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作者:池总渣      更新:2023-04-20 03:08      字数:8246
  时间不算太晚,街上熙熙攘攘。雍晋坐入车中时,陈副官从备用厢中取出一副新的手套给雍晋。雪茄齐整地剪好了,递到了雍晋手上。他闲适地在黑皮车座上抽着雪茄,这时候他倒不像一位少将了。
  副官在前座低声问他是否需要处理周先生。雍晋咬着雪茄,将扣子一颗一颗地拧了回去。陈副官等了一会,才听着那被烟得微哑的嗓音道:“不用,留他一段时间。继续盯紧周家就行。”
  漆黑的汽车笔直地朝前驶去,穿过那长长的街道,开过那中洋混半的建筑,喧闹的人群,拥挤的电车,也离睡梦中的周君远去了。
  而睡梦中的人是被开门声惊醒的。阿妈是敲过门的,只是那紧掩着的主人房没有给予她半点回应,于是理所当然地,她以为先生不在。推门而入才发觉房间大灯小灯都开着,床上隆起鼓囊囊的一大包,像个孩子似的,先生从被子里探出了一双惊慌的眼。
  阿妈捡起地上的衣服,便听到先生在床上喊着:“扔出去,扔……哦不,烧了它们!”那些东西料子都很不错,阿妈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拾起来准备一会出门扔掉,她问先生:“房间要清扫吗?”
  而先生又将眼睛缩回了那深红的被褥里。被子挡了脑袋,拉得高了,脚便露了出来。如同女孩露怯了一般,只一瞬就缩了回去。先生喊她放一缸热水,就可以回去了。阿妈看着那凌乱的桌角还有地上干涸的甲油,皱眉摇头地退了出去。
  周君是又过了几日,才开始了他的交际。文小姐亲亲密密地在电话里头喊他周,她手上有两张电影票,要同他看,结束后可以去跳舞。于是绅士的周先生将怀表的链子挂在西装上,条格纹的手帕、再加一顶帽子,直到自己足够时髦。
  他开着汽车去接文小姐前,在酒楼吃过点心和粥。文小姐喜爱的法式餐点,周君是很难欣赏的。美食他酷爱中式,味道与份量都很刚好。
  等文小姐从楼上下来时,周君浅浅地打了个饱嗝。他喝了口汽水,再将窗子打开。他同文小姐说开着窗兜风,夜晚的城市别有一番滋味。实际不过是担心将窗子关严了,那点心的气味影响了他的体面。
  一天的约会将在跳舞之后结束。周君是不带人回家的,他爱在女人的房子里享用女人。文小姐在音乐里踢踏着她那双红色粗跟,他拥着她在酒厅的中央旋转。香甜、可口、柔软的女人。坚硬、冰冷、强势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喝下的酒在胃里挥发,两种残余在他身上的感觉不停交替。女人的腰身,粗糙的手套。蓬松的长发,军装的铁扣。鲜艳的红唇,微凉的精液。
  激烈音乐里,他抓着文小姐的手,看着她的裙摆旋出饱满的圆弧,一荡一荡,像那天在窗口里鼓动的窗帘。女人带着热意蓬勃的身体,笑得像颤抖的小鸟一样撞进他的怀里。那双柔软的胸部贴着他,手指也缠上了周君的后颈。
  她偏着头垫起脚,她要与他接吻,在这音乐里。她觉得自己就像刚开场的电影,导着华丽的戏幕,周是英俊得令人满意的男主。而英俊的男主出了层薄汗,他的脸颊红了,长长的眉蹙着,很有些为难地模样。他被燃起了情欲,却不知是谁留下的火种。
  第4章
  注定要失望一样,舞厅上空旋着像月亮一般大的灯。那灯如情人的颜色,像男主角眼里的灰蔼,眼眶里的那颗玻璃珠子灰蒙蒙的,几乎没有蓝了。周偏开了脸,她的吻落了空。文小姐撅起了嘴,她不满地不解地,手指头攥紧了周君的臂,指甲几乎要透过西装料子,陷进他的皮肉里。
  电影仓促落幕,那不是快乐的结局。同放映机的胶片被烧穿了,黑漆漆的屏幕上,硕大的火焰烧出了越来越大的白光,边缘透着红蜷了起来,那红像极了周君的脸。
  周君不愿失礼的,他被吓坏了。娇媚的文小姐在闭眼吻来时,他注意到那袭军装,顺着手臂往上,他看到了那人的脸。是闯进他家的那两位军官的其中一位。阴魂不散!简直阴魂不散!
