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作者:粟米壳      更新:2023-04-19 14:20      字数:8233
  秦姑姑是叫她身边李嬷嬷扶着进来的,辜七就让织薇去帮忙,又赐了座,而后才缓缓开了口问:“秦姑姑怎么来了?这脚上头的伤理当好好养着才是。”
  秦绸就将视线头向了康妈妈,“同王妃身边的康妈妈比起来,奴婢这就不算怎么大伤了,何况也养了这么多日子,快好得八|九不离十了。原是早就该来向王妃请安的,又怕来了帮不上忙反是碍了事。”
  辜七让人给她上茶,茶是今年的阳羡雪芽,她端起来抿了两口,茶香唇齿间辗转弥散,意外的好喝。她对秦绸道:“秦姑姑快尝一尝,这茶味道颇是不错。等下子凉了,可就喝不出来了。”
  “……是,王妃。”秦绸只得顺着她的话喝了茶,才刚要开口,却听见辜七斯条慢理的问:“秦姑姑刚才说什么?怕来了帮不上忙反而碍了事?”
  这原本是秦绸的原话,可叫辜七忽然重新反问了一遍,那意思自然就不一样了。秦绸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又恢复了正常,“是。”
  辜七却是谈笑如常,只好像刚才那一句根本就是她随口一提,本就没有什么深意,“秦姑姑说的哪里话,您不来坐镇,我这才会乱呢。”
  明明是极好的话,可秦绸听了就是不对劲。她抬起眼看辜七,见她却是一副笑盈盈的亲和模样,只好像她说这些话,都是因为尊敬自己……秦绸稳了稳心神,垂着眉眼朝辜七直接说了这趟来的原因:“王妃,奴婢擅自做主发卖了一个丫鬟,特来向王妃请罪。”
  拂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哪有什么人来请罪跟她一样坐椅子上的,分明就是事后交代一声的架势。真要知道不妥,何必要去做。康妈妈闻言也是微微一惊,她一向是觉得秦绸为人做事滴水不漏寻不出错来的,可这桩事却是出了她所料。
  “哦,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辜七却是语气随意,好像并不在意这事,非但如此,她还捧了一捧秦绸,“秦姑姑掌管王府多年,又是跟着王爷的老人了,想来处事都是拿捏了分寸办的。姑姑不必说请罪的话,说了倒像是我要为了个丫鬟为难姑姑一样。”
  秦绸有些意外。
  辜七又接着道:“正好我这也有一桩事,要请姑姑看看该怎么办才好。”她清亮漆黑的眼眸直看向秦绸,嘴角微微噙着笑,说话的语气也是极软和的。“我这有个丫鬟胆大妄为,竟敢在背后诋毁王爷清誉。这种事可大可小,今日诋毁只是叫我听见了,倘若来日不如她的心意又编了闲言碎语当着全天下人恶语诋毁王爷,这才是可怕。依照姑姑看,我该如何办才好?”
  “……”秦绸的脸色便不大好了,她何其聪明之人,怎么会不知道此时辜七口中所提的是哪个丫鬟。可人已经被她发卖了出去,这又让她再如何答。
  偏辜七见她不言语,还要出声再次询问:“姑姑?”
  “依照着姑姑的意思,该拿这怎么办?”辜七似乎很为这件事情烦心,此时微微拧了眉头,“倘若是旁个错倒也罢了,正好跟姑姑方才处置的那个凑了对一块卖出去就是了。可这丫鬟是犯了口舌大忌的,卖出去只怕不妥当。她若是为此更是怨怼王爷,往后那张嘴不是更要编排些有的没的?”
  “姑姑,您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秦绸被她逼问得脸色都有些变了,半晌只得直言:“方才奴婢已经将人卖出去了。”
  第97章
  锦照堂的暖阁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辜七指尖从手枕上划过的声响。这声细微而琐碎, 若是搁在寻常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如何, 在此时却分外叫人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辜七也不是一味痴笑的人, 就好比现在,她就适时凝了脸上的笑,声音也清冷了两分, 疑声问:“我这说的是锦照堂的丫鬟, 难道姑姑发卖的那个也是锦照堂的丫鬟?”话才刚说完,她又侧了头去问身边的挽玉:“那丫鬟叫什么名儿?”
