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在《黑幕》剧组的第一次拍摄就遭遇了滑铁卢。
  不过曲溪羽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季晏把角色再理理清楚：“我希望你能够把你之前掌握的知识抛下，从李裕的角度去思考李裕这个角色。”
  “好。”季晏并未反驳，而是拿着剧本坐到一边，又认真看了起来。
  “喝点水。”
  季晏抬起头，冲坐到他旁边的奚铭打了个招呼。
  《黑幕》电影一共有两条线，一条是奚铭演绎的谷朝所代表的正义一方，在电影的一开始，警察谷朝和李裕曾有过多次合作，谷朝凭借李裕提供的线索掌握了很多关键信息，侦破了不少案件，可随着一桩杀人案的出现，谷朝的怀疑渐渐转向了李裕。
  另一条线则是李裕所代表的黑暗一方。
  两条线有一定的交集，但在一开始的拍摄中，季晏和奚铭的拍摄往往是错开的，季晏这一组的戏份拍摄结束后，奚铭的戏份也正式开拍。
  季晏一边琢磨着角色，一边观察着奚铭的拍摄。
  如果让季晏用一个词形容奚铭对角色的掌控程度的话，季晏只能用老辣这个词。谷朝这个角色有属于警察的正义，可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正气凛然的警察，他有自己的思索，有时候也会另辟蹊径，在队伍里，他是相当特立独行的。
  奚铭的拍摄开始的瞬间，季晏脑海中立刻冒出“角色附体”这四个字。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夸张，因为确实是如此。
  《一个我》季晏是看过的，毕竟颁奖季里连续输给奚铭好几次，他自然想见识一下《一个我》究竟是一部怎样的电影。
  但现在他发现，奚铭对谷朝这个角色的演绎和《一个我》中的角色看不出任何关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
  这就是奚铭的厉害之处。
  对方只是往那儿一站，属于谷朝这个角色的味道就完完全全地显示了出来。
  季晏把剧本往后翻了翻，在剧本的后半部分，他和奚铭有大量的对手戏，这会儿看着对方的表演，季晏都忍不住去想，真到了两人对戏的时候，他能接得住奚铭的戏吗？
  同为年少成名的演员，不得不说，奚铭的表演真的惊艳到了季晏。
  只是一场简单的吩咐下属办事的戏份，奚铭的演绎有动作、有面部表情，也有眼神，绝对不是浮于表面的，在他的演绎下，谷朝这个角色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季晏干脆连剧本也不看了，直接站到监视器的后方，现场围观着奚铭的表演。
  曲溪羽看到季晏的动作也没有多说什么，依旧表情冷肃地盯着监视器，仿佛在场的演员人均欠了她几千万似的。
  “十万火急了，老谷，你给我说这个？”
  “急什么？”谷朝视线里闪过一丝漫不经心，“他跑不掉的。”
  谷朝手指看似随意地掠过桌上的文件，可与他散漫的动作并不相符的却是他此刻锐利的眼神，他目光将文件检索了个遍，脑海中则飞速闪过他目前已掌握的证据。
  季晏回忆着剧本中的内容，他记过奚铭的台词，不仅是两人有对手戏之后的台词，之前的台词他也记下来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是，奚铭真的把剧本里写的内容完完整整地演绎了出来。
  一字不差。
  曲溪羽没有叫暂停，奚铭的表演持续了下去。
  奚铭这一段的演绎是很连贯的，季晏目睹了他把剧本里一长段的内容化为表演的细节，一点没有停留，几乎是一气呵成。
  但曲溪羽却依旧挑出了奚铭这段表演的一点问题，只是小细节而已，可曲溪羽却并没有敷衍，她希望奚铭可以把这部分再完善一下。
  奚铭点头应下。
  他又坐到了季晏旁边，趁着其他演员在拍摄的时候，两人捧着剧本一边对台词，一边分析有关角色的细节，奚铭告诉季晏他对于李裕这个角色的理解，季晏则告诉奚铭自己对谷朝的看法。
  “确实。”奚铭凝神道，“你的想法切入点和我不太一样，不过这是个不错的点。”
  两人同时打开剧本，在空白的地方记下自己对角色的感悟。
  然后，奚铭看着季晏笑了，季晏也忍不住笑了——两人的剧本看着都有些旧，剧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备注，尤其是对话居多的部分，除此之外，两人居然都另外带了一个笔记本，上面已经写了挺厚的人物小传，剧本上写不下的部分全部记在笔记本上，只不过奚铭经验更丰富，他记的内容更有条理性，季晏的则有些乱。