  那人在这?不在这?是监视吗?不肯放过他吗?下意识地周君偏开了脸,推开了文小姐。他转身大步踏出,感受到自己的袖口被扯了一下。周君没有回头,他甚至没去看文小姐一眼。他想他不该像惊吓的兔子一般逃蹿,但如果真遇到雍晋,既拆穿了上次性向谎言,又易被当作女人一样再用一次。
  周君不愿再想,他奔到车旁。文小姐却从身后追来,鞋跟击打着地面,女人高喊着周,声音委屈极了。周君只一瞬间,便想到了托词。他隐忍般回头,看着文小姐。他念着文小姐的小名:“媛媛,媛媛!我病了,我真病了。”
  文小姐怔了一瞬,继而捧起了周君的手,她语气缓和下来,细声细气:“周,你怎么了。”周君推开了她的手,那一瞬他眼睛仿若湿透了:“我不愿你看我因为病痛而丑陋的样子,因为我爱你,媛媛。”
  他捂着心口,沉痛道:“今夜我本不该来见你,医生让我在家歇息,可我想你,你的明朗与美丽,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原谅我就此别去,我会祈祷上帝,让我今夜能够入你梦里,与你缠绵天明。”
  话音刚落,周君钻进了车中。他从窗子里伸出手,牵着文小姐在手背上轻吻:“晚安,我的爱。”
  他将女人留在街头,独身回到家中。乘电梯时,周君脸色极差扯松领带。他憋得太久了,又生气又烦闷,那些情绪通通化作火。脑子里着了,小腹也蓄了一堆。
  阿妈正在屋里清扫卫生,躬着小小的身子,跪在主人房门边的柜子下,掏出了一样东西。她喊先生,这东西是你的吗。她将那东西拭了尘,用围裙将它擦净了。那实在是件奇怪的物品,于是阿妈问了,先生是你的吗?
  她家先生将帽子取下,西装脱了,如抽了骨头一般,软在了沙发上。他不上心地问什么东西。一边问一边掏出火柴与烟。刚擦亮火,阿妈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那物件,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周先生。
  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周君吓得手一抖,火柴落到了地毯上,险些烧了。铃铃铃中,他看清了阿妈手里的是一根长鞭,通体赭石色,握把镶银,钳着翠绿的宝石。身体像蛇,宝石如眼。冷冰冰的注视着他。周君将火柴踏熄了,执起了话筒。
  那方是好听的男音:“我落了一样东西在你家。”周君盯着那根长鞭,将电话挂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让阿妈把这长鞭扔了。
  这是那日雍晋快高潮的时候,用来捆着他手的蛇,在情潮的难以克制里,他的睡袍被雍晋大力掀开。口含枪的他跪在地上,呻吟含糊不清的,隐忍又失控,分着腿捆着手。丝袜在臀口处被扯烂了,那柄滚烫的,可怕的器具嵌了股缝里,捣痛了他。
  养好的手腕奇怪地在挂了电话后疼了起来。火辣辣的,像是骨头、血管和组织都想起了那种感觉,那位男人。他的性器膨胀了起来,挤在裤裆里,一寸又一寸的,欲望来得荒谬、来得恐慌。
  他倚在沙发上思量,屋里是阿妈来回走动着。他扯过毯子,掩住下身。等阿妈打算告知先生要回去时,先生已不在沙发上,他立在了餐桌前,泡了杯红茶。阿妈开口问:“需要准备点心吗?”
