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作者:
袖侧 更新:2023-04-19 14:35 字数:4414
梦中场景的变幻不过是眨眼之间。
青君站在这梦里,从一开始的旁观者,变成了直面梦中的人。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含笑凝望着她。
“神君?”青君望着他,疑惑。
那个“神君”没有说话,他唇角带着笑意,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凝望她。男人的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那指肚的凉意,令她身体一阵颤栗。
“你……”青君益发的迷惑。
“嘘……”男人轻声道。
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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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君等这个吻, 等了一万年。
待男人微凉的唇离开, 她睁开眼, 感到困惑。
“你是谁?”她问。
作为妖族, 她的嗅觉告诉她, 这个人……并不是神君。可作为女子,作为一只善于魅惑别人的魅狐, 她的眼睛却告诉她,眼前的男人就是神君。
魅狐善于模拟和模仿。他们能精准的复制别人的面孔、体态和声音。但即便是这样的魅狐都得承认,任何一只魅狐都无法完全的模仿另一个人的神情和举止, 尤其是眼神。
可这个气息与神君并不相同的男人, 他的眼神却和神君一模一样。这是无法模仿的。青君亦能分辨得出来,这并非是利用她自身的记忆制造出来的幻象。而是这个入了她的梦的男人, 的的确确有着和神君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眼神,甚至连嘴角那一丝坏坏的笑都一模一样。
男人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你知道我是谁。”他道。
“你不是神君。”青君道。
“是的。”男人道,“我不是他。”
青君望着他的面孔,问:“你是什么?”
“你看到了。”男人轻笑道,“我是他的一部分。”
青君感到窒息, 因为她已经明白了他是谁。
有一种天倾地覆的感觉将青君淹没。
小狐狸从出生便活在神君的时代。从能听懂兽语和人言时起, 她便知道要爱神君, 要效忠神君。神君强大而美丽, 宽厚而仁慈。他不是普通的修真者,他是升过仙而后归降于世之人。
在魔族侵蚀大地的时候,是神君统帅百万修士, 守护大陆,庇佑万千生灵。
无数生灵提到神君,心中都充满感谢,感谢自己生在了有神君的时代。走到哪里,都有生灵在歌颂神君,歌颂他的强大,也歌颂他的仁慈,歌颂他放弃了仙者的身份,重归于世。
可此时此刻,所有这些青君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崩塌了。青君明白了为何一个升了仙的人还会再度降临世间。
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错。
“魔……君。”她艰难的道。
魔君亦是她从出生就听到的一个名字。是所有人都知道必须要杀死的可怕存在。
在魔君出现之前,并非没有魔族行走世间。人、妖、灵、魔,是这世间的四大种族。但魔族又以其与大道相逆的特殊性而有别于其他三族,被三族共同厌恶和排斥着。
虽然魔族与三族相遇必要遭到斩杀,但在魔君之前,世间的魔族总体来说数量稀少。若将世间的生灵比作光,则魔族就是影。有光就有影,本来也自然之道的客观存在。
这种能被各族都接受的平衡一直维持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魔君出现。
魔修是死物,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死了。正相反,几乎可以说,他们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而这种死物的存在形式,又成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不死”。
这些不会再死的死物依然需要修炼。在过去,魔修曾经也是依靠灵气,他们吸收灵气,在身体里将之转化为死气。
但当魔君出现后,改变了一切。
魔君使得魔修既可以依靠灵气,也可以直接依靠死气修炼。魔君还使得魔修们有了更多更有效率的制造死气的手段。当然这些手段,都是以其他的活的生灵的生命为代价。
从此,魔族从躲在角落里的影子变成了迅速传播的瘟疫。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被称作魔君的男人。
小狐狸想起了平原上无数的大妖,想起了泥土下累累的白骨。
她总是跟在神君的身畔,所以……那些人和妖中的许多,她其实都见过。她向往他们的强大,敬佩他们的忠诚。小小的小狐狸总是梦想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像他们一样,为了击退魔族,为了神君,虽死无悔。
虽死而……无悔吗?
如果,如果他们像她一样知道了真相,还会这样无怨无悔吗?还会像从前那样的热爱神君、敬仰神君吗?
会否会像她一样,感到一切都在崩塌?
男人的手抚上她白皙的脸颊,怜惜的道:“别哭……”
但泪水还是滑落青君的脸颊。
人修常常会出现道心不稳,心境受挫的情况,但妖族很少发生这种情况。这是因为妖族心思简单,没有人族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缘故。
譬如青君,她从小被教导的,便成了一辈子的信仰。
但是同样,当这信仰崩塌的时候,她感到胸中有一股爆发不出来的力量。在过去,她简单的相信,简单的膜拜,简单的去爱,她的一生中从未体会过如此复杂的情感。
青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心中一片混乱。
“为什么哭呢?”男人笑叹,“为了他吗?难道还爱他吗?”
青君牙关颤抖,说不出“不爱”。即便如此,她也说不出她不爱长天。
这和长天一模一样的男人,这实际上就是长天的一部分的男人,怜爱的把她拥在怀里,轻抚她的长发,亲吻她的脸颊和嘴唇,在她耳边轻轻的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而他……他不会爱你,他不会爱任何人。这个世界和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原罪,他的负疚。他永远、永远也无法去爱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给我吧。”他说,“把你自己给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在青君道心一片混乱,脑中一片混沌的短短片刻,这男人暂时性的取代了长天。
青君嘴唇微抖,就要应下。
那一声“好”因为肩膀的剧痛而被打断。
青君陡然清醒回头,一个男人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那手极有力,使她的骨头感到疼痛,故而才清醒。青君来不及去看那男人的面容,她瞳孔骤缩!