  “这本先借我？”奚铭问，“我的也借你。”
  两人的交流虽然不长，但彼此确实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结合剧本去看无疑会更透彻。
  就这样，两人互换了剧本和笔记本，打算回去慢慢琢磨对方对角色的看法。
  谷朝和李裕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但电影中两人的对手戏不少，季晏和奚铭演绎时必然会考虑到对方角色的性格，进而有针对性地进行配合。
  多交流确实很有必要。
  第145章 表演中
  “季晏, 早。”
  “早啊奚哥。”
  季晏和奚铭轻声打了个招呼。
  这一天两人的第一场对手戏开拍，剧组那边通知的拍摄时间是早晨9点，可8点还没到, 季晏和奚铭就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拍摄现场。
  吃过早饭之后, 季晏又和奚铭讨论了一下对戏时可能要注意的部分。
  季晏的经验虽然不如奚铭丰富，可他的理解力还算不错, 奚铭稍一提醒他基本就通透了，季晏也趁着和奚铭交流的机会疯狂偷师，不管怎么说，和对方这种经验丰富演技出色的演员合作的机会很难得。
  “你这部分打算怎么演？”奚铭把剧本上一部分内容圈了出来，轻声问季晏。
  “应该是把李裕看成一个完全的反派角色吧。”季晏答道, “曲导觉得没有拖泥带水的必要, 我自己后来想了想, 好像确实是这样。”
  李裕这个角色就是个冷血的怪物，对这个角色的塑造确实不需要探根究底，否则反而会让观众们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曲溪羽并不是那种希望观众会同情反派的导演，《黑幕》这个剧本也完全没有让李裕改邪归正的意思。
  “行，那我俩到时候就这么拍。”奚铭冲季晏微微一笑, “我还有点紧张呢。”
  进《黑幕》剧组之后, 虽然季晏向奚铭学习的地方更多，但实际上，奚铭也在观察着他。
  能被长空奖认可, 季晏的实力毋庸置疑——季晏迄今为止参演的三部电影奚铭全部看过，他只能感慨，对一些人来说，表演上的能力几乎是天生的，季晏在《我, 无名》中的表演尚且带着一分青涩，但后来的《少年情诗》和《消失的杀机》两部影片，他的进步可谓相当明显。
  有些演员即使拍摄了多部作品都很难开窍，但季晏显然属于只需要短暂磨炼就能迅速掌握拍摄技巧的那一类。
  甚至因为他并非科班出身，他对角色的演绎没有科班的那股匠气，反而像是浑然天成的一般。
  就像季晏不想在和奚铭的对戏中被对方压制，作为前辈演员，奚铭同样不想在对戏中落后于季晏。
  季晏在《黑幕》剧组的努力他看得清清楚楚，对于表演这件事，对方毫不敷衍，而是真正拼尽全力去做。
  8点过了几分钟，曲溪羽也来到了拍摄现场。
  季晏没有在官方的场合和这位女导演见过面，据说曲溪羽私下里是很低调的，不热衷于参加各种活动，在奖项的评选上也经常表露出无所谓的意思，但她导演的几部片子票房成绩都相当出色，口碑也不错，对导演们来说，电影能不能获奖其实并不重要，重点是电影能够卖得出去，只有这样才有被看中投资的可能。
  就拿《消失的杀机》来说，主演季晏倒是拿了长空奖最佳影帝，电影则在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的竞争中输给了《风摧边关》和《走向黎明》，但这完全不影响鲁鸣成为了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导演，境况和《消失的杀机》拍摄前完全不同。
  曲溪羽提前来做拍摄前的准备工作，她和奚铭以及季晏简单打了个招呼，问两人：“今天的拍摄没问题吧？”
  季晏比了个ok的手势，奚铭则轻轻点了点头。
  但曲溪羽却依旧把两人叫到一边，又简单了讲了一下她要的大概状态。
  曲溪羽并不是对两人不放心，季晏和奚铭都是业内数得上号的实力派，在表演上自然无需她操心，拍摄的这几天里曲溪羽很明白这件事，问题主要在理解力上，奚铭和季晏对角色以及剧情的理解偶尔会超出曲溪羽为剧本设置的框架。
  对方确实拍得很好没错，但就像计算一道题目那样，尽管季晏和奚铭最终能够得到标准答案，可他们的表演却有些超纲了。
  “行了，再休息一刻钟准备拍摄。”
  曲溪羽一声令下，剧组里吃包子喝水的纷纷停下了动作，和两人合作的其他演员也都做好了准备。