  先生将脸微微侧过来。他的神情有些奇异,茶杯里徐徐上升的雾气让他的脸有些看不分明,先生唇角矜持地抿着,不像高兴的模样。突如其来一般,先生问她:“家里有女式手套吗?”阿妈想了想:“好像有一对,粉色丝绒的,上边还有小雪花,很洋派的。”
  于是她家先生将杯子搁了下来,回房拿出了一个盒子。酒红色的礼盒,黑缎带。周君将礼盒打开了,满意地看了看,从餐桌上取下一朵花,他问阿妈:“刚刚那东西没丢吧。”阿妈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又改变主意了,但她没多问。
  等把东西递给先生后,就见先生将长鞭手套,与那朵花一同搁进了礼盒里。还拿起钢笔写了一张卡片,流畅的花体字,特意喷了香水。阿妈眼瞧着先生将一卷现金塞到女式手套里,心里有些嘀咕。
  先生弄好以后,就吩咐阿妈差个人将东西送到雍公馆。送别阿妈,周君心情总算恢复了些。他去泡澡,浸在热水里喝红酒。泡得通红的脚趾从水里支了出来,踩在浴缸边。
  周君盯着脚趾上残余的甲油,扶着下巴,心想雍晋这种权贵收到礼物会生气吧。会有什么反应,觉得被羞辱而一枪崩了他?还是只有被恶心到的嫌恶,征服欲无法满足的大失所望?
  礼盒里的是张邀请卡,他将会在这里等着,直到雍晋前来,他会戴上女式手套,用以满足雍晋的特殊嗜好与性趣。意有所指地,他说自己是变态,对他感兴趣的也是变态。如果雍晋还有兴趣,就自降身价的来吧。塞了那卷五十元的现金,他当买春一夜。
  男人越得不到的越想要,送上门的反而不要。他怕雍晋,怕这种权势滔天,反复无常的男人。然而越难越要应对。他想如果能借此打发了结了,他便动身去外地。这里该是待不下了。
  浴后周君裹着一条毛巾,头发全是水,一缕缕地顺着后颈下去,湿冷冷的。他把毛巾摘了,穿上白袍。那是件西式的睡衣,像裙子,袖口鼓鼓地收在腕里,支出一圈花边。走动时裙子空荡荡又单薄,灯里隐绰地能看清身体的轮廓。
  红茶还有些余温,他端着茶,抱着一盒点心。他又回到了那被他卧出了浅浅的印子,棕红色毛毯的沙发。
  点心被牙齿磕碎了,碎屑飘洒下来,被锁骨盛了一些,那是骨头架起来的圆圆小凹槽,窝着小水珠。他等着雍晋的电话,礼物该到了。他盯着电话,又盯着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一样,等着心上人的来电。
  那是焦急地坐立难安。心里纷纷扰扰,像是有许多人住在里头吵起了架,乱糟糟又闹哄哄。他舔着手指上残余的点心,甜丝丝地裹在舌尖上。他拖着腮帮子想,他怎么还不联系我呢。
  水珠子干了又干,团得像海藻的头发清爽了,渐渐地蓬松起来。钟声铛铛的响起时,在沙发上睡着的人被惊醒,下意识的伸出手快速地接起了话筒,那是一连串的忙音。怀里的点心盒被动作掀在了地上,哐哐的响声里,他才明白自己认错了声,没有电话。
  像是松了口气,渐渐地他才眉开眼笑地像个孩子一样欢呼着。他对我没有兴趣了。转而他想起了今夜的错觉,想起那躁动的情欲。心头只沉了一瞬,又很不在意地想,那又如何呢,他还是爱女人的。
  第5章
  仍旧在那门边,还是热,眼前湿透了,一颗汗珠子挂在他睫毛上,没多久,地毯就有了颗圆圆的深色印子。他颤抖地闭眼想合拢腿,手臂一阵阵发酸的疼。于是他哼了出来,不高兴地吐出那把湿透的枪。
  脸颊摩擦着地毯,很疼。手臂太酸,也疼。像是委屈了,他的汗这时倒像泪,道道横过那细小绒毛的脸颊,那片红红的皮肤上,全是汗过的斑驳印子,他痛苦极地拧着眉。
  雍晋的手顺着他的背脊,脊椎的那条骨,一节节地往上爬,直到颤抖的喉结、颈子,还有一丛碎发,都被人拢进手里。男人的声音轻柔,言词得体好比交接公事,语气却很傲慢。
