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招弟和杨盼对视一眼，又接着认真聆听。
  叶香云：“……”
  杨利民不置可否。
  杨君苏接着又说：“今天爸的表现也不错，以后要再接再厉。”杨利民听到点自己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杨君苏故意拿话刺激杨利民：“爸，王家这种情况就是把你的脸放脚底下踩，觉得你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欺负大姐，换个人他试试？王家咋不敢欺负他大儿媳妇？爸，同样是男人，同样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到底比王家大儿媳妇的爸差在哪里了？”
  杨利民：“……”王家大儿媳妇的爸是谁来者？
  杨君苏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把大家吓了一跳，她着重强调一句：“爸，咱家的立国之战我替你打了，接下来还是要看你，你是继续怂着憋着，还是勇敢出击，端看你个人的选择。”
  杨利民：“你就说怎么办吧？”
  杨君苏缓缓说道：“好，那就听我的，我大姐要跟王根生离婚。我们全家都要支持。”
  一听到闺女要离婚，叶香云吓了一大跳，她第一个跳出来要反对，却被杨君苏的眼神给镇压了：“别急着反对，先听我说完。”
  叶香云只好先忍着不说。
  杨君苏说道：“不管最后离不离，咱们的姿态一定要摆好。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王家一定会派人来说和谈判。我们就咬死了要离婚，王家一定会有所妥协。”
  叶香云终于忍不住了，尖声问道：“那王家要是不怕呢，要是真离呢？”
  杨君苏无所谓地道：“真离又怎样？”
  她看着大姐问道：“大姐，你有工作有地方住，你觉得是离婚可怕，还是继续在王家挨打受气、胆战心惊可怕？”
  杨招弟沉思片刻，低着头说：“以前我不敢想，但现在，我觉得真离了婚也不是不能过。”可是……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如果不到最后一步，她还是不愿意离婚，一是离婚女人的名声太差了，二是她怕会耽误下面三个妹妹的亲事和两个孩子的将来。
  叶香云一听大闺女也动了离婚的心思，就赶紧向杨利民寻求支援：“他爸，你是一家之主，你说句话，要是招弟真的离了婚，她三个妹妹的婚事可全完了。你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面子是杨利民的死穴，他当然也不乐意，正要开口，突然就听杨君苏冷笑道：“爸，离婚的女儿损了你的面子，你的脸被女婿亲家放脚下踩就有面子了？再说了，大姐离婚对你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她一离婚，咱就把红玉红豆的姓改成姓杨，你不是担心没有后代吗？她们俩不是你的后代？”
  杨利民还没想到能有这种操作，心不由得动了一下。
  杨君苏又说：“我现在是科员，下一步的目标是科长，场长，等我当上场长，咱家还怕人议论，怕人闲话？找不到好对象？到时我挑一个外来的年轻小伙子当上门女婿，天天伺候你和我妈。到时，你不但有孙女孙子，还有女婿使唤。它不香吗？”
  叶香云忍不住又泼冷水：“小苏，你别把上门女婿想得太好了，凡是肯上门的，条件就没一个好的。这年头，但凡家里还能过下去，谁愿意让儿子去当上门女婿？”
  杨君苏一句话噎死叶香云：“哦，你倒没找上门女婿，你找的男人条件好？大姐没找上门女婿，王根生也叫个人？”
  杨利民不满地说道：“老三，你骂王根生就算了，别带上你爸我。我的条件可不赖。”
  杨君苏嗤之以鼻。
  她继续总结道：“离婚在你们看来是最坏的结果，但被我这么一分析，发现最坏的结果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所以，咱还有什么可怕的？说完咱们，我再分析一下王八家的情况。
  你以为就你们爱面子，怕离婚？他们王家一样怕。就王根生那长相那性格，就王家那名声，离了我姐，你觉得谁还会睁眼往坑里跳？他们家听上去条件好，可是钱给儿媳妇花了吗？条件好有用吗？一旦我姐离了婚，这些我肯定免费替他们宣传宣传。所以王家更怕离婚，但是他们一看咱家怕，他们就不怕了，就有恃无恐了。你们看清楚真相了吗？那就是千万不能被别人捉住弱点，不然对方敢往死里欺负你。”
  第三十四章 共情煞笔，天打雷劈
  杨君苏的话引起了杨招弟的深思, 是啊，她以前咋就没发现呢？就王根生那样的，离婚后, 他还能找谁？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都记住了啊, 只有不怕离婚, 接下来咱们的谈判才能占上风。”
  众人没说话。
