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作者:澹澹      更新:2023-04-18 10:05      字数:6183
  “再忙也得顾着你啊。他哪来的那么多事要忙,这出征西北的事不也才定下的。”
  “谁知道他忙的都是什么,最近睿王来得也频,每次都带了些人,都是穿皂靴的。”
  哥哥和睿王走在了一起?他们在商议什么。想到贵妃自缢那日,她去国公府时,睿王怒恨的眼神,和哥哥的淡漠,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余竞瑶想着出神,下意识地手越捏越紧,把小虎头鞋都掐得走了样,蒋卿筠瞧她这模样,心里的话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想道出来。“有些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犹豫着,神色为难地看着余竞瑶。
  余竞瑶回过神来,笑了,“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这事和你我无关,是宁王和将军。”蒋卿筠凑近了余竞瑶,低声道,“他们来的时候,我去送茶,听到他们提到了宁王。过后我问过将军,可每每提到宁王,他脸色都差极了,只怕他到现在还在怨着宁王。”
  “怨着宁王?”余竞瑶惊诧。
  “嗯,贵妃这事,对晋国公府的打击太大了,将军也受到了影响。”蒋卿筠看上去纯真柔弱,其实好多事,她看得清。“睿王和宁王的关系,谁人不知,将军和睿王走得这么近,只怕对宁王已生了芥蒂。”
  这正是余竞瑶所担心的,如今二人还要同去西北,心不齐,何以抵制外邦。
  “所以,出征这事,我有些担心,毕竟宁王是主帅……”
  “我知道。”余竞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她二人是想到一块了。“他毕竟是我哥哥,我会劝宁王多迁就的。”
  蒋卿筠闻言,抚着小腹,释然而笑。余竞瑶也摸了摸她的肚子,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她是在担心哥哥和宁王不和,宁王作为主帅会刻意针对他。可余竞瑶却不这么认为,睿王参与进来了,那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第90章 出谋划策
  余竞瑶回了宁王府,等沈彦钦下了朝回来, 她拉着他去了书房, 询问起了出征的事来。
  她问他,最近可与余靖添联络了。沈彦钦点了点头, 告诉她不过也就是和他泛泛讨论了一番出征的准备而已。对此, 余靖添并不是很上心。
  越是这样, 余竞瑶越是担心。只怕这件事都是睿王和余靖添筹划好,来牵制沈彦钦的, 这就是个陷阱。但凡在战场上,余靖添不配合,或是稍稍有个推迟延误,都有可能让宁王陷入困境,那么他也就帮睿王除掉了一个劲敌。
  余竞瑶不安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帮他,记忆中她没接触过历史上的这一战,印象模糊。不过她知道吐蕃没有胜, 若是胜了,沈彦钦也没那么容易继位了。
  “吐蕃何以这么厉害,节节胜利, 甚至把瓜州都攻陷了。”节度使都阵亡了, 可想而知大魏败得有多彻底。
  沈彦钦坐在书房的高几前, 拍了拍案面上的信札道,“吐蕃和上一次的突厥不同,虽上一次突厥已南至凉州, 但他们目的更偏重于掠夺。可吐蕃是步步为营,带着侵略的野心。而且吐蕃有个将军叫恭禄,他在吐蕃极有声望,百战百胜,人称战神,既有武者的勇猛,又有智者的谨慎,是个人才。”
  “有这么厉害吗?”余竞瑶很好奇。
  沈彦钦无奈点了点头,“论作战,只怕我和你哥哥两个都不及他一人。”
  两个都不及一个,更何况还是心不齐的两人。“那这一战,胜算有多大。”
  “以现在呈上来的文书看,不太乐观。”沈彦钦见余竞瑶满面愁容,笑了笑,“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世上不存在一处弱点都没有的人,我一定会想办法胜他的。”
  “我倒不贪图你凯旋荣归,我只怕你回不来。”余竞瑶叹了一声,这话说得太直接了,沈彦钦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放心,我若败了,就是当逃兵也偷偷地跑回来,好不好。”
  知道他是想逗自己开心,余竞瑶牵了牵唇,可笑不出来。不过沈彦钦这句话说得对“不存在一处弱点都没有的人”,越是强势的人,他的弱点越是突出,而且往往是致命的。若是如此,就不能用正常的战略思维去思考。打蛇打七寸,总有一个突破点。
  “这恭禄将军很有声望,吐蕃王很重视他吧。”余竞瑶喃喃道。