  雍晋说:“周先生,虽然雪莉的事让我非常不高兴。但我很欣赏周先生。也许今天我们能够好好解决这个事情,只需周先生出些力,受些累。还请不要哭了。”说话间意有所指,粗糙的布料摩挲着他的嘴角,抹下些许脂红。
  周君想抬起身体,又被不容反抗地,掐着后颈,缓而难地压了回去。雍晋的手顶开了他的嘴,指套陷在他的舌头上,像验货一般,他听见了雍晋说:“周先生嘴巴和眼睛,真不错。”
  手指粗暴地在他嘴里翻搅一番,抽了出来。那湿润的指套,复而揉上他的乳头,这回力道很大,毫不客气地折磨。腿里的东西更用力了,周君身体狠狠晃动着,啪嗒啪嗒是腿间的声音,尾椎骨受着冰凉的腰带铁扣。他反捆的双手,十指微张。
  他碰到了那紧实的腰腹,全程里,他唯一能碰到这男人毫无遮挡的部位。周君身体更加蜷缩起来,他是心慌的害怕的,不是因为那随时会闯进他身体的东西,而是他……
  睁开眼时,喘息还未停下。恍惚间是梦非梦,那分明是场景再现,他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东西。周君从床上坐起。屋里没有关窗,小风从窗子外吹了进来,微微凉。月光是蓝色的,倾斜在屋里。梦境走出的他身体是红的,烫得满身热汗。腰腹酸透了,那是一种骨头里在颤抖、呻吟的酸。
  腿从被子里伸出,睡袍被掀到了腰腹。微弱的光里,他看着自己的下体。怒涨地朝前指着,柱身通红,于是他伸手握住那处。
  极为满足地,他从鼻腔地浅浅地嗯了一声。他视线停留在卧室门口的角落。也不知在想什么,只靠在床头,摸索着自己的欲望。酥麻地情欲里,他吸了口鼻烟。如醉的眩晕中,他摸上后颈,那里微微战栗着。
  男人的汗下来时,像朵小水花,散开的水滴子溅在脖子周围。那未完的梦境,不肯承认的愉悦。他摆着腰,屁股在床单上胡乱地晃。那两团浑圆裹着薄汗,起起落落地将床单都染深了。趾头踢着被子,又难受地缩成一团。
  他的衣服全皱了,于是烦闷地脱了下来,推到了床下。落在那双鞋同几本未看完的书上。周君的手搁到了床边,索取地张开指头,紧紧将床单缠在指缝间。周君闭上了眼,恍惚里他听到了雍晋的声音。周先生的眼睛,真不错。
  直到电话铃声惊破了这场缠绵的自渎,被撞见了不为人知的隐秘一般,周君惊得手松开了,情欲竟一时散得七七八八。铃声一声接一声,冥冥中像有预感,他赤身裸体地从床上走到厅中,胯间皆是湿凉。他抓起电话,说哈喽。
  他的声音太软太颤,不像问好,更似呻吟。
  那边是沉沉地笑,像藏在夜色里朝他耳边吐了口气。周君轻咳后又重新开口:“雍爷。”抬眼看钟,已是夜半两点十分。“扰人清梦了。”雍晋答:“很抱歉,才看到周先生给我的礼物,一时情难自禁,忘了时间。”
  是天生说情话的嗓,明明不算诚恳的话语,却沁透了甜水,听起来很有些动情。周君落坐沙发,情热散后就有些冷了,他道一声稍等,回房披了件外套,拿来一个烟灰缸,夹回话筒。
  他同面对以往他的每一个女人一般,暧昧又轻佻地应付雍晋。他漫不经心似地擦亮火柴,那火温暖地摇曳成通红的花。盯着那朵花,他带了些许笑意:“喜欢那对手套吗?”比起他,他觉得更适合雍少将。
  雍少将没回这个问题,他说:“您在抽烟?”周君把火柴递到香烟下,燃透了再捏着木棍甩灭。他支起一双腿,先享用了一口,这才回道:“雍爷耳力很不错。”
  “香烟雾的颜色,很像周先生的眼睛。只是周先生眼睛生得更动人。”周君接受了赞美般轻哼着,收敛些许:“既然今晚没能等到你,我们之间,是否能算解决了。”
