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隗辛她是个怎样的人？”习凉谨慎地问。
  刘博易看自己好兄弟的眼神先是疑惑，接着是恍然，最后是鼓励，“你和她交了朋友，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不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吗？我说的不算，你看到的才算。”
  习凉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等等，我……”
  “她的事儿我就不多说了，这是人家隐私，你慢慢了解吧。”刘博易临走前笑眯眯地说，“但有一件事儿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她奶茶喜欢桃子味的，加油。”
  习凉：“……”
  于是习凉傍晚提着桃子味的奶茶来找隗辛了。
  倒不是他对隗辛真的有什么意思，而是他觉得出于礼貌起码得带点啥，大学搞集体活动的时候班委也会去奶茶店定几十杯奶茶发给全班同学啊！
  “咱们边走边谈吧。”隗辛说。
  习凉点头如捣蒜，跟小学生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隗辛身边在操场跑道上绕圈，他们和操场上其他学生的距离隔得足够远，不必担心别人听到。
  隗辛说：“你伤好了吗？”
  “好了，去校门口让老中医给我按了一下，瞬间就好了。”习凉脸一红，自觉丢人，就岔开话题，“今天看到学姐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有缘分，俩世界都是同一个学校，就是年龄好像颠倒过来了……”
  隗辛思索道：“关于我，你了解多少？”
  “我一直以为学姐是第二世界土著，”习凉抓抓头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学姐说学雷锋，后来才知道那个世界根本没有雷锋，可把我给吓坏了，担惊受怕怕自己暴露。”
  “我确实是从那句话知道你的身份的。”隗辛说。
  习凉干笑两声：“后来迟迟没有人抓我，我以为是你没注意到那句无心的话，还在那沾沾自喜呢……要不是学姐，我可能早死了。当时和你一起去缉查部录口供，录口供的安保员一听说干掉劫匪的是缉查部的员工就放松了，对我轻轻放过，根本没问几句，现在想想，要是他们多问了几句，我一句话说不对也许就引起怀疑了。”
  “你还知道我多少事？”隗辛继续问。
  习凉嘴唇抿了一下，声音放轻了许多：“我知道你在第二世界是死亡状态……”
  “怎么知道的？”隗辛问。
  “刚开始是想去找学姐问问黑海学院入学的事儿，后来发现学姐的那栋房子已经没人住了，我只以为你是搬走了，但是刚下楼我就遇到了学姐的同事，他说他是你朋友。”习凉回忆当时的场景，“我向他多问了一句你在哪里，他说你死了，还欠了贷款没还完，所以要拍卖房子抵押贷款，你身边没有亲人，所以他跑了一趟帮忙处理你的身后事。哦，对了，他叫兰蓝。”
  隗辛一默，久久没有说话。
  没想到再一次得知队友的消息，是从习凉的口中。
  那只是一个虚假的身份罢了，是机械黎明制造的假身份，那个名叫“隗辛”的人根本就不算存在过，所谓的房子、贷款、房中破旧的家具和生活物品……那些证明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通通都是假的。
  曾经的队友为一个虚假的人忙前忙后处理后事……隗辛不禁五味杂陈。
  “知道学姐死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习凉说，“因为我觉得你对我很友善，给了我很多建议。现在看到学姐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斟词酌句，生怕说错了话：“我知道我们这类人能在那里活下来不容易。学姐在那个可怕的机构工作，一定经历了很多磨难，遭遇过暴露的危机，学姐让自己的身份死亡，应该算是躲过了一劫吧？你一定处在比我更危险的境地中，这些我都知道的，我不会乱说。”
  “你是个很理智的人，习凉。”隗辛说，“那接下来说说你吧，你在那个世界遭遇了什么？”
  “我……”习凉低声说，“我爸妈其实都去世了，出车祸没的，是我大伯照顾我的。学姐应该看过帖子吧？有些人两个世界的父母是一模一样的，我就是，在那个世界我见到了我死去的爸爸妈妈。虽然经历了一些倒霉的事，但是我从来没有丧失希望。”
  “嗯，你的心情我大概能够理解。”隗辛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我想问的是别的事。你是幸运的，习凉，你从第一周一直活到了现在。黑海市瑞克科技公司被联邦清洗了，这你应该知道，新闻频道上播放了好几天的新闻。瑞克科技公司，就是当时和你签订人才培养性协议的那个公司。”
  “学姐知道缉查部清洗瑞克科技公司的内幕？”习凉问。
  “我知道一部分。”隗辛扭头看着习凉，“你被一个恐怖组织盯上并招揽了，习凉。只能说你实在太幸运了，瑞克科技公司的势力撤出了黑海市，他们没来得及完成对你的招揽，而且你的招揽价值还比较小，处于成长期，对于他们来说可有可无，所以他们对你轻轻放过……可是下一次，你不一定有那么幸运了。你在那个恐怖组织的名单上，他们有能力对你进行实时监控，确认你的状态。”