  “越是重视,越是忌惮。”
  沈彦钦一语道破了关键,余竞瑶眼睛一亮,笑了。吐蕃兵力强盛,恭禄就是那个突破点,而恭禄的声望,就是他的致命点。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用反间计?”对于位高权重的人,这一招屡试不爽。
  沈彦钦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声来。余竞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殿下是觉得这个方法不行?”虽然知道自己是想当然了,但也不必这么嘲笑自己吧。
  见她不悦,沈彦钦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罗汉床前,坐在了她身边。“我没说不行,我是觉得,你哪来这么多的鬼主意。”她好像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不管什么问题,她总是能寻一个出其不意的途径来解决。
  “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余竞瑶瞪大双眸期待地望着他。
  “没有到西北去探个究竟,我也拿不准,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许是可行。”沈彦钦轻声解释着。一个手握兵权的重臣,功高震主,不只是吐蕃,历朝历代,那个国家的君主都会视他为威胁,也许这是个着手点,不过还是要找一个契机。
  “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余竞瑶娥眉轻拢,努力思考着。沈彦钦点了点她的头,笑道,“能想出这个办法,已经不容易了。你这是要给我当军师吗?”沈彦钦想起了上一次出征西北时她给自己出谋划策的情景。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可我舍不得宝儿。”
  “你舍不得宝儿,我也舍不得你啊。哪里有将军带着女人去打仗的。”
  “你又不是没带过。”余竞瑶撇了撇嘴。沈彦钦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便不再和她讨论这件事了。他是不讨论了,但她的心还是放不下。她真的希望这个方法可行,毕竟这样不废兵卒便能控制住局面,即便余靖添消极配合,沈彦钦也不会吃败仗的。
  对方来势汹汹,皇帝还要派他二人同去,这结果,真不知道他预料过没有。
  皇帝自然有皇帝的考虑。如今两个儿子,在各方面势均力敌,虽然宁王优于睿王,但这么多年睿王在朝中扎下的根基不能不考虑。立太子这事,不是想当然,喜欢哪个便立哪个。虽然要择优而立,不过一旦皇帝大行,太子继位,那么新帝和朝臣之间的和谐也是国本延续的关键。
  对于余靖添,看上去他和宁王关系不错,但皇帝明白,归根结底他还是和他父亲的目的一致,想要扶植睿王。父子二人,同样手握兵权,而且目标一致,那这对皇帝来说必然是个威胁。他不能容忍这种威胁的存在,他自己是如何逼宫夺位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所以,对沈彦钦来说,西北之争是睿王和余靖添给他下的圈套,那么对余靖添而言,这又是皇帝给他设的陷阱。若是此战胜了,那功劳归沈彦钦所有,若是败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削了余靖添的兵权。
  ……
  又是一次别离,这是余竞瑶第三次送他远行了,每一次都是百般不舍,却也不得不撒手。临行前,沈彦钦抱了抱宝儿,宝儿好似感应到了这沉重的气氛,乖乖地趴在父亲的肩头,口水直流,也没哼一声。沈彦钦抚着他的头,此次出行,惦念又多了一份。
  这次出征凶多吉少,只盼着哥哥别犯浑,盼着自己给沈彦钦出的主意管用,盼着为了她们母子二人他也要平安归来。
  昨晚上她还能平静地给他整理行装,眼看着要走了,她扯着他的衣袖,心里的依依之情按耐不住了。“你答应过我的,就是当逃兵也得回来。”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面怨自己不争气,一面又实在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对夫君就这么没信心吗?”沈彦钦轻笑一声,扬眉道。说着,他手掌托着宝儿的头,让他面对母亲,和他聊天似的指着余竞瑶,“瞧你母亲,好没出息是不是。”之后又一手托着头,一手托着宝儿的小屁股,父子二人对望,他一本正经地嘱咐起来,“我不在,你可要照顾好母亲,不许惹她生气,不然回来罚你抄书!”
