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第85节
作者:西瓜珍宝珠      更新:2023-04-17 17:55      字数:3919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一章就完结了,小可爱们有没有想要看的番外呢?
  第113章 方寸天地
  城外的三珠府这几日招待了不少官爷, 沈平说他们从明州转运金银,从来都是投进一处水旋之中,几日之后就会出现荒村野滩之上。
  可那一次的金银却不见了,他猜想可能随着水旋被冲到了仙人洞底下。
  重赏之下, 也没多少勇夫。只有两个底下孩子嗷嗷待哺的渔民应了差事, 带了羊皮肚囊潜下去, 可下潜了一丈多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能作罢。
  闹了几日, 总算是消停了,三珠府今日终于迎来了真正的主家。
  江星阔和岑开致用了饭就说要去四外走走, 小灰枭早就盘旋过一周,又将一片小小的金签子搁在岑开致手中。
  小灰枭在树间飞翔轻松,他们在林间漫步倒也惬意, 只是越走越偏, 有些累人了。
  终于, 小灰枭朝一处绝壁下俯冲而去,江星阔微微蹙眉, 紧紧揽住岑开致, 两人一齐朝下看去。
  绝壁之下的窄河好似一条缎带, 两岸的碎金烂银如同妆点, 在阳光之下闪动着惑人的光芒。
  “沈平也算能人了, 竟能从古籍之中发现线索,只是偏差了一点。”岑开致有些感慨,“这还有别的路能下去吗?”
  江星阔摇了摇头,道:“这绝壁太过陡峭, 用上轻功也不好借力, 若叫官府知晓, 必定派人下去取用,反正他们觉得,跌死了一两个是不打紧的。”
  “那,咱们不说,就让金银在这吧。反正金矿银矿,本就出自天然,化作钱财,乃是人为所致。”
  江星阔点了点头,任天希这一案末了闹得太大,由陈寺卿主审,不过这罪犯挨个上堂,其中却并没有荆方的身影。
  他在狱中终日等死,过得浑浑噩噩,不晓天时,不知何时睡着,也不知何时醒来。
  荆方在昏睡之中忽感到前胸火石灼烧一般的疼,但又不知为何醒不过来,只能生受着。
  后不知过了多久,荆方蓦地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口闭塞的棺木之内。
  虽知自己会死,可活人入棺也太过诡异,而且这棺木太过狭窄,仿佛是依着他的身量打造,头顶头,脚抵脚,动弹不得伸手只能摸到冰冷的棺材板面和上头暗刻的铭文。
  荆方一个个字摸过去,初也不知晓是什么,忽然辨出了馥娘两个字,他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他的罪书,一个字一个钉,将他牢牢定死在地狱之中。
  荆方从来视死如归,觉得朝廷贪安,世事无望,倒不如死了。
  可真到了这关口,却迸发出求生之本能,拼命的锤击棺面,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厚重沉闷的回声一阵阵的敲在他自己心上。
  荆方在这棺木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总之是令人绝望的长久,他喊也喊了,砸也砸了,甚至妄图掐死自己,撞死,最后皆化作一片麻木。
  正当他与死也没甚分别时,忽又觉得灌木四壁沁进了许多水,这水淌得真慢,可又切实的在流进来。
