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医院。
  李楚在诊室里正在看书，上次那个肾衰竭患者又过来复诊。
  看着这名患者的脸色，李楚的心不断的往下沉。
  给患者把完脉之后，他终于确定，之前感觉到病情得到控制，那只是一个假象，这名患者的病情确实又加重了，如果按照西医的说法，他的病情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应该是尿毒症早期。
  但不管是肾衰竭的晚期还是尿毒症的早期，其实效果一样。
  都已经对肾脏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以致于残损的肾脏不足以排除代谢废物。
  李楚不知道他该怎么跟这名患者说，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同志，病情暂时被控制住了，接下来你还是要好好配合治疗，我给你开一个检查的单子，你去门诊大厅那边做几个检查。”
  他决定还是先隐瞒一下，如果给患者照实说的话，估计这名患者会接受不了。
  拿出化验单直接给他开了一个血常规的检查，以及尿液检查，想了想又开了一个腹部b超的检查，现在通过b超应该已经可以观察到，患者的双肾萎缩。
  看着自己开好的单子，李楚觉得有点好笑，什么时候中医，也需要依赖这些仪器来做检查了。
  但是没有办法，以这个病发展的态势来看，中医治疗找不到循证医学证据支持。
  中医所说的虚劳，硬要和西医对比的话，可以认为是肾衰竭的早期阶段，如果治疗早的话，是可以控制住病情的发展以及缓解症状的。
  据他估计，过去不是没有人得尿毒证，而是可能都撑不到那个阶段人就没了。
  “王姐，你带着这名患者去做一下化验。”李楚把开好的化验单交给王护士，让她带着患者去。
  然后他又对着患者家属说道：“这位女同志你稍等一下，我交待你一些他以后吃药的注意事项。”
  等王护士带着患者走了之后，李楚让患者家属坐下，然后又沉思了一会才开口。
  “同志，你和患者是两口子吗？”
  患者家属看着李楚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您贵姓啊同志。”
  “我姓章，立早章，我丈夫也姓张，他是弓长张。”患者家属轻声说道，话音有些低沉。
  “章同志，关于你爱人的病情，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的情况应该说很不好，我希望您提前做好心里准备。”
  这句话让患者家属脸色大变，眼圈迅速红了起来，手紧紧的抓住身上背的包带。
  “不是……不是说……说控制住了吗？”
  李楚没有说话，而是拿起纸笔在上边画了一个肾脏，并且还把一部分涂黑。
  然后他指着自己画好的图对患者家属说道：“这个好比就是你爱人的肾脏，这部分涂黑的地方就是已经坏掉的部分。”
  “这部分已经坏掉的是没有办法恢复的。”
  抬眼看看正仔细听的患者家属，他又继续说道：“肾脏的主要功能是新陈代谢，排泄体内过多的废水，调节体内某种物质的平衡。”
  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看看她，见她似乎听懂了才接着说下去：“现在你爱人的肾大部分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了。”
  李楚指了指他画的黑的部分：“只剩下这么小的一块再正常运转，根本就没有办法把每天需要排泄出去的有害物质正常排泄完，那么多的有害物质堆积在体内，势必会对其他脏器造成伤害，从而引起别的并发症。”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患者家属抬手指了指他画的那部分黑的肾脏，开口问到：“大夫，您是说这部分已经坏的，是治不好了是吗？”
  李楚点点头：“是的，这个是不可逆的，坏了就是坏了，现在给他吃药也好，灌肠也好，都是帮着他缓解病情，尽量延长他的存活时间。”
  听完他的话家属沉默了下去，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他才四十岁啊！”
  “我很抱歉，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什么有效的方法。”
  李楚看她还在哭，劝道：“章同志，我希望你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我之所以没有当着你爱人的面说，就是不想让他有思想压力，能够积极配合我们医院的治疗，如果被他知道了……”
  患者家属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大夫，谢谢你。”
  李楚摇摇头说道：“不用客气，我会尽最大努力的，还有要提醒你的就是，你爱人以后吃饭要尽量少盐。”
  “好，我知道了。”
  别的一些忌口的东西李楚压根没说，估计想吃都吃不到。
  “大夫，如果再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去门诊那边陪着他做检查。”
  “你去吧，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看着患者家属沉重的背影，李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种无力的感觉真的令人讨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提出
  全部检查做完之后，李楚又给患者扎了一次针，然后就让他们走了，只是叮嘱他们记得每三天在门诊那边做一次灌肠。
  检查结果要到两天后才能全部出来，到时候王护士会取回来的。
  等他们走了以后，李楚直接来到内科陈主任的办公室。
  “陈主任，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
  “小李快坐，有什么事你说。”
  李楚想了想开口说道：“那个肾衰竭患者刚才去我那里复诊了。”
  听到李楚说的话，陈主任立刻来了精神：“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好，根据我把脉的情况来看，病人的肾脏已经丧失了大半的功能，我让他去做了检查，具体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我估计结果出来了也是一样。”