  “回小姐的话,那丫鬟叫采莲, 这两日一直在厨房帮忙。”挽玉声音响亮的回说, 说罢也同辜七一道朝着秦绸看了过去。
  这秦绸本就确定了韶王妃同自己所说的是同一人, 只是辜七越是不可置信的反复询问, 就越是显得她那事办的错极了。到这时候,秦绸也就彻底清楚了, 这位说话和软的韶王妃性子可是半点不软和的。她也再不好坐着回话,既是有错自然就要跪着的。秦绸抬眼看了一下身边的李妈妈, 叫她扶着自己起来。
  辜七一见她要站起身来, 连忙开了口阻止:“姑姑怎么的站起身了, 咱们坐着好好说话就是。”
  可这眼下的气氛, 纵然是再愚笨没眼力劲的也知道王妃是生了怒的, 秦绸又怎么再坐回去。她敛着眉眼恭敬回道:“是奴婢逾越了, 奴婢不该善做主张将那丫头卖出去。”
  “我何曾怪过姑姑什么, 想来姑姑也是听说了那丫头的不好才处置的她。”辜七施施然的开口, 神情闲适,倒还真是瞧不出脸上有一丝一毫为此事而动怒的痕迹。她目光示意织薇去将秦绸扶着坐下,又道:“姑姑还是坐下说话,您这站着倒是叫我也跟着脖子抬得酸了。”
  秦绸倒是沉得住气,听了辜七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没露出什么变动,可她身边的李妈妈却是当下变了脸的。前一刻李妈妈还为王妃敬着秦姑姑而暗自得意,怎知她下一瞬就说了这样的话来。原来上头那个不是体恤姑姑而让姑姑坐下,却是因为自己要抬头跟姑姑说话多有不这才让姑姑坐下的。
  “奴婢有错,请王妃责罚。”秦绸顿了一顿,却是没坐下,反而要跪下去。她态度坚决,就是左右两边的李妈妈和织薇都拦不住她。
  可辜七哪里受得起她这一跪,“我可受不起姑姑的跪。”她说着话立即让挽玉和拂玉两个也去扶她起来,这两人原还有些迟疑,再一见康妈妈也在那使眼色,也就不再迟疑的上前去扶住了那人。眼下有四个人,就是架也给秦绸架在那椅子上去坐着了。
  一番折腾,秦绸却是心中波澜迭起,从前真是自己小看了这位王妃,她这算是真正见识到是什么叫笑里藏刀、棉里藏针了。“王妃,这不合规矩。”
  辜七却道:“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秦绸微微一怔,辜七的话真是让人听着不舒服极了,她分明是随口说的话,可落在人耳中却好像是在讥嘲一般。而且,是专程对着自己所做那事的讽刺。可她打量向辜七的时候,见她脸色却没有分毫那样的鄙薄,好似刚才是她多心。然而,片刻又听辜七笑吟吟的继续道:“我这可没什么规矩一说的,在我这,秦姑姑是越过一切的。”
  这话真是讽刺极了。
  辜七偏不同她生气,好言好语的同她说话,甚至明面上还在抬高她,可这一切……就是让人分外的刺耳,让人不舒服。
  “好了,还是说说那正事,姑姑将她卖去哪里了?”辜七端着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润喉,“卖了多久了?”