  杨君苏又问杨招弟：“大姐，如果你们最后离不成婚，你的要求是什么？就是你最想过怎样的婚姻生活。”杨君苏也是无奈, 照她的想法，这种情况一分钟都没必要忍, 直接离婚完事。但是鉴于这个年代的保守风气, 还有大姐的思想观念，需要循序渐进地改变。她做为妹妹, 只能指明方向, 不能直接替姐姐做主。
  杨招弟听到这话，愣了好一会儿, 才呐呐地答道：“我的要求就是能分家, 房子再小都行。自己家里自个儿能做主，不用总被别人挑刺儿。还有就是，你姐夫别闹事儿就行。”
  杨君苏说道：“这个要求不高。”岂止是不高, 这是最低的要求了。
  杨招弟苦笑，这个要求听上去是不高, 可是结婚这么多年, 她一直没争取到, 不能提分家, 一提就被骂不孝顺不知足。王根生天天被他妈他姐他妹挑拨离间, 动不动就找她的事儿。
  杨君苏进一步补充道：“那就这样, 大姐，如果最后不离婚，咱的要求就是分家，分财产，远离你公婆一家。从此以后，你就把王根生当工具使，让他多干活多出钱，拿他出出气练练手。当然在此之前，我得先把镇压镇压，打服了他，让他从此不敢找事儿，你先凑和几年，等红玉红豆大了，社会风气也宽松了，他人也不行了，你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你就一脚踹开他，过好日子。”
  大家：“……”屋里雅雀无声。
  杨君苏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她是从底层打拼出来的，遇到问题先想好上中下三个解决方案，每个方案有利有弊，端看哪个适合。如果不能执行上中方案，那就想好自己的底线。一定得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吵架吵着痛快，但架得吵得有意义，不能白费劲儿。像今天这个架就不能白打。上策就是离婚，从根上解决问题，中策就是不离但要拿到好处，能解决一大部分问题，下策是打完维持原样，平静一阵，遇到这事再打，没完没了。
  杨家人一时还没适应杨君苏的思路，杨招弟呐呐地说：“苏苏，你要是不说，我都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杨君苏说道：“大姐，你要解放思想，放开思路。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要让一切为你所用。特别是男人，如果不能当爱人，那就当工具使，别对他抱有任何期待，别心软别同情他。”
  叶香云弱弱地问道：“那就不讲夫妻情分了？不讲体面了？”
  杨君苏翻了个白眼：“王根生跟我姐讲夫妻情分了？刘春华讲体面了？我奶奶跟你讲过体面？”
  叶香云老实回答：“那都没有。”
  杨利民听到闺女扯到自己老妈这儿，赶紧制止：“别瞎攀扯，她毕竟是你奶。小时候也疼过你。”
  杨君苏冷笑：“哈哈哈，爸，你真好笑。”
  叶香云也跟着笑，婆婆疼过她孩子，开什么玩笑？她难得跟自己的闺女站在统一战线上。
  杨利民不管这娘俩了，这时候他身为男人倒有点共情王根生了，他嗫嚅道：“老三，你这样算计王根生，把一个男人当工具使，真的好吗？”
  杨君苏冷笑道：“王家欺负算计你闺女时你觉得好吗？王家打你脸时，你觉得好吗？共情煞笔，天打雷劈。”
  杨利民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杨君苏预判得没错，王家第二天就派人来说和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春华的堂侄女刘会，也就是住在杨家前面的那个邻居。
  刘会是中午来的，先跟叶香云谈，叶香云不敢作主，说得等自己男人回来后才能做决定。
  等到晚上她再来，就遇到了杨君苏，杨君苏看向大姐，大姐早做好了心理建设，说道：“姨，你回去转告王家人，我要离婚。两个女娃他们也不待见，我正好带走，改成姓杨，以后她们好给我爸妈养老。”
  刘会没想到杨招弟竟敢提出离婚，连忙拿话恐吓她：“招弟啊，你听姨给你说，这女人一离婚就掉价了，你带着两个孩子可再也找不着好的。更何况还连累孩子和你三个妹妹的名声。”
  杨君苏说道：“刘姨，这事我们商量过了，我们不怕连累，反正我大姐这么好的名声也就找到王根生这样的货色，我们三姐妹也不指望找到啥好人家，我以后努力工作，遇到合适的就招上门女婿，没有拉倒，咱们新社会了，还把女人逼死不成？”
  刘会打量着杨君苏，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苏，你还年轻，这话说得太早了。等你以后就明白了。”
  杨君苏扬手打断她的话，说道：“刘姨，我不小了，过完年都二十了。这个决定是我们全家一致做的，我爸也不反对。是吧爸？”
  杨利民点头：“对的，就是这样。老王家这次太不当人了，这就是打我的脸。”
  杨君苏很满意地点头：“是啊，离了婚以后，我姐也不打算找了。反正男人没几个好的。不过，刘姨，我觉得你该担心的不是我姐而是王根生。你看看他，年轻时就丑，嘴歪眼斜的，感觉那脸就像一巴掌呼上去似的，还呼偏了。也就是我姐太善良，不讲究美丑，再加上对他有误会，以为长得丑的人心灵就美。
