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沉默。
  无咎一脸“看吧”。
  “混口饭吃，我容易吗？你这种土豪怎么会理解我等蚁民的心情。”千里没好气地扫一眼无咎。
  无咎耸耸肩，“ldm不能开小号，你的末日到了。”
  “没事，这不还有你们呢嘛——”千里说着，伸手就要一左一右搭上无咎和修罗的肩膀，无咎利索地后退一步躲开，“不不，我不认识你的。”
  “靠，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千里忿忿道。
  “等等，等等，”修罗还在消化两人的话，“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两人一起回头看他。
  “做坏事啊——”
  “真的，就在前不久，是《霸者之刃》吧，有一回路上遇到某个大帮派，这家伙把人家帮主的武器爆了，结果那帮派追杀了他一个月，连马甲都不放过。”无咎说。
  “……”修罗不可置信地望向千里，“你，你难不成是‘九天承运’？！”
  “啊？你也知道我啊？”
  “我……了个去……”修罗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霸者之刃》算是一个小火了一两年的中等网游，固然不及那些网游界及电竞界的当红炸子鸡，可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新出的东西，大体都会引起一些兴趣，无咎和千里便属此列，稍微进去混了些时日，在ldm面世之前，他们对大部分游戏基本都是如此。修罗说不上网游高手，却也是个老鸟，新网游同样是要体会一下的。但他从来都是只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小老百姓，大帮派大高手之间的血雨腥风、江湖厮杀于他向来是遥远的传说——比如那个“九天承运”。
  那段时日恰巧他也混迹在《霸者之刃》里，对这个事件略知一二。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名列前茅的实力大帮派之一“血色盟军”的帮主抽奖抽到了一把属性极为变态的绝世神兵——没错，抽奖，《霸者之刃》也是个rmb游戏，为了抽到这把武器，这帮主也不知砸了多少钱。这条公告全世界都看到了，然而大部分人也就流流口水咂咂嘴。没想到几天之后，血色盟军突然在全世界发布通缉令，痛骂一个叫“九天承运”的人，并扬言要见一次杀一次，大号马甲都不例外，要把这老虎嘴上拔须的家伙逼到不敢再进这游戏。那阵子全世界都沸腾了，除了血色盟军之外，其他人都是幸灾乐祸居多——装备着一把绝世神兵的堂堂帮主大人，据闻当时还是有众多帮众在场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被爆了！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也没什么人去多管闲事，反正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天天可见一群血色盟军的玩家到处开火车，追着那传说中的罪魁祸首到处跑。这场景，修罗也有幸见过几次，都是远远站着看热闹，毕竟刀剑无情，《霸者之刃》也是个野外随意pk的地方，他可不会无端找死。令人称奇的是，这九天承运拉足了仇恨之后竟毫不避讳，仍敢以真身上线，简直就是活生生地打那血色盟军的脸。
  就这样大家看了一个月的热闹，终于平息下来，血色盟军终究挣回了一口气——九天承运彻底销声匿迹了。为此，血色盟军的帮主连同一伙人在世界频道上耀武扬威了好一阵子，说是谁敢招惹他们血色盟军下场有如此人云云。
  当时修罗没太放在心上，觉得这种事情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现在得知真相，看着近在咫尺的千里，修罗心中百感交集。
  “哈哈哈哈哈哈哈，”千里毫无自觉地笑起来，“看来我已经声名远播了。”
  “是恶名昭彰。”无咎纠正。
  “千里……”修罗琢磨着怎么开口，“你为啥要抢人家东西啊？”
  “嗯？”千里歪了歪脑袋，“那把刀价值连城啊，抢值钱的东西还需要理由吗？”
  “……”千里的回答如此质朴，竟让修罗无言以对。是啊，万恶钱为首，这本来就是最大的动机……