  秦绸一一回复,来领人走的牙婆是府上常有交易的那个,人才刚卖出去。
  辜七将茶盏轻轻放回到桌面上,“这就好了。”她侧过身同拂玉道:“你跟织薇两个赶紧将人去追回来。”说罢,那两人立即得令出去了。到底王府里还是织薇这丫鬟熟些,两人同去办事也更妥帖。
  “王妃……?”秦绸听了那话掩不住的惊讶,怎的会不惊,采薇那丫鬟已经叫卖了出去。既然是卖了出去,那自然跟王府没有半分关系了,怎么还有追回来一说的?秦绸原本只以为王妃会为了这事而责备她,怎会想到她竟要将发卖的丫鬟再追回府。她身边李妈妈早就忍不住了,把先前来之前秦绸叮嘱的“谨言慎行”四个字全丢在了脑后,李妈妈道:“王妃,人都处置了怎么还好追回来。这岂不是叫人觉得我们韶王府反复无常?”
  她也真叫是大胆了,一个伺候人的婆子敢顶撞王妃。
  康妈妈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会皱紧了眉头,心中暗道这婆子如何敢如此猖狂,可见之前跟在这位秦姑姑身边是得意轻狂极了的,不然怎么会这么拎不清?她见床榻上半倚靠坐着的辜七已经止住了笑意,晓得那是动了气的,她立即转了头朝着李妈妈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主子办事还轮得到你一个奴婢指手画脚?”
  康妈妈气势骇人,一声厉喝却是将李妈妈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哪晓得一直不吭不响的人会忽然来了这么一遭。她连忙抚着自己胸口平缓,挤眉弄眼的表情夸张,最后不得不道:“我……奴婢这也是为了王妃作着想。”
  辜七微微一笑,可这语气却是冷硬了许多:“李妈妈未免想的也太多了。”她幽幽一叹,意有所指的又道:“倘若一个人,不论什么事、不论是不是同自己有关都一应要去管,岂不是很累?我倒觉得,人要过得清闲些,管的事情多了,也未必叫人觉得是能耐。”辜七这好一通长吁短叹的感慨,说完之后还朝着秦绸问:“姑姑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是。”秦绸半垂着头回。
  “去将暖盆往姑姑跟前移一移,我看姑姑脸色那样白,恐怕是刚才从外头来的时候冻着了。”辜七对着挽玉吩咐。
  挽玉笑着去办,她也忍不住偷看了秦姑姑一眼,见她脸色还真是雪白。挽玉先前还气得半死,觉得秦姑姑不好对付,哪晓得她家小姐才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语气是娇娇软软,可那话却是能将人气死的。挽玉觉得秦姑姑的脸色这样难看,多半就是给她家小姐给气的了。
  一时间,屋中的气氛也凝滞了下来。眼下就等将那小丫鬟带回来了。辜七也没怎么谈兴,就闭合了眼休憩。她这般,也就更没有人敢出声了。
  暖盆中是搁了炭火的,时不时会发出“噼啪”的一声。
  秦绸垂着眼,目光直直的落在炭盆上,心中却是一片复杂。她身边站着的李妈妈被刚才那么一呛,也安分多了,此时只觉得时辰难熬得很。
  李妈妈很怀念先前府中还没有王妃的日子,什么都只秦姑姑一人拿主意,王爷又敬重秦姑姑,也不会多过问府里头的事。府中下人对秦姑姑毕恭毕敬,没有一个不服气的。而她身为秦姑姑身边的得力之人,自然是走到哪儿都是被人巴结讨好的,处处有的坐,哪曾要站着这么久的?如今有了位王妃,对秦姑姑都尚且只这般,她就更微不足道了。真是从天上到地下的差别,李妈妈为此心中很不是滋味,此刻站得久了,这腿就酸痛得厉害。她心中不禁暗暗想着,要是回到从前就好了。
  过了不知多久,织薇和拂玉两人回来了,事办的还算圆满。好在府中管事知道那牙婆的住处,几人一道追了过去,将那发卖了的丫鬟又重新领了回来。
  那丫鬟名叫采莲,模样瞧着顶多也就十三、四的样儿,早已经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她是被拂玉和织薇两人拖着进来的,好像是一点儿都不会走动了,她二人一松手,这人就瘫在了地上,一个劲的哭。
  辜七被她吵得有些头疼,就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了,哭什么。”她目光微冷的看着底下那人,淡道:“哭能解决什么?你再一味的哭,我也就只好把你……”
  这话还没说完,底下那叫采莲的丫鬟就已经收住了哭声,哽咽道:“王妃叫奴婢说什么,奴婢就说什么!”