  “唉”陈主任叹了口气：“这种慢性肾衰竭患者，难道真的就是没有办法治吗？”
  “陈主任，我这儿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跟您说一下啊。”
  “有什么想法你就说。”
  “有一种透析疗法，不知道陈主任您听说过没。”李楚问到。
  陈主任有些惊异的看着他：“小李，我没想到你连透析都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是在咱们图书室的一个文献资料中看到的，好像是翻译的外文文献。”李楚胡诌了一句。
  “可以啊小李，你搞这个研究没少下功夫。”
  没等李楚说话，陈主任继续说道：“这个透析疗法在欧洲的几个国家，确实已经进入临床阶段。透析也可以叫做人工肾，简单点说就是把血抽出来，经过特殊仪器把血液里残留的有害物质过滤掉，然后再把血输回去。”
  陈主任摊开双手：“可是据我所知，咱们国家现在没有这种仪器，而且目前的透析疗法还很不成熟，带给病人的危害性非常大。”
  没有仪器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指望现在研究出来的可能性为零。
  李楚沉吟了一下说道：“陈主任，有没有可能给病人换一个肾？”
  “换……换肾？从哪儿换？哪里来的肾？怎么换？”陈主任瞪大双眼看着李楚。
  “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咱们都知道人体内一共有两个肾，可是即便只有一个肾工作，保证正常的生活也是没有问题的。”
  陈主任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从一个正常人的体内摘下来一个肾，换到病人身上是吧。”
  “陈主任你这样说也对。”
  “那么问题来了，先不说咱们能不能做这种手术，关键是谁愿意把自己的肾摘下来给别人。”陈主任问到。
  “如果是病人的至亲呢？比如说咱们现在遇到的这个病人，他儿子或者说病人他父亲愿意呢？”
  “这……”陈主任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可能性有没有？肯定有。
  “这样吧小李，我打个电话，咱们把外科的何主任叫上，一起去张院长那里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你的这个想法，看似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有点道理的。值得研究一下。”
  他们两个汇合何主任一起，赶到张院长办公室的时候，新来的杨院长正好也在这里。
  陈主任讲了一下过来的目的，何主任还有两位院长都奇怪的看着李楚。
  你一个中医现在怎么研究起西医的手术了。
  李楚被几个人看的讪讪一笑，把自己遇到的这个病人介绍了一番，然后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一下。
  张院长听完了以后说道：“我之前在德国留学的时候，他们那边其实有在做这种研究，成功了没有不知道。”
  “张院长，咱们能不能也搞这种研究？”外科的何主任明显对这个很感兴趣。
  张院长想了想说道：“搞研究可以，但是那也要理论先行啊，咱们医院可以跟医学院那边联合起来，建立一个课题，最起码要先有理论支撑吧。”
  “还有就是看能不能找到，最新的国外这方面的文献资料，先学习一下别人的先进经验，看别人都做到哪一步了，另外回头再咨询一下部里，咱们国家有没有搞这方面研究的。”
  李楚听了暗暗点头，领导的想法就是比较全面一点，不像自己，脑袋一拍就是一个想法，啥啥都不明白就敢说要搞研究。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太天真啦，按自己的说法那是要上手就做活体实验啊，这是要疯的节奏。
  接下来张院长又和陈主任，还有何主任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两天就和医学院的领导碰一下面，商讨一下把这个课题立项。
  杨院长坐在旁边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最后张院长问他意见的时候，他才表态全力支持。
  看，这就是领导的艺术，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绕不过他，过程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只要能够成功立项，不管结果如何，对于杨院长来说都是政绩。
  已经说到这里，李楚就打算功成身退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就是一个负责挖坑的，不停的在前边提出一些想法，然后医院的也好，部里的也好，都是负责跟在自己后边填坑的。
  自己好像只有提出问题的能力，却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唉，算了，还是乖乖的当自己的小医生吧，这段时间好像有点太冒头了，需要沉淀一下了。
  想到这里，李楚就提出告辞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里也就不需要他这个中医大夫了，正在讨论的几个人也没在意他的去留。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杨院长竟然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小李，你年轻脑子活道，以后就是要多提出一些问题，只有当这一个一个的问题都被解决了，才能让我们国家的医术不断的进步和提高嘛。”
  李楚真没想到杨院长竟然能讲出这样一番话，他笑着说道：“您放心吧杨院长，我会的。”
  杨院长点点头，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先回去吧。”
  回到诊室后，李楚就把刚才那件事直接就丢到一边去了。他现在需要完善的是，慢性肾衰竭在各个阶段的表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