  修罗接着问道，“那……后来你真被他们赶出游戏了？”
  “唉，别提了，”千里一甩手，“那帮兔崽子够缠人的，仗着人多蹲点守我上线，为了把那武器交易出去我没少折腾……后来嘛，后来我怎么没再上那游戏来着？”
  “后来《混沌》内测了。”一旁的无咎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
  “哦，对，那时跑去玩《混沌》了，再之后就是ldm公测了。”
  “……”修罗默默地不再说话，心中同情了那血色盟军三秒钟——这果然是千里的行事风格……然而说实话，修罗心中一直住着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老百姓，现实中也好，游戏里也罢，用俗一点的话说，他只想每日开开心心过日子，既没有远大抱负，也不想杀人越货而一夜暴富。游戏固然不比武侠小说，没有那么黑白分明的道德界限，也不会到处充斥侠义之士，可修罗纵然没有圣人情怀，也从来安分守己，勤劳致富，动用武力抢劫这种事，想都不敢想。这些日子以来，千里的形象不论在他心中多么二，他和无咎总还是两个高手，这是毋容置疑的。从前，他习惯性地认为千里说过的很多话都只是玩笑，直至得知他正是那传说中的“九天承运”，修罗才严肃地思考起这些问题——千里真的是说杀就杀，说抢就抢，而且，十分心安理得，毫无负疚。
  第85章 战前会议
  修罗不自觉地脚步就慢了下来，在人流中与两人渐渐拉开了距离。他是不是想太多了？这只是个游戏啊！玩单机rpg不也经常进人屋子翻东西吗？他不是和他们出生入死地走过来的吗？他忘了他们怎么一次次打救自己吗？现在他竟然想这些有的没的？太没有良心了……哎，那两人呢？
  修罗回过神来四处张望，隐约可见无咎熟悉的身影，连忙快跑几步，却发现千里已消失不见，修罗心一惊，莫非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无咎，千里呢？”
  “刷副本去了。”无咎说。
  “……好吧。”
  数日之后。
  三人齐齐升到了25级，浩瀚盟也十分效率，提前一夜就通知好三人时间地点，次日直接目的地汇合。晚上6点，三人准时来到了中关镇偏远郊外的千丝岭。
  “七仙亭……就是那个吧？”修罗遥遥一指，不远处的一座亭子里，浩瀚盟以会长为首的五人已经在等着了。
  三人赶紧走上前去，东风行没有太多表情，“人到齐了，我就不废话了，只说一句，我们来这里不是春游，都是老手，别到时阴沟里翻船。走吧。”说着，也不等三人回答，转身就往山里走去。
  无咎和千里自觉地跟上，就修罗一时没反应过来。游戏里很多时候分秒必争，无咎和千里早习惯了边进行激烈的操作边说话，再怎么言简意赅都见怪不怪，也就修罗还没经历过。
  东风行在前开路，其余人依次尾随，无咎千里在最后。那五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一路信步往前，从容择路。一如无咎和千里最初的判断，这五人身手都不差，在他们八人合力之下，路上的小怪清得不算费力。只是修罗不多久就又犯了职业病——第一次来这地方，见着一些从未见过的植物与矿石就忍不住手痒，甚至在其他人跟小怪战成一团的时候都要抽空去采集一把。
  “你在干嘛？！”又一波小怪清除后，东风行转身就朝着还蹲在地上挖草的修罗喊了一句，半晌，修罗才回过头来，左右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还能是谁？你存心划水来的？我们现在在抢首杀，你要没心打你直接退出，我们七个人打，少一个输出都比你在这占着茅坑不拉屎拖时间强。”东风行直言不讳道。
  “我……”修罗吐了一个我字之后，声音低了下来，“我不就是顺道挖个草吗……”说着，眼角飘向无咎和千里。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队友的支持，千里忙着捣鼓他的赤涟弓不知在研究什么，无咎则说道，“现在确实不是时候，专心刷副本吧。”
  连无咎都这样说了，修罗更不好反驳什么，心里纵是对东风行有所不满也不好发泄，况且，他本就是这里最没资格生气的一个……修罗把最后一把草放进包裹，起身拍拍屁股，跟上队伍。