  “我听说,你前头觉得王爷处事不公,因而闹了不满。今儿我便替你主持主持公道,那方杭虽是我带入府来的人,可你也总归是我锦照堂当差的。我自然是不会厚此薄彼的,你且说说。”辜七抚着掌看着底下那人。
  采莲挂着泪珠的脸抬了起来,张了张口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到了这会子她才是悔死了,怎么就鬼迷心窍的在王妃眼皮子底下闹事了呢?“王妃饶命!”采莲猛磕着头,发出“咚咚咚”极其响的动静来,那模样真是可怜极了。
  辜七轻轻皱拢秀眉也不言语,目光垂在那人身上。旁人看着这情景,总觉得她心冷,怎么这么一个美貌纤弱的娇娇儿,能面色如此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竟还带着几分不厌烦。便是李妈妈和秦绸看了,也都心下恻然着要别开眼的。
  采莲嗑了半会的头,将自己脑子都震晕了,一直不见上头人发话,心里就打鼓了。这再一抬眼,见王妃正冷眼瞧着自己,更是悚然一惊,脱口道:“奴婢说!奴婢全交代了!”
  第98章
  辜七便懒洋洋的开口, “你要再存着那侥幸、糊弄人的心思,我也就懒得再听你废话了。”
  采莲还是害怕的, 她原先在内屋伺候的时候曾经遥遥看见过韶王妃一眼。当时的辜七垂垂欲死,脸色雪白身材的纤瘦, 就跟那猫儿一样, 只让人觉得孱弱可怜。因此这丫鬟也就没将堂堂的韶王妃看得多厉害,可刚才这么一见,她才真是为王妃的气势所震了。那是真正上位者才有的从容闲适之态, 是真正能左右她去留的人,在她的面前,旁个什么都不算有地位了。
  “奴婢再不敢了。王妃, 奴婢是……奴婢是被人怂恿了的!”采莲把心一横, 也不害怕了,接下去的话更是顺畅了起来:“都是李妈妈, 李妈妈叫奴婢做的!”
  李妈妈本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这会子吓了一跳,忙是变了脸色, 大叫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她说完之后,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那李妈妈眼皮都为此跳了起来。她跨了一大步去采莲身边,在她身上狠狠下手掐了几把,“死丫头, 你胡说什么!老娘几时叫你做这事了!”
  那丫鬟当即疼的哭喊了起来, 在地上扭动着身子想要躲开, “别掐了!别掐了!呜呜……”
  辜七脸色一寒,拂玉和挽玉两个上前将李妈妈从那丫鬟身边拉开,那李妈妈这会是气炸了,即便是叫人分开了还怒瞪着采莲,恨不能撕烂了她的嘴。
  “李妈妈,采莲指认了你,你认不认?”辜七冷眼看着那婆子,心想这人也是嚣张,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放肆了。
  李妈妈断然否认,面上的表情更是夸张了起来,“王妃明鉴,我哪里指使她做过这种事儿。”她是一副被委屈死了的模样,装腔作势的就要哭。
  辜七不爱看她这做派,施施然收回目光看采莲,“你说的话可属实,怎么李妈妈是不认的?”
  那丫鬟先前被好一顿掐,这会疼得还在地上打滚,爬着起来跪在辜七前头道:“要不是李妈妈撺掇,奴婢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生事的。”她才这么说完,身子就叫不远处的李妈妈抬脚踢了一下,整个人侧着跌在了地上。
  李妈妈气得脸都成酱紫色的了,“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你个臭丫头,先前就满嘴的胡言乱语,现在为了脱罪,竟还拖着老娘下水,看我不狠狠收拾你!”
