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还想说点什么，被江黎九拉住。
  她走到钱明面前，认真地鞠了一躬，“抱歉，是我们没有计算好出门时间，我会尽快配合你们做完采访的。”
  对上她清澈诚恳的目光，钱明的火气总算降了三分。
  哎，再怎么说也是当年红遍全国的大明星，又是大美人，偶尔犯个小错也是可以包容的嘛。
  “行了，赶紧去换身衣服，我们抓紧时间对一遍流程就正式开录啊。”
  钱明挥了挥手，迟到的事就算暂时翻篇儿了。
  *
  “蒋诗英果然迟到了？还把自己弄得全身湿透，像个落汤鸡？哈哈哈！”
  叶仪在圈里干了这么多年，各方人脉都有精心结交，就连电视台里也不例外。
  她不光收买了保姆车司机，还提前联系了电视台内部的人，替她实时盯着蒋诗英那边的动静。
  接到电话，得知蒋诗英果然迟到，还惹得节目导演大发雷霆后，叶仪终于痛快地出了口气。
  她得意洋洋地对陈宛言说：“就算是国家台的采访又如何？得罪了台里的领导，以后可有她受的。”
  “还是您深谋远虑，算无遗策。”陈宛言讨好地给叶仪捏肩膀，顿了顿又不放心地问：“那个司机不会出卖我们吧？”
  “放心吧，我找了可靠的人去送钱，而且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提到我的身份，司机什么都不知道。”
  叶仪觉得自己这一招十分高明，勾唇一笑，“再说了，只是碰巧遇上堵车和修路而已，她就是想破脑子，也猜不出这是人为啊。”
  她又给经纪人吴芳打电话，让她去买水军，散播蒋诗英采访迟到的黑料。
  “……就说她耍大牌劣性不改，连国家台的采访都不放在眼里，说迟到就迟到，简直是目中无人！”
  *
  江黎九被带去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也得快速重洗一遍，不然不好做造型。
  她今天出门大概是真的忘了看黄历，好不容易可以准备彩排流程了吧，演播厅的设备又出了故障，只能等人来维修。
  钱明的火气又上来了，霸王龙一样把全场工作人员骂了个狗血喷头。
  “脑子都被狗吃了吗？明知道演播设备金贵，说了八百遍要按说明操作，别自己瞎按，偏就不听是吧！”
  江黎九脑袋上包着干发毛巾，和周慧默默坐在观众席角落里。
  周慧缩了下脖子，小声嘀咕，“不愧是台里的大领导，这气势也太吓人了。”又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幸好他没追究咱们迟到的事儿。”
  “嗯，往好处想，现在轮到我们等他们修设备，也算扯平了？”江黎九语气轻快地开了个玩笑。
  “其实你还真挺适合干这一行的，情绪稳定——要不要考虑一下？”
  周慧逗了她一句，又忍不住追问：“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你骑车应该比我先到啊。”
  “就是路上遇到点事情，耽搁了。”江黎九含糊其辞。
  “修好了，可以开机了！”
  听到工作人员的喊声，她连忙起身，只跟周慧说了句“我过去了”就匆匆上台了。
  接下来就是一遍遍核对流程，布置机位，再正式开录，都不用周慧盯着了。
  她放心地窝在观众席位，拿出手机处理积压的工作。
  台上，江黎九一遍遍配合主持人彩排，不管钱明喊重来多少次，她的态度都一如既往，没有半分不耐。
  钱明在监视器后看到那张明艳又安静的脸庞，很奇怪这两种复杂的感觉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但她这样的敬业态度，终于拉回了几分好感，抵消了一些迟到带来的连锁反应。
  钱明抄起对讲机吼主持人：“你早上没吃饭啊？打起精神！早录完早收工！”
  终于可以正式录制了，周慧坐在台下，对着江黎九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蒋诗英。
  “看看，小江这台风跟你还挺像吧？”
  过了一会儿蒋诗英才回：“还行吧，勉强有我三分神韵。”
  ……就嘴硬吧。
  周慧自己偷偷吐槽了一句，正要说她和江黎九今天出门有多不顺，屏幕上方就弹出一个新鲜热乎的热搜——
  #蒋诗英采访迟到耍大牌#
  ……什么玩意儿？
  周慧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拉开消息推送，那几个大字还明晃晃地挂在微博图标后面。
  她赶紧点进去一看，是一个圈里出了名的给钱就能买的营销号，发了一张打了厚码，模模糊糊的投稿截图。
  对方自称是国家台某频道实习生，今天有个采访女明星的任务，结果对方耍大牌迟到了好久，原本下午就能录完的节目，现在大家还饿着肚子陪在演播厅云云。
  吃瓜网友闻讯而来，很快就有人解码出了这个女明星是蒋诗英。
  【啊这，最近一直在追《婆媳》，感觉英姐不像是那种耍大牌的人啊】
  【不会吧不会吧，现在还有人觉得真人秀没剧本吗？】
  【我从第一期直播追到现在，节目组很明显是要捧蒋，她和儿媳妇的镜头永远多到数不清，皇族，是皇族吧？】
  【emmm我也看了直播，她和儿媳妇好像脾气都不咋地，平时就没少怼叶仪和陈宛言……也就是叶仪老师脾气好才不跟她一般见识，但是代入一下我真的要心梗了，完全不想和这种人共事啊】
  【你们没注意到吗，这可是国家台的采访哎，蒋诗英真的是觉得自己红了就飘了吧？连国家台的鸽子都敢放？】
  【dream一个被广电封杀不过分吧？真当国家台是你家村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眼下的舆论形势对蒋诗英十分不利，周慧看着密密麻麻的负面评论，觉得自己也要心梗了。
