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晨。
  起航编辑部。
  李格非与冰狼几乎在同一时间点开了编辑后台。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新的一期推荐已经上马18个小时。
  虽然时间不长，却也是曝光初夜，流量并不少。
  通过这期间的点击率、收藏率和追读率，已经足以判断一本书新书期的势头，误差率不超过5%。
  审视这些数据，对李格非来说，不仅仅是工作，更是学习。
  他每见到一本书便会产生自己的判断，此时便是将这个判断与实际结果进行对照。
  对的加深，错的纠正。
  对于快节奏爽点前置的作品，考量其长篇能否维持。
  对于偏向后发制人的作品，重点观察，仔细分析，衡量是否值得投入额外资源。
  在发展的世界中时刻调整自己的眼光。
  在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上，提出假设和实验，并加以验证。
  往低了说，安西是个大聪明。
  往高了说，这tm才叫唯物主义者。
  与李格非这种马克思主义者态度不同。
  冰狼面对这些数据的态度，更像是***主义者。
  优胜劣汰，把有限的机会留给现在看上去更出色的那个。
  这个上午，如以往一样，他首先划出了平均晋级水平线。
  高于这条线20%的作品，优胜。
  其余，劣汰。
  为什么要高于20%？
  因为从收益角度来讲，晋级水平线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成绩，处在这条线上的书，通常连千订的水平都很难达到。
  与其将资源交给这些注定平庸的晋级者。
  不如早点让给新鲜血液，让更多的书投入生存竞争。
  如此划分过后。
  他手下的17本上架书中，12本败北。
  从过往经验来说，这其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数字了。
  对于那12本书，冰狼99%的情况不会再主动给予任何处理，如果作者问推荐的话，就如实说没有。
  之所以不主动告知，只是因为这些书还存在微弱的，翻身的可能性。
  比如获得了某位知名推书人的认可，比如在论坛突然掀起了讨论等等……
  倘若突然发生了这类事，再拉起来也不迟。
  当然，这样的情况99%都不会出现。
  作者多半坚持一段就会自己太监。
  很偶尔的，会有一些坚信“百万字封神”的作者，宁愿吃低保也要写成大长篇。
  这种情况是最烦的，不仅耽误精力，还要给予他们补贴。
  更麻烦的是，根据起航的精神，必须给予这类作者一些推荐鼓励。
  用给新鲜血液和优质作品的资源鼓励他们？
  这是冰狼无法接受的安排。
  因此他尽全力不安排这类作品上架。
  除非闹得太凶，没有办法，才会勉强破例。
  当然多数作者也没工夫闹，大多都会太监，然后转投其他编辑。
  这也正合他意，这种货色谁捞到谁倒霉。
  精力，当然要留给优质作品。
  冰狼就此扫向了胜出的那五本。
  遗憾的是，他们都只超出了平均水准25%左右。
  真正的爆火书，直接就是300%的往上翻，有时同期书一周都只涨一千不到的收藏，这类却能涨个五六千。
  一年前的《恐怖猫》就是这样。
  很遗憾，这期没这种作品。
  也就是说……
  冰狼沉了口气。
  《大良扎妖人》并不乐观。
  他再次扫向了胜出作品。
  “？”
  又扫了一圈。
  “？？？”
  竟然没有《大良扎妖人》？？？
  几分钟后，他才在败北作品中找到了这本。
  刚刚好卡在了平均线。
  当然，如果算上从玖木旧书里面点进来的流量，一定会比这个高的。
  但这里只统计通过推荐位吸引来的读者。
  也就是说，把《大良扎妖人》与其它新作放在同个水平线上，让并不知道玖木也没看过《恐怖猫》的读者来选择，最终结果证明——
  这不过是一本庸作。
  冰狼在椅背上一靠，摘下眼镜揉起了额头。
  风潮过去的这么快么……
  或者玖木真的不适合写这一类。
  明明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这帮读者啊……
  闭目两三分钟后，他主意已定。
  重又戴上眼镜，点开了与玖木的私聊。
  ……
  樱湖中学，午时。
  待剩饭兄弟也走了，王夕沐方才悄悄掏出手机。
  冰狼已经发了十几条信息过来了。
  她少见地闭目舒了口气，而后才点开。
  【冰狼：不浪费感情，我直说了，《扎妖人》的留存很低。】