  “够了!”辜七略微拔高了声量威吓一声,场面稍稍安静了些下来。
  秦绸刚才是一直没说话的,这时轻声开了口,“王妃还是先让采莲将事情说仔细了。”
  采莲抹着眼泪撑起了身子,“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假语,前些日子王妃回府,李妈妈就将奴婢调来了锦照堂当差。后来奴婢进不来内室只能在厨房里帮忙,李妈妈便骂奴婢没用。”
  李妈妈被她气得够呛,觉得她是故意往自己身上破脏水,便是她骂了她无用又怎么了?“哪个做丫鬟做奴婢的不想去主子身边伺候,我也不过是帮你着急为了你好才骂了你两声!怎么就成了指使你了?你这贱蹄子再不说实话,老娘就掐死你!叫你满嘴瞎话的冤枉人!”李妈妈作势要再去打人,被挽玉和拂玉两个拦着不能上前,就还想踢那采莲一脚。采莲先前可是吃了亏的,这会子吓得手脚并用的往旁边爬。
  辜七的神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对着织薇道:“去外头喊两个侍卫来。”她这话一出口,那李妈妈就惊呆了,也再没那疯癫的模样了。织薇领了命转身就要出去,却被秦绸给拦了下来。秦绸自己扶着椅子的扶手起身,声音恳切道:“王妃,李妈妈只是脾气急躁了些,一时气昏了头。外头侍卫进来,都是些习武之人,难免要磕磕碰碰,王妃又是在病中……”
  “难为秦姑姑还惦记着我在病中。”辜七同秦绸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盈盈笑意的,好似同她关系亲厚,也一如既往的尊重。说了这话,她又扫了一眼李妈妈,问道:“你还吵不吵了?原以为你是秦姑姑身边的,规矩自然也做得好,哪晓得在我面前还跟市井泼妇一般。今儿看在秦姑姑的面上,我暂且就不喊侍卫进来了,你要再这般……”辜七的话适时戛然而止,可任由谁听了都知道这余下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那李妈妈不知道为何腿肚子打了两个颤,再是不敢叫嚷了。她看着辜七,这会心头总有种怯怕的感觉。原先也见识过这位王妃伶牙俐齿,可却不想是这么个厉害人物。
  她不知,先前因为秦绸处事没有疏漏,辜七这才好生相待,可这会既然是她占了理的,自然底气要足两分。
  辜七朝着织薇点了下头,示意她先缓缓不必出去,又朝着那被吓得慌了神的采莲道:“你继续说。”
  采莲更不敢隐瞒了,将剩余的话一股脑倒豆子一般飞快的说了出来:“李妈妈在奴婢面前说王妃用人唯亲,像我这等愚笨的便是一辈子都去不到王妃跟前伺候。李妈妈后头又说了王妃之前回府的时候带了个只知道白吃白喝的小流氓,骂奴婢连个市井流氓无赖都比不上。奴婢当时就昏了头,正巧晚上瞧见了那人来,就……就……”
  李妈妈一听可就当即哭了出来,装着可怜对辜七道:“王妃,这事实在同奴婢没有什么关系呀,奴婢至多也就是嘴巴毒了些,确实是没存那等闹事的心。奴婢对这丫头也是恨铁不成钢才骂了两句,谁知她最后动了坏心思。”
  “先开始是我鬼迷了心窍,可后来王爷管了这事我就知道错了。后来还不是你!李妈妈,你好狠的心,亏得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要帮我心疼我,原来只是为了算计我!”采莲这会子眼泪直往下掉,“王妃明鉴。那会我从王爷书房回来,王爷没责罚奴婢,奴婢心中感激,可谁想到半道上遇见了李妈妈。李妈妈,你可还记得自己当时那会儿跟我说了什么话?”
