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心月脸色潮红。声音越来越高亢，浑然忘却了自己是在对着一个可怕的“老妖怪”说话。
  她攥紧拳头。在洞壁上狠狠一砸，砸得碎石飞溅。手指血肉模糊，眼角亦流淌下来两行滚烫的泪水。
  她无力地靠在洞壁上，颓然道：“这些话一直深埋在心里，除了在梦中和母亲说过之外，从未对旁人诉说，今天能够在老祖面前畅所欲言，晚辈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诚如老祖所言，咱们对上万妖殿，绝无半点机会的，所以老祖还是将晚辈五花大绑，丢到山林里去吧，相信血月狼骑嗅到我的血气之后，很快就会发现我的。”
  “至于老祖，晚辈建议您还是不要主动现身，因为不知道这种神秘药剂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或许老祖一现身，就会遭到四大妖国的联手攻击，连解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晚辈恳请老祖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远走高飞吧，现在血妖界和天元界大战在即，万妖殿未必能抽调大批战力来追杀老祖的。”
  说完，金心月长舒一口气，默默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在脸蛋上流淌，双唇微微颤抖，一副生无可恋，放下一切的模样。
  李耀饶有兴致地研究了她的表情很久，忽然不轻不重地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狭长的洞穴中久久回荡不息。
  金心月美眸微微睁开，愕然道：“老祖，您这是”
  “你的演技，相当不俗，浑然天成，炉火纯青！”
  李耀由衷感叹道，“连我都不知不觉着了你的道儿，相信了10%！”
  金心月愣住：“哪10%？”
  李耀道：“就是你说要不惜一切往上爬，最终成为血妖界女皇的那10%。”
  金心月的睫毛上带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每次眨眼，都会泛起一抹迷蒙的光彩，她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无辜道：“其余90%呢？”
  李耀淡淡道：“其余90%，我是这么理解的。”
  “其一，你看似推心置腹，说出了如此黯淡的童年，一方面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另一方面也是在潜移默化中，将我提升到了一个凌驾于你父亲之上，和你亡母相提并论的位置上。”
  “像我这样刚刚从漫长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孤家寡人，或许会因此生出一种微妙的保护*吧？”
  “其二，你故意渲染万妖殿的强大，还说什么‘十二妖皇之下，皆为蝼蚁’，这句话表面上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却是说给我听的，你自然知道，以我的修为和实力，绝对不可能屈居于任何人之下，成为一只‘蝼蚁’！”
  “你故意挑明这一点，就是让我发现，自己和万妖殿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其三，最后几句话，你说那道诡异的药剂中，还隐含着更多的秘密，还让我快点儿远走高飞，摆明了就是在说，卷入到这个莫大秘密中，我是怎么都甩不脱的，就算我不想和万妖殿为敌，万妖殿都不会放过我！”
  “血妖界虽大，但是在十二妖皇的控制之下，又能逃到哪里去？”
  “哦，对了，你还说，血妖界和天元界的决战在即，翻译过来，就是在告诉我，万妖殿的势力虽大，但他们最大的敌人是天元界，两强相争，必有破绽，我应该趁着天赐良机，反制万妖殿，对不对？”
  “表面看起来，你通篇都是在推心置腹，诉说衷肠，其实每一个字都是在提醒我，我和万妖殿之间是有矛盾的，就算我不想招惹万妖殿，万妖殿亦不会放过我，而眼下血妖界和天元界的决战在即，正是我‘先下手为强’的大好时机，否则，一旦尘埃落定，我就没有半点儿翻身余地了！”
  “而我如果真的要和万妖殿为敌，自然少不了你这个熟知万妖殿内情的圣女帮助了。”
  “我这么理解，没有曲解你的意思吧，嗯？”
  “老祖英明！”
  要说金心月脸上有一丝一毫被揭穿的尴尬或者惶恐，反正李耀是没有看出来，她十分乖巧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道：“老祖英明，一下子就听出了晚辈的微言大义，晚辈开始还琢磨着应该怎么和老祖解释呢！”