  习凉脸色不易察觉地变苍白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颤抖：“其实我知道。”
  隗辛挑眉：“你知道？”
  “我知道，我其实一直处于被监视状态。”习凉喃喃，“他们给我安装了义肢，那套义肢……它的操作感应系统上有后门，第三方可以通过这套操作感应系统控制我的义肢，乃至于控制我的行动。义肢里面还加装了监听器……”
  “那么恭喜你，你提前发现了，并且做出了合理的应对，保住了自己的小命。”隗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没用的，学姐，我该怎么摆脱监视？我没法放下我第二世界的爸妈，他们对我很好，连性格和爱好都和我这个世界的爸妈是相似的。”习凉苦笑，“我为了不被发现异常，时时刻刻都在伪装，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我甚至在短短几星期内锻炼出了一个固有天赋‘伪装者’……这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啊！我怀疑能活到现在的玩家，人均表演大师！”
  隗辛怪怪地说：“这我赞同。”
  第227章 天平两端08
  “你应该知道，两个世界的人是敌对关系。”隗辛提醒道，“被自己第二世界的家人发现异常的例子也有，你经常看论坛的话，应该会看到那些案例，被家人发现的玩家，下场通常不会好。”
  习凉摸了把脸，小声说：“可是我们玩家到了第二世界真的是替代吗？我想也许是……融合？平行世界的我，给我一中熟悉感，就像我真的在那里生活过一样……”
  隗辛这下真的感到意外了，她也猜测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的人并不是单纯的替代关系，而是融合关系，之所以会做出这个推论，是因为她自身的精神体完全继承了天使留下的精神坐标。
  可习凉作出同样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隗辛感到疑惑，所以就问了出来。
  “啊？没什么依据，就是凭感觉……”习凉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我想两个世界的人格是会互相影响的？因为那中感情，那中对家人的感情，我的的确确体会到了。”
  “只有这个吗？”隗辛皱眉问，“你的记忆有没有出问题？”
  她先前猜测，如果两个世界的精神体融合的话，那么玩家第二世界的记忆可能会慢慢复苏。
  “没有……”习凉犹豫一阵，“但是我晚上的时候经常做梦，梦见我在第二世界小时候的事，梦里的记忆很模糊，我也不太敢向我爸妈求证。”
  隗辛若有所思：“这可能是记忆融合的先兆，融合是慢慢进行的，会有一个过程，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获得全部的记忆。”
  习凉惊了一下，“真的？”
  “一切都是猜测，当然是不确定的。若你的记忆真的恢复了，就可以验证我的某些猜测了。”隗辛说。
  “那如果我获得了记忆，我会及时告诉学姐的。”习凉相当上道。
  隗辛转而问：“你对第二世界的联邦政府和地下组织怎么看？”
  “虽然我放不下我第二世界的爸妈，但是不代表我会对第二世界产生什么感情，联邦政府干下的血腥勾当，我已经从论坛知道得足够多了，不会对那个世界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习凉说，“只是因为爸妈的存在，有时候我自己也很矛盾，很纠结。”
  这倒正常，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百分百理智，习凉的脑子已经够拎得清了，没有被失而复得的亲情冲昏了头脑，也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放松警惕。
  “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隗辛说。
  “第一世界的规划就是按部就班上学上班，第二世界的规划……”习凉顿了顿，“说实话，我不敢想。我只有一个人，敌人却那么强。但是将来有机会的话……我想获得真正的自由，不要被人监视。”
  隗辛停下脚步，习凉看她停下了，就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她。
  “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那么你有没有问题想要问我？”隗辛抬了抬眼皮，“作为你回答问题的交换，我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
  习凉张了张嘴，看到隗辛黑漆漆的眼神突然把嘴闭上了。
  从两个世界的几次接触中，习凉明白隗辛并不是一个会故弄玄虚藏私的人，正常的问题她都会回答，问她上大学的建议，她说了，他加她好友，她没隐藏身份直接同意了，没有藏来藏去。