  《黑幕》这部电影除了有奚铭和季晏加盟外，也邀请了多位业内实力派演员，季晏对戏比较多的是获得过90年代长空奖最佳男配角的黄秋寒，对方扮演李裕手下的头号打手，奚铭所演绎的正义一方则有孔斐加盟，后者前些年一直活跃于影坛，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暂时退出了几年，再回来就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了。
  不同于一般的港产动作片，曲溪羽的电影里是没有感情戏的，从她第一部 电影开始就是如此，因为她的电影要么编剧是她自己，要么是她挑中了一个本子，再经过彻底的大改、打上她本人的印记，曲溪羽并不擅长感情戏的撰写，她宁可漏掉这一部分，都不希望电影快速的节奏受到感情戏的影响。
  宁缺毋滥，这就是曲溪羽的风格。
  所以曲溪羽电影中的女角色很少，即便有，要么是英姿飒爽的女警，要么是心狠手辣的反派，一个个在大荧幕上派头十足，可往往因为角色形象太过鲜明，曲溪羽的电影往往让女演员们趋之若鹜，电影上映之后，参演的女演员通常能够吸一大/波粉。
  《黑幕》里有一个女角色荆琼，她就是李裕这一派的军师之一，一个心狠手辣不逊于李裕的女人。
  换而言之，在《黑幕》里，李裕和李裕这一派的代表全是神经病，没几个精神稍微正常一些的角色。
  “拍摄开始。”
  在这一场戏中，奚铭扮演的谷朝终于发现了李裕的不对劲，他一人独身犯险找上了李裕，可李裕却守株待兔般在等他，两人展开了头脑的交锋。
  在剧本中，这也是李裕最终输给谷朝的伏笔——这场戏里，李裕一派气场更足人数更多，可他却被谷朝的虚张声势给瞒了过去，如果他能在这里做掉谷朝的话，结局必然会被改写。
  季晏的形象和前几场也有了不同。
  在造型上，他这场戏没有太大的变化，化妆师也询问过曲溪羽，需不需要给季晏的脸上加重阴影以凸显人物反派的地位，曲溪羽半点没犹豫，直接打断了这种想法。
  那么，在外表、造型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季晏需要直接展示出李裕这个形象的恶。
  这和《消失的杀机》里的程远大不相同，尽管演绎的同样是代表恶的角色。
  季晏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曲溪羽的眼神指示。
  这一场戏里，谷朝在老地方等待着李裕，对彼此身份的转换，双方都心知肚明。
  酒吧灯光昏暗，俊男美女们毫无激情地跳着舞，谷朝点了一支烟，或许是打火机没气了，谷朝试了两次烟都没有点燃。
  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默默走近，在谷朝身旁替他把烟点上。
  镜头里只有李裕的半边侧脸，可或许是全身处在阴影中的缘故，李裕的出场就给人莫名的诡异之感。
  很难用语言描述季晏三两下就勾勒出的那种氛围，可此刻就算他的脸没有完全显露，也没有人看到他的眼神，但角色那种贴近黑暗的氛围却被很好地渲染了出来。
  或许，沉稳这个词可以形容季晏此刻的表现。
  他演绎的李裕太踏实了，很稳，所以能够稳稳接住奚铭的戏，因而在气场上，两人之间完全没有一方弱于另外一方的感觉，反而有种势均力敌的味道。
  哪怕此刻拍摄的场景极短，可那股氛围确实在。
  《黑幕》剧组里的演员们几乎个个实力强大，有些东西课本上是不会教的，可多年的拍摄经验却让他们对表演这件事有独特的理解。
  “李裕。”
  李裕出场的瞬间，谷朝就确定了他的身份，可接烟的时候他心里一点没慌，烟被他手指夹着，顷刻就在小小的吧台弥漫了开来。
  “谷哥。”李裕轻笑一声，镜头这才慢慢移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清晰的特写。
  乍一看，脸还是那张脸，虽然在笑，可李裕的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像一台冰冷的伪装机器。
  “是你。”
  谷朝话音落下的瞬间，李裕手指轻轻一转，一把小口径的手枪灵巧地在他手指转动着，倏然之间便抵住了谷朝太阳穴：“谷哥，别那么认真，我们也合作过不少次了，小弟有什么错你放过不行吗？”
  李裕的手指很纤长，根本不像日常会动刀枪的手，可即便他的话音再轻松，那把手枪却未从谷朝太阳穴移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