  【冰狼：应该是这股风已经过去了，或者对于你转换后的文风读者不买账。】
  【冰狼：这本基本没机会了。】
  【冰狼：我看老读者追读到最新章的也很少。】
  【冰狼：不然考虑一下，还是开一本类似《恐怖猫》的作品，先稳住阵脚吧？】
  玖木短暂一怵。
  而后双目瞬间憋红，疯了一样敲起屏幕。
  【玖木：失败我认，太监不可能。】
  【玖木：后面的框架都做好了，我有自信写得比他们好。】
  【玖木：就当磨练笔力，锻炼不同题材，我也会写下去。】
  冰狼很快回话。
  【冰狼：我理解……】
  【冰狼：但这样下去，精品都难。】
  【冰狼：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啊。】
  【冰狼：如果实在不想重复《恐怖猫》那样的故事，考虑一下其它有潜力的题材。】
  【冰狼：恐怖游戏、恋爱游戏、无敌流、全球流……哪怕写个龙王大陆的同人……】
  【冰狼：黑暗修仙，这条路看样子你是走不通了。】
  【玖木：走不通我也会走，至少可以进行一系列的试错。】
  【冰狼：可这样，先不说你能撑多久，后面的推荐……主编很难批准的啊。】
  【玖木：无所谓，给我应得的就可以了。】
  【冰狼：你先冷静冷静，这种成绩你写下去也很难保证心态。】
  【冰狼：咱们的思维是一致的，都是要寻找最优的策略。】
  【冰狼：我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就算这本停了，下一本我一样会前置争取推荐。】
  【冰狼：我先发个书单给你，没事可以先看看，搞不好会有新的类型灵感。】
  【冰狼：《……》《……》……《拔旗吧，反派恶少》……《……》】
  王夕沐刚要拍下手机，却见到了这个刺眼的书名。
  【玖木：你在开玩笑么？】
  【冰狼：嗯？这些书都是近几个月内首订精品的，成绩不一定特别好，但至少代表潮流。】
  【玖木：我只说《反派恶少》这一本，有任何值得学习的地方么？】
  【冰狼：成绩摆在这里，总有可以学习的地方吧？】
  【玖木：没有。】
  【冰狼：那其它的也可以，恋爱游戏同样也是个大风口，很可能更适合你。】
  【冰狼：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一定坚持写这本的话，后续我会试着给你排推荐，不过主编那边应该是很通难过了。】
  【玖木：哦。】
  【冰狼：别灰心，大不了写回《恐怖猫》，首订精品跑不掉的。】
  王夕沐没再回话，只是缓缓地收起手机。
  然后趴在桌上，低下了头。
  看着地面。
  一动不动。
  ……
  从午休到放学，王夕沐始终都趴在桌上。
  生物老师提醒她别睡觉，但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也没有强求。
  直至最后一节班主任的课，陈瑜实在觉得太怪了，便走到她旁边蹲下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她却也只是趴着摇了摇头。
  期间，林珊璞几次回头向李言递来问询。
  李言也只是懵逼摊臂。
  我他娘的知道个毛！
  ……
  起航编辑部，临近下班，李格非单独叫来了冰狼，甚至买了杯奶茶，亲自送到了他的面前。
  工作就是工作，对事不对人，这是李格非的态度。
  之前冰狼的作风是长江疏于管理所致，眼下调整过后，只要冰狼好好做，李格非当然也不会再做针对。
  这场谈话的目的，便是要冰释前嫌。
  “之前有些话说重了，你见谅。”李格非笑盈盈道，“现在这个资源安排确实已经定下了，但其它方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直接说。”
  “没有的主编。”冰狼也抬着眼镜笑道，“加大组内竞争，我接受。”
  李格非听来难免一阵头疼，这货脑子怎么永远往这方面想。
  “不是加大竞争，是资源和人才都最大化利用。”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冰狼笑着饮了口茶道，“一点点缓步调整就可以了，毕竟我之前签得多，最近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多给我一些推荐位，不然对作者也是不负责。”
  “这个一定，每个人推荐位的数量，暂时还是跟着手下作者的数量走的。”李格非点头道，“但你也要注意调整工作风格，未来一段时间你没有那么多签约名额了，要更加注重精耕细作，对每一位作者都要培养。”