  这水是咸水,荆方只觉得神思惧裂,胸口的灼痛变本加厉,痛得愈发尖锐猖狂,周遭的潮湿仿佛不是渗进来的水,而是他身体里流出去的血。
  水没过耳孔,又即将满过他的鼻尖,荆方拼命的抻着身子,额头已贴着棺面,他居然如此如此的想要活命,可早已力竭,一卸劲就浸在了水里。
  连挣扎都成了一种奢望。
  原来死,就是无边的黑暗。
  荆方如是想着,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却又万般的不舍。
  沉沉的黑暗忽然被人击溃,光明重新降临,荆方猛地挣了起来,大力的呛咳着,口鼻之中都渗出血来。
  他裹在风里,浑身湿透,无比寒冷,却又无比的清醒。
  岑开致和江星阔抱臂站在一旁,荆方惊魂甫定,这两人一黑一白,倒似那黄泉引路人。
  他看清了自己确躺在一副棺材中,棺材又搁在浅滩上,被一阵阵的潮水拍打着。
  “被淹死的感觉如何?”岑开致缓缓吐气,笑问。
  荆方定了定神,两手搁在棺材沿上,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烙字,好半天才道:“畏惧,惊恐,罪孽难恕。”
  岑开致本还强装冷酷,听得这一句,蓦地转身对上江星阔的胸膛,忍不住落泪。
  她多想阿爹能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与子孙们说了遗言,告了不舍再离去,而不是突如其来的被死亡击倒。
  荆方晓得他们夫妻二人即便是杀人也不会起凌虐的心思,此番这样对自己,说明他是不必死了。
  “为什么?”荆方看着荀海牵来的车马,有些不解。
  “死到底是比活着容易。”江星阔道:“你也别以为自己能更名改姓的有什么好日子过,我已向虞大人全盘讲述你之所为,其心虽正,难恕你行之恶。不过虞大人愿意留你一命,你去川陕边境吧,这辈子不准离一步,不然,亦取你命。”
  荆方从棺材里爬出来,朝江星阔深深一叩首。
  岑开致却冷不丁道:“嘉娘以为你死了,我瞧着她有些伤心,不过日子长久就好了。如今她与胡沁共同执掌胡家,不做你荆方的夫人,又做回胡家的女儿,好不畅快。你当初求娶她就是为了用胡家的生意打掩护,心术不正,待她又是欺瞒伪装居多,她这小半辈子都叫你耽误了。”
  “是。”荆方颤声道。
  岑开致说得这些,他都承认,就算其他的都不论,只他故意接错了骨,害得嘉娘跛足这一条,他这辈子都无颜再面对她。
  临安的雪细巧而轻盈,即便积了一夜,也没不过脚背。马车悄悄的辗出两道雪辙,一路往西北去了。
  沈平与胡娘子皆在囚车之中,上无顶棚,四面是风,不过在地牢中困了那么多日,能出来透透气也好。
  劫狱本是死罪,不过那算是个局,胡娘子就同沈平一道罚入了奴籍,原是被流放去了岭南。
  泉九留了一丝怜悯,改笔也是去了川陕,等他们二人到时,虞大人那厢估计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沈平也不至于遭人报复。
  两人启程时刚过完年,不过还没出年节,空气中还都是鞭炮硝烟的余味。
  泉九这几日歇得好,养得是唇红齿白,与这囚车里的蓬头垢面的胡娘子一比,倒是他更清秀上几分。
  泉九将一个包袱塞了进去,叹口气道:“江夫人给你们准备的,路上吃吧。”
  说着又吩咐押运的官兵,道:“有个女娘是麻烦点,兄弟几个照看些,回来请你们吃酒。”
  沈平知道他这几句话能有大用处,连声的道谢。
  泉九却并不耐烦听,翻身驾了马车就要去佑圣观接瞿青容和瞿夫人回家,晚上几人说定了,还要去小江府吃饭呢!