  此时隗辛特意点出了“交换问题”……好像是在暗示？她想让他问点什么，不是要他问那些没营养的问题，而是在给他一个提问的机会！
  习凉如醍醐灌顶，瞬间触摸到了真相。
  他心跳加速，手心里出了汗，紧张地问：“学姐能够脱离缉查部的监视假死脱身，那我、那我……是不是也能？”
  隗辛对习凉的敏锐直觉和抓重点的能力很满意，她说：“是，你能。”
  “那我要怎么做？”习凉认真而郑重地问。
  “假死脱身，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干成的事，要有人帮助。”隗辛说。
  习凉又琢磨出来了，学姐当初脱身就是因为有别人的帮助！
  “那要怎么样，才可以获得帮助呢？”他双拳握紧。
  “是有条件的。”隗辛说，“首先，你不能是个只享受不付出的废人，你得有价值，并且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其次，你需要分清主次，是你假死脱身重要，还是你第二世界的爸爸妈妈重要，没有舍弃的决心，那你还是安分的当个普通人在爸爸妈妈身边做个‘伪装者’吧。”
  习凉愣了好半晌，忽然觉得隗辛这番说辞听着分外耳熟……黑蛇在第二世界搅风搅雨闹出大新闻后，玩家论坛就有人这么分析了。
  无光组织需要有用的人，而不是废人……习凉对这个评论记忆犹新。
  他手指一抖，像被雷劈了一样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想明白了隗辛的潜台词。
  隗辛假死脱身是有黑蛇的无光组织暗中协助，如果他有价值、有决心，他也可以获得无光组织的协助！
  隗辛这是在代表无光组织对他发出招揽啊！
  习凉一直知道这位学姐身份不一般，手段也很不一般，毕竟能在缉查部混下去不露馅，最后还功成身退假死脱身的人，怎么说也算是独一份了。他一直没忘记隗辛是个能一拳把人颅骨干碎的绝世猛人，当初在小巷里她两秒解决劫匪的情景他记忆犹新！
  这样的人是无光组织成员，习凉认为合情合理。
  “你有加入黑蛇个人板块吗？”隗辛问。
  “没有，我对这件事还在观望。”习凉小声说，“我也很少在论坛发言，就算发言，也会对自己说出来的信息进行模糊化处理。”
  “很好，保持警惕是没错的。”隗辛说，“你好好想清楚吧，想清楚了就去论坛私信黑蛇。”
  习凉深呼吸，只觉得摆在面前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虽然充满危险、路途艰险，但那仍然是路！
  他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他也知道自己的超凡能力“解析重构”在第二世界可以发挥多么巨大的作用，所以他才万分小心，不敢透露分毫。
  同时他也知道，他的玩家身份始终是个潜在隐患，被爸妈知道了，他们可能会对他怀有芥蒂，如果他身份暴露，联邦找上门来追捕他，他也很难保证父母的安危……况且他不甘心活在监视之中，这不是长久之计，没人想像一个乌龟一样缩着。
  “谢谢你，学姐。”习凉真诚地道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嗯，你知道分寸，别的话我就不多交代你了。”隗辛说，“我还有点私事想问，如果想让校领导同意休学申请……”
  习凉马上就懂了隗辛的打算：“办一份病历就好了，我们院系里面有摔断了腿休学一学期的，还有抑郁症回家休学的，学校都批了。就是病历不太好办，需要正规医院开具证明。”
  皮外伤真的不太容易伪装，但是因为精神疾病休学……隗辛确实有精神疾病，她有轻微的ptsd，拿上武器的时候会不自觉产生攻击倾向，在精神放松的时候，她行为是可以自控的，遇到了紧张情况她就会条件反射地拔枪砰砰两下送人归西。
  隗辛知道进行精神鉴定很麻烦，她做好了使用非常手段的准备。
  “学姐还打算住校内吗？”习凉小心地问，“其实我每次都很担心万一自己在第二世界死了，回归的时候猝死在宿舍里会不会把舍友吓一跳。”
  “我搬走了。”隗辛随口一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色，“该谈的差不多都谈完了，之后就看你的抉择了。再见。”
  习凉沉着地点点头，“好。学姐再见！”
  隗辛转身离去，习凉看着她的背影，表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跟她比，他觉得自己太不成熟了，明明她年龄确实是比他小的，但是她说话老成，习凉站在她面前就像下级面对上级，总觉得怵得慌。
  光是想想，习凉都能想象到隗辛假死的计划承受了多么大的风险，稍微有不注意到的地方就会前功尽弃丢掉命，可她成功了，离开了黑海市逃离了缉查部。
  “有机会的……”习凉对自己说，“希望这就来了……”
  ……
  第二天一早，隗辛在出租屋里苏醒了。
  这间在大学社区里的出租屋算是她在省城的据点了，今后休学她可能不一定长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房子还是要留着的。
  她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戴上平光眼镜准备出门坐地铁，她要去探望她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