  见三人如此配合，东风行剩下的话都被咽了回去，一瞬间有种火气无处发的感觉。这一路打来，无咎和千里的水平他是认可了的，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大家作为老手的经验和意识都在，配合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个一股子新手傻气的奶妈……也罢，他本来就只想顺利拿到蜘蛛洞首杀，当下不再多言，继续前进。光是找副本门口就用了不少时间，也亏得他们早就把地图记得滚瓜烂熟，第一次来那会，每个队伍都至少要被折腾个几个小时，无一例外。
  半个多小时后，八人见到了蜘蛛洞入口，带头的东风行停下了脚步，其余人都心照不宣，这是要开战前会议的节奏。
  八个人团团围成一圈，等着东风行开口。
  至此，对这五人小组的情况，三人也已有所了解。
  东风行，主金副风，武器为单手剑。
  一世欢颜，主木副圣，武器为十字架。
  丹茜，主电副水，武器为法杖。
  来时路，主水副毒，武器为水晶球。
  第五人，名字十分风骚——独孤求败，主金副电，武器为盾牌与单手剑。
  “独孤主t，无咎副t，我近身输出，丹茜和来时路远程输出，一世欢颜和修罗辅助和回复，千里注意控场。”东风行先简明扼要地进行了战场的大体布置。
  说完最基础的常识，东风行进一步道，“独孤和无咎一定要尽全力控住boss。”
  “一世欢颜和修罗……咳，尤其是修罗，注意力高度集中，掌握好节奏。”
  “我、千里、丹茜、来时路，我们四人负责轮流打断boss所有技能，不可出错。”
  面对东风行的要求，浩瀚盟几人都默契地点了点头，便连无咎和修罗也应了声，唯独千里没反应，东风行不由看向他，“你ok么？”
  “嗯？”千里耸了耸肩，“你这不都安排了么？”
  “……”东风行无言。千里这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安排下来，没有他做不到的，狂妄得东风行都有点不适应。好在他们现在是队友，他宁可要一个骄傲的高手，也不需要一个谦逊的手残。
  “行，”东风行微微颔首，扫视一圈众人，“留心走位。开始了。”
  这一个战前会议，开得十分惜字如金，皆因在场八人都非普通玩家，均身经百战，很多事情早已了然于胸，所以需要提点的只是一个大方向而已。当然，这些都只是东风行理所当然的想法。
  进入到洞穴之中，换为独孤求败与无咎在前开路，千里照旧断后。陆续清除一些小怪后，很快便邂逅了第一个boss。
  蜘蛛洞的传说是七个蜘蛛精的故事，时常变成美女为祸人间。这第一个boss十分切题，是一只硕大的蜘蛛精，在8人到来之时，正静静地倒趴在漆黑的洞顶之上，八个小眼珠子幽幽地盯着众人的方向。
  修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后退了两步，蜘蛛这东西光看图片都觉得骇人，莫说现在这么大一只活生生地就在面前，哪怕明知只是游戏里的怪物，还是让人毛骨悚然。修罗觉得打完这个副本，今夜要睡不好了。
  他还在胡思乱想，耳旁嗖一声响，千里的箭已离弦而出，刷地冲向了蜘蛛。
  噗——啪——！长箭没入蜘蛛体内，随即收缩，在前头的无咎也用力一扯，绳索带着箭头将蜘蛛拉了下来，重重地砰一声震响，蜘蛛落地掀起一阵碎石。独孤求败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跃而起，右手持剑柄自上而下无比利索地将剑刃一下插入蜘蛛身体中，单手剑上霎时金光一闪，旋即以剑尖为起点，一丝金色的线条迅疾延伸而出，瞬间绕了一圈再回到起点，竟划出了一个圆。圆心之处，赫然而现一柄巨大化了n倍的单手剑，仿若忽然从天而降，呈万顷之势狠狠钉在蜘蛛身上。这是独孤求败魔法类的控制技——十字军的囚禁，与结界有类似之处。独孤求败虽是mt，却主修魔攻。
  蜘蛛一时动弹不得，八条毛茸茸的长腿胡乱挥舞着挣扎，十字军的囚禁时效一到，它即刻便要冲破束缚，却在这时又平地而起数道水柱，自它周身往上聚拢，形成了一个水做的牢笼，并兹兹闪现着电光，正是丹茜的技能——水牢。蜘蛛无奈地又一次身陷囹圄。
  开场态势良好，东风行的五人小队率先展示了他们默契无间的合作，轮流使出控制技牵制着boss，时间掐得毫厘不差，不得不说连无咎与千里都颇为赞赏。这期间，无咎只专心致志地揪着boss猛打。
  众人有序地配合着，鉴于东风行是近战，视野不好，指挥大权交给了身为法师的来时路。随着一个又一个控制技能落在boss身上，boss始终无法移动，来时路边释放着法术边时不时出言提醒，“修罗准备冰冻！”修罗的冰河时代是这一轮控制的最后一环，待来时路的技能一结束，理论上修罗的冰河时代就要吟唱结束。