她正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阵法正中。在她的身周,一圈圈、一层层复杂得令人晕眩的符文发着微光闪耀。和这光形成了鲜明反差的,是将她的身体裹住向下拖拽的黑雾!青君的身体已经沉入阵法中,阵法的微光已经没至腰间!
青君想要挣脱。那符阵却有着她想象不到的力量,青君堪称当世强者,一身修为却都被束缚,半点使不出来。她清楚的感觉到,不仅仅是她的身体,她的神魂也被这阵法吸附着向下沉沦,无法挣脱。
这是长天耗尽心血为魔君炼制的囚笼,任何修士都无法借助自己的修为,任何生灵都不能靠自己挣脱。他们的肉身和神魂都会被捕捉。
幸而,捉住了青君肩膀的那个人,并不是生灵。他没有肉身,他的魂魄被固定在了器核之上无法剥离。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从这个大阵中捞人出来。
青君反手按住了那只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寸寸从符海中拖出来。
她回头看去,才发现正在救她的那个人并不是人,原来是个傀儡,一个眼眸墨绿的傀儡。
苍瞳现在只剩下墨绿色眼眸这一个特征了。
他虽然不受阵法束缚,却会被阵法的力量攻击。上一次,他把长天捞出来之后,身体就完全崩毁了,所以长天才把自己的骨给了他。这具新的骨体无比坚固强大,在过去的这几千年苍瞳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但今天,他这具身体正在遭受自炼制以来最大的威胁。毕竟,这大阵,也是长天亲手所制。此时此刻,长天的骨展示出了其令人惊叹的坚固性,他的身体依然完好,没有被符阵的力量摧毁。
只是一身的皮肤都已经粉碎剥离,完全露出了他骨质的身躯。身体还好,一张脸完全就是骷髅。
苍瞳将青君抱在怀中。在这阵法中,他亦无法飞行,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每一步都阻力巨大,格外艰难。
青君修为被阵法封印,她的神魂还在苦苦抵抗阵法的吸附,努力将生魂缚在肉身中。她只能缩在苍瞳怀中,被阵法的力量冲击得几乎要失去意识,浑身发抖。
苍瞳看了她一眼。
当日穿过界门,苍瞳触发了界门中的第二重禁制,器核上带着魔息的他被直接传送到了魔域。他便被困在了这里。
魔域里几乎没有活物。但苍瞳自己也不是活的生灵,那些死物倒完全无视了他,并不会来主动攻击他。不像青君那样,青君这一年的时间里,一路走,一路扫荡不知多少只魔物。
但魔域里也几乎没有灵气。这一点,青君倒无所谓。修士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修炼成为属于自己的灵力,这灵力便生生不息的在体内循环。在这种没有灵气的环境下,修士不过是不能吸纳更多的灵气来提高自己的修为而已。
但苍瞳的体内没有这样生生不息的生命循环。他是器,他是法宝,他像所有的法宝一样,需要有活的生灵来维持他的“生命”,哪怕是一株小草,一只小兔。但就是这样低的要求,魔域也不具备。
苍瞳亦从那片古战场经过过。除了骨骸被裹上黑色的石皮,那里一万年未曾变过。苍瞳一踏入那里,便辨认出来,这里——就是他当年恢复意识醒来的地方。
他犹记得当年夺回了自己的意识,在这里醒来,犹能察觉到周围一些法宝的波动。后来长天为他炼制新的身体,以自己的骨为主料,许多辅料都是从这战场上刨出来的。那个时候,泥土之下还掩埋着许多的东西,那些东西都还算是活着。
但当苍瞳再一次穿过这庞大的古战场,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灵力波动。当年那些还算活着的法宝,都在这没有生命的空间中死去了。
苍瞳走出古战场的时候,他意识到,如果他不能离开这里,他就会和那些法宝一样死去。
他只有两条路可走,或者寻到出口离开,或者寻到生命依附。
他走过魔域许多地方,那些死物无视他,他也无视他们。他经过当年捞出了长天的大阵,不见异样。时间就这样一年一年的过去了。
他有时候会望着幽昏的天空想竹生,不知道她回到大九寰之后过得如何?她的力量在大九寰还不算什么,会否会遇到危险?她自己能否安然度过?
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让她以为他会一直在她身边守护,但他却没有做到。她会不会……以为他抛弃了她?
时间一点点流过,苍瞳的心愈来愈沉。直到某一天,他再次走过那片古战场,突然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一点点灵气。
有人!
有活的生命,来到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求营养液!新月来到了,营养液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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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玲珑的一楼, 三个人围席而坐。
“把大陆变成一片死地?”竹生诧异道。
“是的, 文献中是这么记录的。咱们宗门里保留的, 都是五千年以上的手抄本。都是这么这么说的。” 包峪正色答道。“若非如此, 万年前也不会有那场灭魔之战。咱们人族向来最是有容乃大, 与世间各族共存才是平衡之道,为何独独容不下魔族。”
苏蓉啜了一口灵茶, 觉得嘴巴里太清淡,很想吃瓜子。但另外两个人正在谈论很严肃的事情,这个气氛下, 显然不适合吃瓜子。苏蓉只好苦苦忍住。
“那么, 然后呢?”竹生问,“活人都死了, 魔族能得到什么?”
“呃……这个……”包峪一时答不上来。
他实际上不理解竹生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就好像是在问,天为什么是蓝色的?那自然是因为天就是蓝色的啊。水为什么会流?因为水就是会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