  节目正录着呢，是谁这么缺德，买蒋诗英的黑热搜啊？
  还有那个爆料人，不会真的是现场某个对她们有怨言的实习生吧？
  周慧四下张望，眼神堪比x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工作人员。
  看谁都很正常，看谁也都很有嫌疑。
  周慧：悲伤又无助，弱小又可怜地抱紧自己.jpg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英姐和小江这俩人都自带腥风血雨体质啊？
  台上的录制还在继续，周慧不好打断江黎九的状态，只能自己发动一切资源，就算花钱也要把热搜压下来。
  毕竟她们迟到在先，这是事实，没得洗。而且还和网友们心中十分高大上的国家台联系在一起，这绝对是一辈子的污点啊。
  可周慧这边刚联系到门路砸了钱，热搜才降下去没一会儿，就又以强势的速度蹿了上来。
  “我付了钱的！”她着急地催促，“你们动作快点啊！”
  对面也十分无奈，“现在不是花钱的问题，是网友们自发讨论的热度越来越高，压不住啊……”
  周慧又点回热搜话题，发现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居然有网友手快地截下了话题讨论度先降后升的反常变化。
  【笑死，jsy这边不敢回应澄清，只敢偷偷压热搜是吧？来来大家转起来！送她上热一！】
  吃瓜群众在网上冲浪，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资本”用钱权压人，堵他们的嘴，不让他们发声。这种降热搜的办法不被察觉还好，一经发现，只会引起更大的逆反。
  一会儿工夫，热搜又往前蹿了几位，眼看就要冲进前十了。
  周慧眼看瞒不下去了，悄悄退出演播厅，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给蒋诗英打电话。
  “什么？小江迟到，被骂上热搜了？”
  蒋诗英正躺在床上敷面膜看剧本，一听这话瞬间弹了起来，“你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吗？”
  “是啊，我时间算得好好的，结果不知怎么就堵在路上了……”
  周慧也觉得奇怪，一五一十给蒋诗英讲了一遍。
  “不是意外，是人为。”
  蒋诗英听完就毫不犹豫下了结论，“司机有问题，他很明显是在故意拖时间，这你都没发现？”
  周慧脸一红，“你还不知道我的老毛病吗，我一上车就睡着了，哪还能注意是否绕路啊。”
  “小江还是太年轻了，一着急就容易出错。”蒋诗英舔了下嘴唇，冷静分析，“司机是从公司那边找的？他会不会被人收买了？”
  她当年退圈回家继承盛世集团，有一次要去外地参与一个重要竞标，就是被对手买通了司机，车子在半路抛锚，差点误了飞机。
  ——有时候所谓的商战根本没有电视剧里拍的那么高大上，套麻袋，抢公章，翻墙进厂房偷拍核心技术，这些人为了赚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周慧六神无主，只能寄托在蒋诗英身上了。
  “我安排人去调查今天的司机。你先不要慌，陪着小江好好录完节目，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挂断电话，蒋诗英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然后她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江黎九明明提前下了车，却比绕路的周慧还晚了二十分钟呢？
  那二十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江黎九对网上的风波还一无所知，按部就班地完成录制。
  直到和主持人一起录完结束语，她走下台时才发现，周围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她很想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周慧就抢先冲上来挽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可算是录完了，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去啊。你今天淋了雨，得赶紧洗个热水澡，不然该着凉了……”
  江黎九吸了下鼻子，刚才在台上还不觉得，现在那股劲儿一松，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沉，身体也有些不正常的发热。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周慧笑了下，“嗯，我们快回去吧，我都饿了。”
  上了车，江黎九随意扫了一眼，才发现司机好像换人了。
  她也没多想，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想打游戏，就被周慧一把抢走。
  “车上玩手机容易头晕，你都辛苦一天了，赶紧睡一觉，养养精神。”
  周慧怕她看到热搜上那些负面言论心里会难受，直接把手机给没收了。
  “好。”
  江黎九没怎么反抗，而且她确实开始不舒服了，便裹紧身上的外套，把自己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周慧看着她裹在外套下苍白疲倦的面容，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