  一辆蓝灰的家常小马车没进城门里,此时的临安城正热闹,人流如织。
  左道旁是担花来卖的老妪,右站着挑花来簪的女娘。
  北门石墩上蹲着捉鱼换银的渔佬,南墙头下是提鱼回家的妇人。
  你东来我西往,彼此交错而过,各有各的生活。
  沈平看向胡娘子,就见她紧紧抓着囚车的木杈,眼瞧着嵌在城门口这幅景象,盼着自己能融进去。
  怕是不能了。
  天色渐暗,群鸟归林。
  泉驹和阿囡,阿娣和文豆正在家门口的道坦上踢毽子。
  两家对门都挂了灯笼,照得这一方亮堂,毽子在空中翻飞落下,看得清清楚楚。
  泉驹一脚踢得太重了些,毽子横飞出去,朝着泉九砸去。
  泉九侧身一个飞踢,正把毽子踢树梢上去了,四人眼睁睁瞧着,叫一声,泉九哈哈大笑,四人只得一齐去摇树,摇得一身青黄叶,嘻嘻笑闹着要同去蹭饭。
  崔姑一想这几人是要喝酒的,喝了酒谈天说笑,荤素不忌,说得这个脸儿红,那个趴桌上笑,关起门来是没什么,还是莫叫这几个半懂不懂的孩子听去了。
  江星阔还未归家,菜大多在灶上,饭厅里只小炉上热着一锅赤枣乌鸡汤,温润的香气浸在融融暖意之中。
  泉九替瞿青容宽了斗篷,趁机在她腮上亲上一口,笑道:“主人家倒是迟了。”
  说话间,岑开致从小厨房出来,火腿三年蒸老鸭、腌青梅红烧肉、缠丝香芋、金桔姜丝蜜、酒醉鸭肝、鹌子水晶脍、叉烧鹿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溜跟在她身后。
  岑开致留了一份叫送到隔壁去,崔姑人手有些不够,开了门叫四人进来端菜,一流水的菜端回院里去,阿囡叫道:“阿姥、姨,咱们吃吧!”
  公孙三娘从房里出来,瞧着几人欢天喜地的样,笑道:“刚给阿姥喂了枸杞粳米粥,我瞧着她还能吃些,把这栗粉糕撇一两块叫她吃吧,喝点金桔姜丝蜜甜甜口。阿娣,把汤温在炉上,我去叫杨松,你们等不及就先吃了吧。”
  她从门里出去,弄堂里恰碰上提了酒回来的江星阔。
  马下,公孙三娘笑道:“大人回来了?”
  马上,江星阔左手一坛梨花白,右手一坛桂花冬酿,缰绳也不牵,反正马儿早就识路。
  围墙之外飘出来淡淡饭菜香气叫这冷冬也柔软,他不禁褪去冷硬,难得心情颇好的道:“何处去?”
  “致娘送了好菜来,我叫杨松来吃饭。”
  她想着几个孩子肯定要等他们才吃,便急急小跑起来。
  脚步声与哒哒归家的马蹄声一同响在这平静宁和的方寸天地之间。
  江星阔一脚迈进内院门中,就见到廊下等他的人儿笑了起来,提着裙角拾级而下,他张开双臂,一把将美人与美酒都拥入怀中。
  那厢饭厅开了小窗,泉九和瞿青容倚在窗边,笑看二人。
  “大人啊,吃饱喝足再腻歪可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喽!谢谢大家!
  第114章 番外一 父与子
  临安没有这么大的雪。
  密而急, 漱漱落下,不多时就积了一层白。
  宣抚司军帐前,那位荆先生又在看雪。
  巡夜的兵士走过,已见怪不怪了。
  荆先生来军中足有十余年了, 从上一任虞大人直到这一任秦大人, 他一直都是其麾下的幕僚。
  虽说虞秦两位大人有师徒情谊, 但老话说得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荆先生瞧着斯文模样,却实打实有些能耐手腕。
  军中自然不比府衙中讲究, 生活起居一切都简便了,伺候荆先生的小杂役早就习惯他总是不睡觉,道:“先生, 眼下还算早, 我去营地东角的粥铺给您买碗粥去?”
  陕州乃是宋国与金国之间的壁垒, 川陕的军队常年驻守在此,荆方所居的后路军每隔半年也要与边境驻守的军队轮换, 不过无战事时, 日子还算平静。
  营地附近有好些被流放至此的罪奴, 这些奴都隶属军中, 平日各种农事杂活都由他们来做, 军中依工时发放钱粮,倒也能混个温饱。
  虽说上头并没苛待这些罪奴,监管他们的小吏反倒动辄打骂,男奴也就罢了, 女奴本就难靠力气活挣钱, 在这种境地, 被欺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小杂役知道荆先生同粥铺那两口子是同乡,从前大抵也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