  “一定，一定。”冰狼笑道。
  “那就好。”李格非这才踏实了一些，舒了口气握起鼠标，“你这边的推荐位，咱俩暂时也商量着来，像之前那样你提上来然后被我否，不太合适。”
  “多谢主编了。”
  “那咱们试着找找对方的节奏啊。”李格非就此说道，“这一期你上推的作品不错，17本里有9本都满足了晋级条件，这9本你排后续推荐，我是一定没问题的。”
  “啊，关于这一点……”冰狼抿嘴道，“我个人的标准比平均线高一些，将将卡在晋级线上的作品准备再观望一下，希望把资源优先给新书。”
  “……”李格非眉色一蹙，揉着下巴审视过去，“那你说一下，这9本里保留哪些。”
  冰狼这便一五一十道上了自己的安排。
  李格非沉吟再三。
  这么玩，他自然是不满意的。
  但眼下冰狼已经臣服，再进行激烈的要求似乎有点太不给他面子了。
  此外，随着他签约名额的缩减，今后想这么玩也没有空间了，也就这几个月的事儿。
  至于这4本原本不该败北的作品……
  我亲自盯着点吧。
  “我说了，要给你们个人风格空间。”李格非这才勉强一笑，“我基本没意见。”
  “谢谢主编。”冰狼也是松了口气，再次拿起奶茶轻抿一口，“主编还有什么吩咐？”
  “就是有一本啊，我不建议放弃这么早。”李格非这便指向了屏幕，“对玖木来说，《大良扎妖人》的成绩虽然与过往有落差，但仍不失是一本合格之作。一方面，不该让老作者寒了心，另一方面，她的长篇功力是有保证的，怎么想都该继续推。”
  “啊……是这样的主编……”冰狼放下杯子叹道，“她看到成绩落差后，应该是自己打算收尾了。”
  “嗯？”李格非脸一颤，“要太监么？”
  “八九不离十。”冰狼忙一抬手，“我还在劝，但感觉机会不大。”
  “唉呀……”李格非猛地挠起了脸，“咱们组万订就那么几个……难得一个势头不错的作者，现在太监，元气大伤啊……”
  “话分两头讲，主编。”冰狼起身悉心说道，“这个数据您也看到了，就算写下去翻身机会也不大，不要说《恐怖猫》，甚至连她以前的《躺平僵尸》都不如，与其这样半半拉拉强行写下去，不如干脆切掉，写回《恐怖猫》的风格，表现怎么也会比现在好。”
  “她是这个意思么？”李格非问道。
  “听起来是这样，但还在犹豫，考虑要不要尝试黑暗仙侠以外的风格。”
  “黑暗仙侠的确不适合她……”李格非思索过后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尊重她的意见。要太监的人劝不住，转型失败，回过头重新雄起的也大有人在，怕就怕心灰意冷丧失自信，这段时间你千万要与她多交流。”
  “一定的。”冰狼使劲点头道，“刚刚交流完，现在再去交流。”
  “嗯，你拿不住的话告诉我，我也可以和她谈。”
  “这个不必，就是一个小姑娘，没什么心术，都是情绪。”
  “那就好，交给你了啊。”
  “好。”冰狼说着起身笑道，“另外我也要跟主编道歉，关于野犬的事情，应该是我判断错了，这几天他明显找回感觉了，配合大推荐是对的，我当时还有情绪，您见谅。”
  “哈哈，都有情绪上头的时候嘛，过去了，都过去了，狗子的推荐我这周就给他。”
  “我双手支持，主编！”
  ……
  出了主编办公室，冰狼一路面无表情走回工位。
  落座的同时，嘴巴也跟着歪了。
  傻胖子。
  一个只听得进奉承话的傻胖子罢了。
  那个自闭症也是，只会打顺风牌的小屁孩。
  冰狼这便又抓来键盘，点开私聊。
  【冰狼：玖木，你要想清楚。】
  【作者最重要的资源，并非读者。】
  【而是时间。】
  【读者总会来来去去，一批又一批。】
  【时间过去就再没有了。】
  【现在才发书不到一周，不到一千人通读过罢了。】
  【现在止损，相对于整个读者群，这个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相反，硬写下去，怎么也要浪费个大半年。】
  【你不要以为这是保人品。】
  【这是在慢流失。】
  【喜欢你的读者如果不买账，他们只会慢慢遗忘你。】
  【不如趁很多人还没发现这本，直接结束。】
  【我会帮你做屏蔽处理，到时候新读者也不会知道有这本书。】
  【咬牙硬撑，只会浪费动辄一年的精力，在读者的慢慢流失中独自郁闷。】
  【断臂重生，进可尝试新的热门题材，退可保住《恐怖猫》的读者群。】
  【你是聪明人，这笔账你算得应该比我清楚。】
  【最后，我们是一边的，我的数据都会与你共享，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