  “你还真要等他会写字了才回来吗!”余竞瑶这一喝,沈彦钦怔了住,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我不过逗逗他而已。”
  余竞瑶怎会不知道他在逗他,可她就是接受不了任何暗示,自己实在太敏感了。
  “好好亲近亲近吧,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归。”余竞瑶叹了一声。沈彦钦沉默了,一只手托着孩子让他伏在肩头,另一只手揽妻子入怀,在她额头亲了亲。“对不起,不能伴在你身边,还总是让你担惊受怕,你放心,不管是胜是败,我都会回来的。”
  ……
  沈彦钦和余靖添走了,偌大的宁王府又剩下余竞瑶一人,不过还好,她还有宝儿。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宝儿身上,能自己做的就不需要乳母,每日让自己忙起来,日子过得也就快了,不至于因为太思念而难过。
  平日里她依旧会带着宝儿去看望蒋卿筠,蒋卿筠实在喜欢宝儿喜欢得紧,抚着自己的小腹喜笑道,若是这一胎是个女儿,一定要把她嫁给宝儿。不过余竞瑶学着老嬷嬷教她的,她总觉得蒋卿筠这胎,很可能也是个儿子,儿子也好,两兄弟也可以很亲近的。
  沈彦钦走了有两月了,此时已经入了腊月,天寒地冻,不过再冷也冷不过从西北传来的消息,宁王在瓜州前线兵败,不得不退出瓜州,瓜州彻底沦陷。书信上没提兵败的原因,其实余竞瑶还是希望真的不是因为哥哥的消极应战。且不说这个,看来自己给沈彦钦提出的建议没有用啊,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兵败的消息一到,皇帝便派出镇远将军支援,速度之快好似早就准备就绪,就等着这条消息呢。这不得不让余竞瑶疑心。
  不管皇帝是何意,结果总归是好的,有了镇远将军的支援,许这一战还是有希望胜的。
  余竞瑶这个年过得并不踏实,王府热闹依旧,她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心空了,人在哪都感觉孤单。她准备了两份红包给宝儿,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代替沈彦钦的。
  晋国公那边她去了,父亲对她态度好些了,见了宝儿也很开心,把准备好的压岁红包塞进了他的小衣襟里,抱着他亲了亲。气氛还算融洽,只是他止口不提宁王。
  这个年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不用再进宫请安了。
  新年一过,迎来的便是正月十五,皇帝邀余竞瑶带着宝儿入宫赏灯,可偏偏这个时候宝儿不知怎就染了风寒,烧了起来,余竞瑶心急得火烧火燎,赏灯的事,也只得作罢。
  郑大夫给宝儿开了药,余竞瑶不眠不休守了他三天,这烧才退下去。烧一退,宝儿立刻欢实起来。余竞瑶无奈笑道,莫不是因为不想入宫你才病的?果真和你父亲一个脾气。
  正月十五一过,传来消息,皇帝派出的军队已到达西北,余竞瑶放下心来,到了就好。
  可这军队到达的消息传来不过几天的功夫,京城捷报传来,宁王胜了!
  连皇帝派去的援兵都未动一卒,沈彦钦不但败了吐蕃,把瓜州也夺了回来,而且用的竟是一招四两拨千斤的反间计。
  瓜州被攻占,吐蕃军队士气大涨,恭禄扬言欲继续南行,挑起了吐蕃望的征服**,于是增兵支持他继续挺进。
  增兵已到,恭禄并没有立刻行动,作为一个久经战场的老将,他必须先行了解当下战局,分析战情及对方的现存实力。更何况,刚刚经历一战,虽攻下了瓜州,但目前最需要的是军需补给。
  吐蕃王迫不及待要前行,而恭禄需要补给,此刻,矛盾立显。沈彦钦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想到了余竞瑶的那个办法,挑拨吐蕃王和恭禄之间的关系,激化矛盾。
  他四处扬言,恭禄之所以不肯南行,是因为想要和大魏和谈,实现以战养战。如此一来吐蕃王大怒,戒备心起,疑他有投敌之意,于是杀心即生,寻了个借口将恭禄召回,以“通敌谋反”之罪夺了他的性命。
  恭禄一死,再难寻一个如此有勇有谋的领将,吐蕃实力大减,几次战役下来,伤亡惨重,于是连瓜州不得不放弃了。
  余竞瑶宽心了,更让她高兴的是自己这一计果真发挥了作用,还以为帮不上他了呢。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沈彦钦不一开始就用到这一计,吐蕃一直都是势如破竹,早就扬言要南下东行,而且这个计策是二人在出征前就已想好的,为何非要等吃了败仗才用这一计呢?如此不但损兵折将,也耽误了回程。
  捷报传来后的一个月里,沈彦钦带着西征的队伍一直将吐蕃残余赶回到了吐蕃境内,等他终于返回京城时,又到了春季的花朝节。
  今年花信来得早,良辰未到,便已是姹紫嫣红,花入锦绣。沿着护城河,桃花盛开,水绕粉红状,掩映得好似一条花河流经,美不胜收。
  这繁华盛景是个好兆头,沈彦钦和余靖添就在这时归来了。
  沈彦钦从宫中归来便直接回了家,一入门,便瞧见余竞瑶和宝儿等在庭院中。宝儿已经七个月了,她坐在母亲的怀里,咿咿呀呀地晃着小手,对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感到很陌生,皱着眉,盯盯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余竞瑶抬头望着他,笑了笑,好似他不过是如往日从府衙办公归来而已,走到他身边,问道,“回来了?”