  是的，理论上……修罗死死盯着在一潭毒水里挣扎的蜘蛛，手里攒着魔法书，开始吟唱起冰河时代那一大串咒语。然而来时路的技能结束得比他想象的快了那么一点，眼看对boss的技能控制就要出现真空——尽管只有短短的0.5秒，在当前确是致命疏漏。
  “散开！！”来时路一声大吼，他们打过的都知道，这蜘蛛动作极为迅速，他们虽有主t和副t，但在这里mt的作用更多地要主动发挥，一旦对boss失去控制，任由其自由行动，那么在适才的围殴过程中仇恨归属究竟在谁身上没人说得清，0.5秒，足够让boss瞬移到随便一个人身边了。目前8人的阵型大致分为两边，mt、法师、奶妈都一边一个，站位尽量拉开，对boss进行前后夹攻，也更便于技能的释放。当下的上上之策是让脆弱的远程和近战都迅速撤离，主t和副t先尽力限制着boss的走向和行动范围。
  “别动！”无咎却在这时叫道，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剑光闪烁，笨重的巨剑流畅无比地划出一道道弧线。锵——！
  第86章 分裂
  修罗的冰河时代吟唱完毕，boss被冻了起来，浩瀚盟的五人都愣了一瞬，他们不怀疑来时路的判断，修罗是慢了0.5秒，但大家也看得真切，boss获得自由的那0.5秒里，它没有选择移动，而是转了个向——转向了无咎。如果不是人品问题，那就只有一种解释——boss的仇恨已经在无咎身上！
  五人有点震惊，东风行带领的这个小队里，东风行自己是近战，丹茜、来时路是法师，他们三个都是纯粹的dps，况且还有一个千里，从开怪到现在，大家即便没有全力攻击，也绝说不上故意放水好让mt积累仇恨——这种传统的做法在ldm里费时费力不讨好，早就被很多高端队伍弃之不用了。在这样一种配置的小队里，身为副t的无咎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抢到了仇恨！五人深知，无咎既然能喊出那一句别动，就表明这绝非意外。
  不管怎样，战斗还是要继续。越打下去，大家越确信，无咎的仇恨已经稳固地建立了，他由一个副t变为了名副其实的主t，这倒是很好地履行了东风行当初说的“尽全力控住boss”。仇恨既已稳定，剩下的就是打断技能了，负责这活儿的是东风行、来时路、丹茜和千里四人组，独孤求败偶尔也掺一脚。总体来说，进程相当顺畅。
  “52%了，注意！”来时路冷不防又吼了一句，无咎、千里、修罗三人心里同时闪现一个想法——注意什么？
  没来得及问，蜘蛛身形顿了顿，忽地直立起来——对，不是幻觉，它直立了，尔后腹部噗地裂开一道缝，愈张愈大，继而从那道裂缝中哗地喷出一注白色丝线，直冲前方。
  这毫无疑问是大招，实则早在蜘蛛腹部开始有动静时千里就出招了——乱射，25级新技能，简单地说就是冲锋枪的弓箭版。火箭几乎一发不落地打在蜘蛛腹部上，照理说这一招足以打断一个小boss的非红血技能，然而，蜘蛛肚子上那一道丝线还是冲了出来。
  霸体技能！
  霸体是许多网游的通用概念，霸体技能即为任何情况下都可强制释放的技能，无法被打断。更糟糕的是，这股丝线并非冲向仇恨归属者无咎，而是偏了个方向，竟朝着修罗而去。
  ——无视仇恨的霸体技能！
  不过，没有点这种花招的boss，也不好意思称自己为boss了。
  无咎和千里都觉得修罗这次要完了，修罗也不负众望地呆呆站在原地，眼看就要被袭到——“shield！”冰墙来不及吟唱，千钧一发之际，修罗脱口而出一个单词。圣光一闪，丝线撞在圣盾之上，折了个弯，转向了一旁。
  修罗很幸运，蜘蛛这一招是法术攻击。
  但是——boss的攻击转向后的方位，站着的是丹茜。
  一眨眼间，丹茜就被丝线卷着飞向了boss。
  “妈的！”来时路骂了一声，东风行抢先追过去，可丝线实在太快，丹茜就这样被扯进了boss腹部大开的口子里，在将她吞没的那一刻随即合上。
  蜘蛛趴回了地上，安静下来，身躯隐隐地一起一伏，竟似在消化或咀嚼，修罗不忍地转过脸去。
  队伍列表上，丹茜的生命迅速下降，直至一滑到底，id也倏然一暗，再无动静。
  “额，被吃……掉了。”千里也怔了怔。
  “你怎么搞的？！”东风行救援不及，回头朝着千里就吼了一句。
  千里被这么一吼没反应过来，直直地看了东风行一会，反问，“我怎么了？”
  “刚才你放什么技能？！”
  “‘乱射’啊。”千里诚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