  雍晋客客气气地回:“错过了这场约定,是我的原因。周先生可赏面,明日梨园有戏,我们那处见。”周君心里冷笑,嘴上说得好听,实际没有拒绝的余地。
  明知不该,明明在怕,但心里那点子不舒服不依不饶,他始终没能忍住,仍要说。大哥总说他少爷脾气,确实如此。于是他答:“实在不好意思,明日诸事繁忙,我……”话音未落,就听雍晋说:“明日两点,恭候周生。”
  结束通话,周君又冲了次澡。没有担夫没有阿妈,只能用冷透的凉水,一瓢瓢地往下浇。身体冷得发颤,却浇不熄心头的火。他厌恶没有话语权,完全弱势的关系。又一波冷水,他的背都躬了起来,背肌麻了一片,他嘴巴抿得很紧。神情阴冷冷的,不高兴极了。
  第二日下了雨,街道上被冲得像副画,各式招牌,霓虹灯闪闪着,被雨盖了一层,地上反光一层,冷冰冰的玻璃竖着将五颜六色的光都纳了进去。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颜色。只有那天是纯深蓝的,看起来很沉很低,几乎要压在屋檐上了。
  周君穿着一袭浅色长褂,他执着一炳黑伞。没有穿西装的周君,模样年轻了许多,体态儒雅。在泠泠的雨色里,他看着一辆车缓缓地停到了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没有让水碾溅到他的衣服上。
  窗子下来了,里边坐着微笑的雍晋。他有些惊讶,没想到雍晋也在车上。心念一动,于是举着伞,他微微躬腰,靠近了窗口。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绕过车身那边入座的准备。他只浅浅地笑着,眼睛被雨景染得很温柔,他看着雍晋。
  意思很明白,他要这位爷让位给他。异想天开,胆大包天。
  雍晋看着他一会,竟然真的动了身体,将位置让了出来。周君扬眉,心里不是没有忐忑,却没想到这位置得来的这般容易。他坐入车中,收了伞。身上手上沾了不少水,他取出手帕,折了折用以擦拭。
  周君出身好,手也生得好,没有薄茧,指头浅粉,是很健康的白。折叠手帕,一举一动,携着刻入骨子里的贵气优雅。
  等周君打理好自己,还未说话,就见雍晋靠了过来。他想避,还是避无可避。嚣张使人让位的后果来了,雍晋贴心地给他两个选择。现在坐他腿上,又或者在梨园,坐他腿上。
  第6章
  黑伞倚在门旁,途经一个小弯道时,它晃了下来。挨在了周君的左腿上,绸面上的水珠子泅深了衣摆,打湿脚踝。车里安安静静,周君半天没有作声,直到他轻轻叹了口气后,他动了。
  扶着椅子,他尽量蜷着自己的身体,坐到了雍晋的腿上。半分没有用力地支撑自己,他将所有体重都往下压。周君表情很安然,没有屈辱没有气闷。顺从得令人意外了。
  车窗口是一方世界,水珠子爬满玻璃,车里渐渐起了层雾,大概是他们的呼吸都过于热了。臀部挨着男人的身体,那不是能享受的柔软。苦中作乐般周君想,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坐在这上头的,倒是件稀罕事。
  雍晋搂着他,手掌摸上了周君的膝盖,那里有湿润的印子,顺着下走,他触到了光裸的脚踝。雨天的周君,只穿着一双木屐。高高的防水台,深色暗纹的皮革面子,长褂子下是裤脚宽松的稠裤,于是手轻易地便伸了进去。
  裤管是软的,轻轻往上走就叠成几折,一路叠在了腿上,露出小腿。雍晋摸着潮润的皮肤,仍旧是隔着手套。雍晋没有穿军装,一袭西装,西装口袋塞着深色手帕。那分明是装点用的,雍晋却让他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直到下一个动作,才知道手帕的作用。他的木屐踢在了椅子底下,脚被抓着搁在黑皮座椅面上,他的姿势变了,臀部依然坐在那坚硬的男人胯骨,背脊却贴住了门。后方是雨水的敲锣打鼓,渐渐地,越来越快,雨好像更大了。外面的世界,看不分明了。
