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问她“也还行呢吧”是个什么意思，一转头看过去正好逮住她偷笑。
  好气又好笑，大手捏住她后颈，“就知道气我。”
  他也是最近几天才发现，有时候她什么都懂，就喜欢装不懂逗你，只不过装也装不过多久，她偷笑的小表情都能把自己出卖了。
  晏桥跟着她一起上车，坐了一站，然后在省研究所下车，看着车子走远了才进单位。
  门卫对他印象深刻，远远就看见他目送公交车离开，等他过来时，就问了句：“起一大早过来买早餐又跑回去，刚刚是送你对象去上班啊？”
  晏桥：“......”
  您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点？
  话说宋晓那儿一直坐到了终点站——红河公社。
  刚下车，都打算好了找个面善的姑娘或者婶子问问路，走了两步就看到了何杏梅在马路对面冲她挥手。
  “我猜你第一次来肯定不认识路，还好我过来等了，没想到你到得这么早，我要是再晚点出门可就接不上你了。”何杏梅是跑路过来的，一边大喘气一边说道。
  宋晓赶紧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汗，何杏梅没接，掏出自己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着，摆了摆手，“谢谢啊，我习惯用自己的了。”
  红河服装厂离车站近，她下了车走过马路，再往前走两百米就到了。
  虽然是生产大队自己办的小厂子，规模小，但厂子周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而且这里交通便利，有3路公交车直达不说，再往前两个站，可就是省城火车站了。
  刚走到厂子门口，一位剃了个光头的中年男人在等，看见她们就笑着迎了过来。
  第一眼就先被他光得发亮的脑袋吸引住，再细看，发现长相和何杏梅有点点像，特别是眼睛和鼻子。
  “宋师傅，欢迎欢迎啊。”何厂长想伸出手去握手又觉得不太礼貌，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
  早就听自家闺女说出去学习一趟认识了个厉害的打版师傅，就是有点年轻。后来一了解，十八、九岁的姑娘，确实是年轻。但是也没想过是这么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姑娘，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何厂长您好，我今天过来报道上班。呃，叫我小宋就可以了。”宋晓也看出来何厂长不自在了，于是把目光投向了何杏梅。
  “爸，我带宋师傅熟悉一下环境，你忙去吧。”何杏梅挥了挥手，就带着宋晓走了。
  在厂办公室旁边另外有间小小的屋子，这里就是给打版师傅用的。何杏梅推开进去就说道：“本来厂子就我一个做打版的，但是你也知道了，我对什么设计打版就知道一点皮毛，真的动起手来也不怎么行，这下好了，你来了这里就给你用了。”
  “那你呢？”
  何杏梅神秘一笑，“我？当然是给咱们的厂子去谈单子了。”
  宋晓震惊：“谈单子？”
  “是啊。”何杏梅比刚认识的时候看起来更活泼了，“省服装厂的单子就是我谈下来的。现在咱们厂的单子不多，跟省服装厂买了样版生产，供应给省城底下七个县城的供销社。没有自己的样版就是吃亏，得来的效益还得抽两成给省服装厂。”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招一个打版师傅呢？”
  就算招不到特别好的，也肯定能招到个能用的吧，反正能从省服装厂拿到的只提供给底下县城供销社的样版，也不会是什么难做的。招一个人给的工资总比分给省服装厂的多才对。
  何杏梅一眼就看出了宋晓所想，心想着宋晓估计就是一心专注设计打版，对厂子的运作工作不了解。
  “在外面能招到的打版师傅做出来的款式也就那样，而且，虽然用省服装厂的样版还得分成，但是能通过省服装厂拿到底下几个县城的单子。”
  宋晓沉默了下，“那招我进来……”
  “你别担心，你就专心做样版出来，怎么卖出去是我操心的事情。”何杏梅揽住她的肩膀，本来就比她宋晓一截，这么揽着更显得宋晓小。
  “话说，你什么都没问清楚你就敢过来，也不怕我们这个小厂子撑不下去？”
  宋晓摇了摇头，“不怕啊。”