  沈彦钦点头,弯眉笑着。妻子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变化,只是怀里的孩子,长了些。
  “饿了吗?我叫人准备晚膳。”余竞瑶平静道。
  “饿了。”沈彦钦中了蛊似的应声,依旧带着笑影。
  余竞瑶把孩子朝沈彦钦怀里一递,沈彦钦猝不及防,双手环住,僵在那一动不敢动。他走的时候宝儿才不过他半臂长,如今圆滚滚的一坨,他倒不知该如何抱他了。余竞瑶瞧着他笨拙的模样,笑了笑,见宝儿没哭没闹,转身便走了。
  她一走,沈彦钦试着双手放在宝儿的腋下把他举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还是大眼瞪小眼,只是这回的大眼里,带着温情暖意,看得宝儿竟也不觉得生了,咧着嘴地笑了起来,好似认出他一般。血缘这东西,还真是说不清。
  余竞瑶陪着沈彦钦用了晚膳,又伺候他沐浴,直到把宝儿哄睡了,已经入夜了。
  沈彦钦站在床榻前,听着妻子哼唱着,哄着宝儿,他心里莫名地温暖,这才是家啊,日日夜夜地盼了小半年,终于回来了。这一幕几乎一闭眼便会在梦中出现,如今真的在眼前了,他有点不敢触碰,一直站了许久,确定这不是梦,才慢慢躺了下来。
  他窜进了被子里,还没躺稳,余竞瑶一个回身,抱住了他。这股思念,终于压抑不住了,她埋在他的怀里深吸了口气,叹道,“你总算回来了,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走了。”思念这苦,太难熬了。
  沈彦钦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不走了,再也不走了。”说罢,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吻缠绵,不言不语却道着对彼此的想念。气息纠缠,沈彦钦解开了她的衣带,余竞瑶的小手也探进他的寝衫,抚上了他的背。
  “这是什么?”余竞瑶突然停了下来,手指抚着他背部的一条伤疤问道。
  他身上的伤不少,但每一条她都清楚,这一条绝对不在她的记忆中。沈彦钦没说话,仍是笑着凑了上来,吻她。余竞瑶用胳膊把他撑了住,“你又受伤了?”
  说着,她一把推开了他,把他按在床上掀开了他的寝衫,这哪里是伤了一条啊。余竞瑶心疼地抚着刚刚愈合,还微微赤红的伤痕,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沈彦钦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又扯回了怀里。按着她贴在自己的身上不许她动。
  “你是主帅,怎么会受伤。”她想起了曾经西北一战,问道,“你又和将士并肩作战了?”
  “和众将士同进退,应该的。”他轻描淡写,不以为然道。
  主帅是最高指挥,他若是出了意外,谁来统领全军,他之所以上战场,说到底还是迫不得已吧。
  “哥哥是不是一直暗中懈怠。”一定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得不亲自出战的。
  “其实没他我也一样可以胜,有你给我出的那么好的主意,谁的帮助都不需要。”
  ☆、第91章 严父慈母
  沈彦钦和余靖添面圣,皇帝没想到这一战这么快, 很满意。对于第一次夺取瓜州的失利, 沈彦钦主动请罪,不过皇帝并没有责备他, 予以安慰, 封了赏赐便让他退下去, 唯独留下了余靖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