  周君蹙眉看着雍晋拿帕子,在擦他腿上的水。那方手帕从他的膝盖骨一路揉到小腿肚,来回几下,便在他踝骨上打着圈,那上边有颗痣,红的,不算显眼,像个小伤口似地。在这暗沉的天气里,淡蓝的车厢内,点在了那寸骨。雍晋垂眸看着,他说好看。
  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窘迫,周君没有出声。他伸手去握住了雍晋的手,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抬眼看了雍晋一眼,两人没有言语,远方一声轰雷,白光摇晃着罩住了这车,眼前所有的景与人,都是从极白中点点浮现。他拉着雍晋中指上的指套,一寸寸地将那手套抽下。
  他又看到了那曾经在他面前出现过的手,没有血色的苍白,像雕塑一样。 明明看起来是冷的,触手却很温热。雍晋没有阻止他的逾越,只含着抹意味不明地浅笑,像搂着一个玩意一般,放纵着他。
  周君捧着这人的手,他也笑了,下一刻,他的一口好牙张开了,即将叼住雍晋的指骨,力道是重的,像吃一口点心,满是毫不客气得凶狠。却终究是没能敌过雍晋极快反应力,非但没能咬到,还被掐着脸,重重地按在了窗子上。
  咚得一声很响,是他后脑勺撞在玻璃上的声音。疼痛从那细小的点逐渐散开,雍晋的表情冷了下来。像是初见一样,不再是满含兴趣,亦不是看着猎物一样的居高临下。全然的冷漠,没有温度,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他激怒了这个人,捏在他脸颊上的力道很重。一会看戏时可能会有印子。明明是不合时宜的环境,却忍不住钻出奇怪的想法。于是在又是一声惊雷里,周君慢慢地伸出舌头,在雍晋的虎口上留了一个小小的,湿润的舔舐。
  雍晋的眼神很奇怪,极深极深的眸子将他看着,像是云像是雨,通通都拢在那眼珠子里了。他眼也不眨,滴滴答答的喧嚣都听不见了。那手指仍然将他的下巴握着。
  奇怪的是,他竟有点想将眼睛闭起来了。那是种什么感觉,似有种看不清摸不着的气氛告诉他,也许接下来该会贴着嘴,该吻他了。如果雍晋是女人,会是位多么强势的小姐。也许是被惯坏的小女孩,总要男人顺着屈从着。
  雍晋脾气定是不好的,不然当时他也不会被那一枪,从那二楼的小洋房吓得摔到一楼,还沾了一身泥巴。那西装最后也没有洗净,他让阿妈丢了。
  可没有,一切好像都是他想多了一样。雍晋收回了手。那是一根根撤下来的。可能是被捏得久了,松开的时候,是麻酥酥的。他用舌头顶了顶口腔,一时间竟有些失望了。
  很快的,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失望雍晋没有亲他?这也太荒唐了。他依然坐在雍晋的腿上,光着脚。偷眼看男人的表情,恢复如常了,没有生气,也没有让他滚。
  于是周君便缓缓地,极慢地动作着,他想从军爷的硬邦邦的躯体上下来,那里可不好待着。可雍晋的手又伸过来了,这次是双手把着他的腰,将他往上一提。
  周君另一只脚的木屐也掉下去了,轻轻脆脆的哒啦一声。他完全地窝进了雍晋的怀里。脸颊挨着那衬衫面料,领口有些硬得支棱着,上边是形状极好的下巴,极好的唇。才清理过胡渣,男人的下巴泛着青色,他注视的那双唇忽地动了:“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