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苏莞的呼吸顿了一顿：“结婚……”
  “是。结婚。我还欠你一个正式婚礼，欠了三年了，现在连本带息也该还了。你难道不想把我欠你的全都收回去吗？婚礼的事情很多很繁琐，宝贝，你现在就开始考虑一下婚礼的细节，比如要穿什么婚纱，邀请哪些客人，什么风格的婚礼，婚礼后去哪儿度蜜月……”
  电话那边苏莞无声地弯了弯唇，合上眸子，仿佛在想象着他刚说的事情。
  霍北丞稍微安心了一点，只要有个寄托，便能让她坚持长一点时间。此刻，每一分钟对于她和小团子来说都是异常珍贵的。
  “婚礼前，我们先去看望岳父，我想郑重告诉岳父，我娶了他的宝贝女儿，从此，他的小公主会由我来照顾。岳父大人没有完成的责任，由我来完成和守护。一生一世，绝不改变。”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呢喃，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苏莞睫毛微湿。
  “那个宝宝……我们给它建个衣冠冢，陪在岳父身边，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互相陪着对方，好不好？”
  苏莞心一动。
  “还有秦家。你的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我的事。不管你还想不想报仇，与谁为敌，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让秦家付出代价。”
  她鼻头一酸，自从决定报仇那天起，从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会对自己说‘你的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我的事’这番话。
  这一刻，心仿佛真的与电话那边的男人系在了一起，打了个死结，再难松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他陪着她说话，一起安排婚礼对细节，也抵挡不住寒意的加深了。
  苏莞看一眼不远处的小团子，很想要爬过去，却根本没力气，感觉自己全身每一根汗毛好像都冻僵了，失去了知觉，冷到极致，竟感觉到了一股火热，开始不住拉扯衣服，想要脱下来，喃喃：“我好热……为什么这么热啊……”
  霍北丞一颗心顿时直直坠下去，人在极冷的情况下，冷觉神经会失调坏死，不能感应到外界温差，从而不能正确感应到外界的温差和调节自身的温度。
  因此，明明身处严寒，却反而会感觉到发热。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冻死的人被发现时，衣服反而会脱得精光。
  这样的状况，表示她的抗冷系统已崩溃，快要支撑不住，濒临休克了。
  说白了，她已经产生了幻觉。
  “宝贝，不要脱衣服。再坚持一下。听我说话，听我说话，我们再说说婚礼上要邀请的客人好不好——”他尽量想要让她清醒一些。
  却听见她细弱的声音像雾气一般朦胧地飘来：“加油，你也要用点力，我才能拖得动你啊……”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突然冒了出来。就好像是在给谁打气似的。
  又呢喃着，语气充满怜惜：“你家人来了，放心，你会没事的哦。……我先走了，我还要找妈妈呢。以后不要一个人大半夜坐在亭子里了。”
  他一怔，这番话，似曾耳熟。
  不。
  不仅仅是耳熟。几乎是铭刻于心，永不能忘。
  这是多年前，那夜失火，她把他从小亭子里拖救出来时，对他的鼓舞。
  他虽然被浓烟熏得半晕过去，但还依稀能听见她在耳边的鼓励。
  电话那边的苏莞，真的已经陷入了幻觉。快要不省人事了。
  人在临死前，最容易陷入对往昔的回忆。
  他心脏炸裂般一疼，喉结震动，带着君主一般命令的色彩，近乎嘶吼：
  “苏莞！给我听清楚，给我睁开眼，不能睡！和我说话，听见了吗！”
  可能是被他命令色彩十足的专横声音震住，暂时拉回了思绪，苏莞勉强清醒了那么一下子：“霍北丞…”
  “我在！”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滚水上煮，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和小团子身边！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可是没机会，现在……现在想……想对你说……”
  今天，或许就是她的大限之日吧。
  现在不说，她不确定还有没有机会说了。
  “嗯，我听着。你说。慢慢说，不要急。”他只想尽量拖延着她昏迷，让她保持清醒，多说几句话。
  她张了张蒙着一层白霜的干枯唇瓣，想要说出那句话，可——
  回答他的只有砰一声，似乎是手机滑落在地上的声响！
  然后，便是无尽的嘟嘟嘟忙音。
  他知道她昏迷了过去，心下沉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谷底，再照不进一丝光线，仿佛身体有一部分也随着她声音的消失而死亡了！
  紧急的脚步踱进来，才打消了屋子内死一般的寂静！
  “三爷，好像找到苏小姐和小少爷所在的仓库了！”
  **
  苏莞已经不记得自己昏迷后的事了。
  只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轻飘飘的鹅毛，随着雪花飘到了天上，又落了下来，被雪地湮没，埋住，融为一体。
  似乎从此以后，便会这么长眠下去。再不会醒。
  她死了，不要紧。
  在死之前，听到那男人的那番话，也算值了。
  可是小团子……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怎么能与自己一起埋葬在这个冷库？
  几乎与体温一样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出来，刚一接触空气，就
  直到耳边传来闷闷的敲击声，这声音越来越大，然后‘轰隆’一声，仿似小性爆炸一般，门开了！
  急遽脚步声逼近，众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仿佛将她从雪地里挖了出来。
  好像有人用大毯子将她裹了起来，然后不住地为她搓手搓脚。
  接着，她便嗅到了医院福尔马林的味道……
  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
  苏莞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一睁眼，恍如隔世。
  她一眼看见病床旁边下巴上全是青色胡渣印的男人，好像十天没睡觉似的，脸都瘦尖了。
  霍北丞见她醒了，一个健步过去，把她扶起来，疲倦的眼神因为振奋，掠过一丝反差很大的精神奕奕：“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