  何杏梅感动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这个破厂子关门的。”
  “……”
  宋晓脸一红，道：“不是，我想着就算你们撑不下去了，大不了换个工作就行了。”反正不去省服装厂，省城也就这一家服装厂了。
  何杏梅表情一僵，干笑两声，“我带你去认认厂里的人。”
  厂里布局很简单，办公室和打版间在正对门口的中间，办公室后面有两间屋子，这是厂子的饭堂。一排黄泥瓦屋在门口左边横过去，这里就是生产间了。右边看起来好很多，是新建的砖瓦屋，门上挂着重重的铁链和大锁，里面都是布料和做好的成品。
  厂里的人对何杏梅好像很热情，看见她带着个姑娘过来，大老远就打招呼问好。
  指了位小伙子去叫厂里的其他人过来，没一会儿，除了去公社开会的何厂长，剩下的人都到齐了。
  何杏梅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聚集了过来，然后就介绍道：“这位是宋晓宋师傅，是我专门从花州市挖过来的打版师傅。”
  不理会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说宋晓太年轻，何杏梅继续道：“宋师傅在花州市服装厂可是这个！”竖了个大拇指。
  “宋师傅做的衣服那都是卖到省城百货大楼的，不止，还卖到了其他省省城，京城上海都有，你们说宋师傅厉不厉害？”
  “好！”底下就这么开始激动地鼓掌了。
  宋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无敌好，但是被这么夸，还是有点脸红。实际上，有何杏梅这个大忽悠在，应该用不着她说什么。
  “咱们红河服装厂请来了宋师傅，以后就能做自己的衣服，咱们也要把自己做的衣服给卖到省城百货大楼，卖到京城上海去！让人家都知道咱们省还有个红河服装厂！”
  “好！”又是一阵雷鸣掌声。
  加上看门的大爷、饭堂做饭的大厨和帮工、看仓库的仓管员、生产车间的工人，加上她们两个，总共就十七个人，愣是搞出了七十人的气势。
  高调地带着宋晓打了一回气，何杏梅就和宋晓回打版间讨论要投入生产的样版。
  还好宋晓早有准备，小本本一翻，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也能当场记下来再做。
  “我们不用等何厂长回来再讨论吗？”
  何杏梅大手一挥，“不用，他只管去应对外面的事情，厂里的事他听我的。”
  “……好吧。”
  宋晓决定还是一次问清楚比较好，“我看厂子这个情况，给我的工资真的……”没有问题吗？
  何杏梅直接打断，“你不用操心这个，我和我爸商量过了的。现在看起来是给得多，等咱们厂子办起来了，实际上还是我们受益。”
  人家都能这么相信自己了，宋晓也没别的话可说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
  突然脑海里都是刚刚在生产车间工人们高昂的喊声：“克服一切困难，加油干！”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红河服装厂
  红河服装厂毕竟是刚刚起步的小厂子, 没办法像花州市那样可以直接开一条新的生产线，现在生产的都是普通简单的衣服。做事情也得一步步来，所以何杏梅和宋晓讨论过后, 定下的秋季款式只有两个。
  现在去赶秋季款式有些来不及, 他们手里还有其他供货的单子。何杏梅就打算拿这两个秋款去给县里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试试水, 如果能成，就可以慢慢取代省服装厂给的样版了。
  定好了大致的款式和布料, 控制布料成本在三块钱内, 加上别的成本, 最多也就四块五。就算按着六块钱卖出去, 他们也有一件一块五的利润。
  供销社、百货大楼这些地方大多有专门的供货的厂子, 不差多少的话，人家基本不会换供货的厂, 毕竟也会牵扯到别的利益关系、人情关系等等。但是如果差别大, 有一家厂子的货质量好受欢迎利润空间大, 很大可能是会让他们给供货的。
  忙碌的时候就过得快，一下子就到了中午。
  到了点，何杏梅捏捏肩膀，“在省服装厂那儿待一个星期, 都不如跟你学半天。”
  宋晓抿嘴笑, “你缺的是基础，懂了之后后面就容易了。”