  李妈妈脸色便了便,她这人就有坏毛病就是碎嘴,见着采莲那时候说那番话却也只是想趁机吓唬吓唬她,好拉拢一把而已。不等那边再说话,李妈妈当即朝着辜七开口辩解:“王妃,奴婢绝对没有让这丫鬟闹事的意思。当时奴婢不过是看着她可怜安慰了两句,哪晓得……”她也是害怕了起来,委实是当时自己说的话不好听。
  辜七好似听得饶有兴致,她又看了看那秦姑姑,秦绸却是面上平静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李妈妈不愿意说,那你自己说说看李妈妈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采莲哭着道:“李妈妈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奴婢往后在王妃这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奴婢冤枉了王妃的人,让王妃丢了脸面,这后头总有千万种的法子要来折磨奴婢。奴婢当时听得害怕极了,就求着李妈妈问该怎么办才好,李妈妈却教奴婢让奴婢咬死了那事,叫旁人觉得是奴婢吃了亏的,人人都盯着看,那往后王妃也就不敢为难奴婢了。”
  李妈妈不想她说出这些话来,可她偏是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李妈妈的脚都软了,此时站都站不住,若是拂玉和挽玉两个人架着,这会只怕是要瘫软在地上了。她怎么会想到这小贱蹄子还真依着她的话去做了,自己不过是……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李妈妈此时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怎么自己一番好心就摊上了这样的倒霉事。“王妃,这可同奴婢没有办分关系啊!”她赶紧用手打着自己的巴掌,哭着道:“奴婢就是这一张嘴贱,门上不把风。那全是她自己做的,和奴婢实在没有关系!”
  “还说不是你!要不是你挑唆煽动,我又怎么会昏了头……呜呜……”采莲还真当李妈妈是给自己出了什么好主意,要不然也不会真信了下来。刚才她忽然被人带走发卖了出去,没回过神,这会让王妃这么一问才将当时的事给理清了思绪,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受了那婆子的唆摆利用。“王妃给奴婢做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咚咚——”两声轻响,是辜七的手指敲了两下床沿,她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两人,最后又视线现落向了秦绸,问道:“秦姑姑觉得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秦绸脸上无甚波澜,她从自己座位上站起了身,朝着辜七垂首,“奴婢觉得,这两人都是留不得了。”她说话的语气很轻,每个词都字正腔圆,可却叫人觉得她平静得……太过于冷漠了。
  辜七只料到她会是这个回答,所以也没什么惊讶。秦绸一向示人以中正公允,这会子自然是不能偏帮徇私的。倒是李妈妈听了之后很受打击,情绪仿佛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俨然没想到秦绸要舍她不顾:“姑姑,你可不能不管奴婢啊!”
  “奴婢跟着您这么多年,一颗心都只为了姑姑着想,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姑姑怎么能……”李妈妈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跪在秦绸面前拉着她的裙摆,苦苦哀求:“姑姑救奴婢!姑姑您一定要救奴婢!”
  第99章
  任凭此人如何哀求, 秦绸自然没有半点反应。辜七是知道她的,知道她这会必然不会为了李妈妈的哀求就动容,更何况还是为了她求情。一时,辜七觉有些好笑, 自己分明才是这身份最高、拿决断的那个人,怎么李妈妈不来求自己?也许这会子她来求自己,也比求那秦绸更多容易些。
  李妈妈苦苦哀求, 声音都哑了。秦绸这才垂下眼看她,脸上满是悲戚失望之色。她开口的声音也有些不同以往,好似为了这事,她也是伤了心的, “你怎么这么糊涂!”
  “……”李妈妈被她这么一说, 反而是愣住了。她满是褶子的老脸上布满了泪水, 随即又恨不能挖心掏肺的同秦绸表忠心:“我都是为了姑姑呀!府里有了王妃, 哪还会有姑姑的位置。我都是为了姑姑抱不平!”
  真是被逼到了极处, 竟是连这种话也敢说了。辜七并不生气, 反而看得很有兴致。原先李妈妈可是秦姑姑跟前谄媚头一人, 什么不消秦姑姑开口,她自己倒是先冲了出来打头阵。记得那回对庄子账本的时候, 这人可是出了几次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