何等荣耀,他敢不来?这佛理也好论道也好,都是人多一点议起来才清楚的。”
萧偃:“……好吧。”
巫妖这才安心走了出去,又招手叫了何常安过来,叮嘱立刻派人去传蔺江平过来侍君,又和何常安交代道:“我去钦天监很快就回,皇上这些日子元气虚弱,瘦了许多,身子不大好,你须得仔细伺候,不可须臾离了左右。”
何常安连忙垂手道:“帝师大人只管放心,小的亲自伺候,一定不敢离了皇上身边。”
巫妖这才离开了。
这一去却被范左思缠住,不仅请教了许多星图难题,还顺便又请教了几个易学算法。等巫妖终于回栖云庄时,房里却又只有萧偃一个人坐在那里拿着毛笔在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