  “也是, 在省服装厂人家师傅也可能给我讲这些最简单的, 带我的那个师傅还挺好的, 教了不少, 可惜了, 我听也没怎么听明白。”
  宋晓也挺可惜的, 能进省服装厂的打版师傅也都是有点本事的，要不是倒霉撞上了宋元那个人，宋晓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很想去省服装厂工作的。
  算了，已经定下来了的事情不能再多想，想多了就会容易心有不甘。而且，其实红河服装厂也挺好。
  这里的人就很好。
  例如，她拿着饭盒到饭堂打饭，这里的工人都很热情，一口一个“宋师傅”，轮到她打饭了，掌勺的大厨看了她一眼，话不多，但是给她舀的菜很多，饭盒里的肉都比别人多不少。大厨沉声道：“宋师傅不够再来加。”
  脸凶巴巴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个态度。
  何杏梅也得了这个待遇，早就习以为常了，顺便安抚她道：“没事，大厨偏心也不是每个人都偏心的，我爸就没有这个待遇。”
  服装打版间成了宋晓的专属办公室，屋子的钥匙就给了她一个人，这是禁止其他人随意进来的，怕样版被拿走。和在花州市那样差不多，大家都有个柜子装好自己的东西，就是怕做的样版被人拿了出去。
  原先还有些乱，宋晓来了之后收拾了一番，还把两个多余的桌子给搬了出去放到隔壁的办公室里，瞬间就变得宽敞多了。
  下午何厂长回来了厂里，直奔打版间。
  “宋师傅，杏梅，咱们厂下个月还做不做省服装厂的单子了？”期待地擦了擦手掌，就等着大干一场了。
  但是何杏梅直接给他泼了冷水，“咱们手里还拿着别人的供货单子，不只是下个月，下下个月都还是要把欠的单子给做完先。不然怎么给工人发工资？”
  何厂长失望地“哦”了一声，呼噜了一把光头，冷静了下来，问道：“那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杏梅你和我说说。”
  “手里的单子咱们还是正常给做，这是答应好的，不能失信于人，否则就是影响红河服装厂的口碑。不过现在生产任务不重，先做两款秋款出来，去送货的时候顺便拿去谈一谈，看能谈下来多少单子再看还要不要买省服装厂冬季的样版。”
  “另外，还得再招两个业务员，让他们去找拉单子。”
  何厂长沉思了一会儿，不太赞同，“大队里的人最多也就有个省城的关系，但是省城都被省服装厂包圆了，也轮不到咱们红河服装厂。多招两个人进来可就没有那么宽裕了。”
  宋晓插了一句，“大队里的队员没有关系，但是公社、县里的其他人总会有吧。”
  “没错！”何杏梅赞许地朝宋晓点点头，“咱们县的林塘大队可是县里知青最多的大队，让他们去给拉单子，谁能拉到的单子多，就给一个工人名额，没得到工人名额的，也给他们按单子总额算工钱。”
  “省城咱们打不进去，其他地方总能打一打吧，积少成多，慢慢来。”
  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是何厂长作为生产队里土生土长的人，也要考虑生产队队员们的情绪。
  “就怕有人不同意，有工人名额不优先给队里的人，怕是会有人闹事。”
  何杏梅瞪了她爸一眼，叉着腰道：“谁来闹直接给押送到大伯那里，在我这儿就是谁有本事给厂子办成事，谁就有资格进来。再说了，就算是其他大队的怎么了？都是咱们县里的一份子，都是过来搞生产的。我们这儿做好了不也一样为县里创收嘛？”
  还真是个大忽悠啊。
  宋晓差点笑出声来。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厂子基本上就是何杏梅在管着，厂里的人都听她的，外边需要扯皮的就何厂长去。
  等慢慢熟悉了，再了解看看是为什么吧。
  时而感觉有些神奇，说白了就是有点不靠谱，时而又觉得还挺安心。
  样版打了一半，没注意，就已经到了下班的点了。
  红河服装厂下班的时间早一些，五点就下班了，但是中午是一点就开始上班了。估计是为了厂里的工人考虑。
  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人，除了早上、晚上两餐，大家晚上都是在家吃的。而这里大部分都是女工，工作结束了还得早点回去准备家里的晚饭。
  只有中午为了方便管理，是不能回家去休息的。
  何杏梅过来敲门，提醒道：“晓晓，下班了，早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