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宜见她注意到了，也没多隐瞒什么：“前天，我和国泰签署了离婚协议。”
  苏莞不知该说什么。
  也回想起来，刚才秦家司机拉车门请她下车时，似乎并没像以前那样喊她一声太太。
  “天恒那件车祸虽然不关国泰的事，但我也没法在秦家生活，再做秦家的太太了。每在秦家一天，我就觉得愧对天恒。国泰知道我的心意，同意了。我知道，你一直多少有些怨恨妈妈，以为妈因为秦家太太的这个身份，一直偏向和维护秦家。其实，什么豪门太太，我真的一点不稀罕，我人生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和你还有你爸爸的那段日子……。我希望这样，你爸爸在九泉下不会怪我和杀害他的仇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薛婉宜不自禁红了眼眶。
  苏莞呼吸凝住，仿佛看见她柔弱的外表下坚定执着的魂。
  妈妈是真的很爱很爱爸爸。
  从来没有变过。
  哪怕是过了十几年，得知了当年车祸的真相，妈妈也能义无反顾脱离秦家，用她的方式，昭告地下的爸爸，她的心从未背叛过他。
  一个女人，在一个温暖而富足的温室里生活了很多年，能有几个愿意主动离开这个温室呢？
  何况是薛家这样的家庭，能说服外公那边，妈妈一定用了不少力气。心意也很是坚决。
  可，妈还是做到了。
  爸，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有个女人一直在等着你，就算等不到了，心也一直在守着你。
  苏莞回过神：“妈，那你现在住在哪里？是回薛家吗？还是……”
  薛婉宜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事等会儿再说，妈先带你去一趟锦绣山庄。国泰想要见你。你愿意吗？关于当年的事，他想跟你亲自道歉。”
  苏莞微微一顿，又不自觉浮出一丝讥讽。道歉，有用么。
  不过看着妈妈期待的目光，还是点点头。
  母女两上了车，车子启动，沿路奔驰起来，不一会儿，到了锦绣山庄。
  苏莞跟在薛婉宜身后，走进了别墅。
  客厅内，秦国泰早已等了多久，看见苏莞来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小莞，你来了。”
  苏莞看见秦国泰的一瞬，愣住。
  比起上一次，眼前的男人瘦了很多。几乎是脱了形。
  眼窝子也凹陷了下去，眼睑下，是近乎黑色的青影。
  站起来的一瞬间，高大的身体甚至晃动了一下，幸亏，旁边的女佣及时扶住，他才站稳。
  他作为一家之主最近奔波操心，憔悴一些，也很正常，但眼下这副样子，却不像仅仅只是太累。
  苏莞脸色一动，只见秦国泰挥挥手，示意佣人们退了下去。
  客厅内，安静下来，薛婉宜与苏莞坐在了秦国泰的正对面沙发上。
  秦国泰的声音响起来：“小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母亲当年做的事，我也是前不久找到当年被我母亲收买的方警官，才知道。原来，我母亲当年为了婉宜甘心嫁给我，竟是做过这种事……没错，她请人弄坏了你父亲车子的刹车，才造成你父亲的车祸，事后还贿赂方警官，隐藏车祸真相，这些事，天理难容……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完全抵偿不了我母亲对你父亲曾经犯下的罪过，但是除了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希望秦家现在得到的一切，能让你稍微满意一点，卸下仇恨，原谅我们秦家，也不要让你妈妈继续担心你。”
  可能是情绪太激动，说了太多话，不自禁轻微喘息起来，脸色也变了。
  薛婉宜忙轻声说：“国泰，你别激动。慢慢说。”
  秦国泰见苏莞没有任何反应，却急了，摇晃着身体站起来，七尺男儿砰的一下，跪倒在了苏莞的面前。
  “国泰！”薛婉宜一惊，过去想要扶起他，秦国泰却用尽力气死活不起来，只望向苏莞：“我们秦家害小莞失去了父亲，别说跪下来道歉，就算拿走我的命，我也不会有任何话说。小莞……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是我母亲做的，但她是我的母亲，我也脱不了责任。孩子，请原谅我们秦家犯下的过错，慕白要坐牢了，雪落这辈子也完了，我母亲现在这情况……更是生不如死，比坐牢和死掉还要惨，听说雪落的事后，更是精神崩溃，几乎疯掉了……现在的她，每天瘫在床上自言自语，大小便失禁，总是说有鬼缠着自己，每天都吓得不浅，除了等死，再没希望。秦氏集团也一蹶不振，只怕很难再站起来……我知道，这些事，也算是秦家的报应。只希望你能既往不咎，原谅秦家。”
  苏莞睫毛一烁，鼻头微涩，终于开口：“我没法替我爸爸原谅害死他的人。抱歉。”
  是否原谅秦家，是爸爸的权利，等秦老太死了以后，才知道。
  那个害死爸爸的老太婆，将不会得到原谅，而是在惊恐中战战兢兢度过余生。
  而秦国泰，虽然有点儿无辜，似乎没什么错，但是毕竟是那罪人的儿子。
  她也无法心软去善解人意地说一句算了。
  秦国泰脸肌一动，浮出绝望之色，忽的脸孔扭曲，似乎忍耐着极度的疼痛，继而，背一弯，吐出一小口献血！
  苏莞一惊！
  薛婉宜也是一讶，不过显然似乎并不意外，马上叫来女佣：“快，去拿先生的药来！“
  女佣看见秦国泰吐血了，忙去拿了药和白开水过来。
  薛婉宜娴熟地喂秦国泰吞下药丸，又扯下纸巾帮他擦干净血迹，扶他坐在沙发上。
  秦国泰吃过药，歇息了会儿，才缓过劲，脸色好多了，看见目瞪口呆的苏莞，自嘲：“把小莞吓到了。……孩子，别怕。我没事。歇歇就好了。”
  “你这是……”苏莞回过神。都吐这么一大滩血了还叫没事？
  薛婉宜看一眼秦国泰，叹了口气，眼中浮出伤感，望向苏莞：“小莞，其实国泰前几年就得了肝癌，不过当时换了肝，术后恢复良好，这些年病情也还好。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国外，他将跟公司的事全权交给慕白打理，除了是想陪我在外面散心，其实也是我劝他在外面疗养，少操心，对病情会有帮助。前不久，秦家陆续出事以后，他因为情绪波动，到处操劳奔波，癌症又复发了，这一次没那么幸运了，癌细胞迅速扩散……化疗和手术基本都没什么用了。医生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