  现在一看，可拉倒吧。这真是相由心生，人丑心也丑，家里条件听上去挺好，可我姐嫁过去，自己挣钱全家花，扫完厅堂下厨房，一分便宜没占着，还落个高攀他们家。你说以后哪个姑娘还会眼瞎？王根生找不着媳妇，老王家找不着免费保姆，他们不得愁白了头？”
  刘会：“……”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杨君苏说完王家的惨状，再说自己家的好生活：“现在我们家，大姐二姐和我都有工作，红玉红豆就在我们家，几个大人还养不活两个孩子？我们没有兄弟自然没有嫂子嫌弃我姐住娘家，她有工资，我们再补贴点，我姐想吃啥吃啥，想干吗干吗，再也不用伺候公婆一家，不用看他们脸色。还能陪着自己亲爸妈，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
  杨君苏这话说得，杨招弟都有些向往离婚后的生活了。
  刘会的逻辑和思路被杨君苏击打得支离破碎，不过，她还是坚守着一点：“老杨老叶，小苏，话是这么说，可是离婚后的女人日子艰难啊，光别人的指指点点一般人都受不了。你们说是不是？”
  杨君苏一脸严肃地说道：“刘同志，你这话说得太没觉悟了。别人可能会指指点点，咱们农场的人那可未必。咱农场里明白人多的是，谁不知道我姐是受害者，谁不知道我姐以前有多贤惠多孝顺，她是被逼的呀。只要是个正常人，谁忍心说她的坏话？至于不是正常人的，我们管他干什么？你光听狗叫唤就不生活了？”
  刘会再次无言以对。
  杨君苏乘胜追击：“刘姨，你回去转告他们，让他们抽个空去把离婚证扯了。我们好顺利把孩子的姓改了。刚好孩子还没上小学，以后再改就麻烦了。”
  刘会惊呼：“什么？你们真的给孩子改姓？”
  杨君苏：“对啊，不然呢？我姐婚都离了，还替王家养孩子？我们图啥？图他们全家心狠手辣不要脸？”
  杨利民对改姓一事十分积极：“对，凭啥？这孩子就得改姓。”
  刘会没法再谈下去，只能匆匆告辞。
  她一离开，杨君苏就及时总结道：“你们看，老王家压根就没想到我们家真的要离婚吧？”
  杨招弟再次心有所悟，以前她婆婆总拿她生不出儿子要离婚为要挟，现在想来可笑，真正怕离婚的不是她，而是王根生。是的，她有工作有娘家支持，她怕什么？
  杨招弟的思路打开后，人也舒展了，心情也不抑郁了。当一个人发现所谓最坏的打算也不坏时，还有什么可怕的？
  叶香云十分不理解大闺女，都要离婚了，咋还能笑得出来？老三没心没肺，她也没有？可是当着杨君苏的面，她什么也不敢说。
  继刘会之后，王家又派人来说和。
  无一例外都是铩羽而归。这些人很聪明，故意避开杨君苏，但是杨招弟被妹妹影响得也知道一些谈判技巧了。她就咬死了要离婚要给孩子改姓。
  王家一家人气得牙痒痒。
  王家的小儿子王根宝马上就顶替父亲的岗位，王家的小女儿王素准备去妇联，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哥嫂闹离婚。杨君苏还扬言要去找他们领导，他们怎能不怕？
  刘春华捅捅王中，说道：“老头子，你赶紧想想办法呀，咱们家总不能被一个女娃子给拿捏住了。”
  王中默默地抽着旱烟。
  这时王根宝突然说道：“爸，妈，我知道怎么办了？你们还记得耿军吧？他的工作就是被杨君苏顶掉的，两家早结了怨了。”
  王家人眼睛一亮，他们终于有办法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家没有再派人上门。杨招弟总觉得眼皮子直跳，便嘱咐杨君苏说：“二妹三妹，你俩这两天小心些，可别出什么事了。我总觉得以王家人的性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君苏说：“我也怀疑这家人在憋什么后招，不过，没事，他来一个我打一个。”
  杨君苏的怀疑没错，第二天，她再上班时，发现办公室里的气氛都变了。
  办公室里挤得满满当当，白玉凤和吴剑两人肃着脸坐在椅子上，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式。
  高洁和刘刚他们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她一进来，白玉凤就冷冷地宣布道：“好，既然杨君苏同志来了，那我们的批判会正式开始。”
  杨君苏站在门口问道：“白同志，你不妨把话说清楚，什么批判会？”
  白玉凤冷笑着举举手中的信封：“杨君苏，有人举报你，既然有人举报，我们就得处理。”
  第三十五章 批判会
  杨君苏微微一笑, “哦，那挺好。既然你们大家想跟我聊聊，那咱就聊聊。你们谁先来？请。”
  众人面面相觑,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 高洁开口了：“白姐, 吴哥，大家都是同事，我觉得不至于吧？要不就算了。今天宋科长去总场了, 等她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