  “其实，如果是一般的初阶妖皇，或许还可以被万妖殿招揽成为爪牙，但是以老祖的修为和气魄，就像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蛟龙，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池塘可以困住的呢？”
  “老祖这样的绝世强者，合该成为整个血妖界，不是，是血妖和天元两界之主！所以老祖和万妖殿之间的矛盾，注定不可调和，这一点恐怕不用晚辈说，老祖都心知肚明啊！”
  李耀冷冷道：“在发现自己被金乌国追杀之前，你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金心月不慌不忙道：“那时候晚辈以为自己还能回到金乌国，为老祖弄到大量的修炼秘法和基因资料，自然不急着劝老祖和万妖殿敌对了！但眼下形势发生变化，晚辈当然要为老祖多想几步！虽说以老祖的深谋远虑，一定早就洞悉一切，但有晚辈帮老祖厘清乱局，让老祖少消耗几个脑细胞，也是极好的。”
  李耀冷笑道：“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你是在利用我？”
  金心月犹豫了一下，道：“晚辈也很想说，绝无半点利用老祖来求生的心思，不过以老祖的英明睿智，倘若晚辈说单纯是仰慕老祖的人品高洁，只怕、只怕都是在侮辱老祖的智慧！正所谓‘蝼蚁尚且偷生’，晚辈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死死抓住老祖大腿上的一根腿毛，巴望着老祖一飞冲天，君临天下时，能够将晚辈也拽出火坑，这也是妖之常情啊！”
  此女无耻得如此通透，倒是让李耀无话可说了，他也不愿意和对方逞口舌之利，沉吟半天之后，抬了抬眼皮道：“依你之言，凭我们两个，就可以和万妖殿为敌么？”
  第八百六十三章 无乱城，火蚁王！
  金心月眼都不眨一下，飞快道：“以老祖算无遗策的智慧和通天彻地的手段，只消轻轻一动小指头，就能令万妖殿灰飞烟灭了，只不过杀鸡焉用牛刀，很多事情，未必要老祖亲自出手，毕竟现在，万妖殿最大的威胁，可不是咱们。”
  李耀眼中精芒一闪，似乎有些怒意，冷冷道：“你是说天元界？你要我和人族合作？嘿嘿，没错，我倒是忘了，你现在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你想要和天元人合作，倒是很合理了。”
  金心月慌忙拜倒，摇头道：“合作的前提是双方对等，眼下晚辈势单力孤，贸然去和天元人合作，简直是羊入虎口！”
  “更何况，以老祖的身份，亦是很难得到天元人的信任。”
  “晚辈所指，是混沌之刃。”
  李耀心思电转，陷入沉思：“继续说。”
  金心月轻轻咳嗽一声，飞快道：“混沌之刃这个组织，虽然看似遭到了重大打击，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那么容易被一棍子打死的。”
  “能够在血妖界的黑暗中隐匿了数百年，混沌之刃的触手早已深入了各个阶层，现在我们斩掉的最多是它的触须和节肢，并没有真正洞穿它的心脏。”
  “前辈明察，这次混沌之刃动了‘血刃之乱’，占据了北方的骨沙城之后，就据城坚守，在骨沙城里大肆破坏，给了万妖联军从容调动，将他们一举击溃的大好机会。”
  “一开始，晚辈还以为混沌之刃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攻占了一座城市之后，就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了。”
  “可是现果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种可以将妖变成人的神秘药剂呢？”
  李耀的瞳孔微微扩张：“嗯？”
  金心月道：“假设，混沌之刃很早以前。就知道幽泉老祖在骨沙城中拥有一座秘密实验室，并且在实验室中调制出了一种可以改变世界的神秘药剂。”
  “所以，他们动‘血刃之乱’，攻占骨沙城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这种药剂。”
  “那么，他们据城而守，大肆破坏的原因就很简单了，因为他们正在掘地三尺，寻找幽泉老祖的实验室。找出神秘药剂呢！”
  这种药剂隐藏的秘密，一定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惊人，所以才会引来幽泉老祖不顾一切的追杀！”
  “果真如此，除了幽泉老祖和四大妖国之外，混沌之刃应该也在寻找这瓶神秘药剂！”
  “现在，神秘药剂被我吸收，在我身上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所以我想，自己或许已经成为了一块颇有价值的筹码。可以去和混沌之刃交换一些东西。”
  李耀想了想，点头道：“有点道理，不过要去哪里寻找混沌之刃？现在整个血妖界都在镇压叛军，混沌之刃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就算没有被抓住，只怕都不会再轻易露面了吧？”
  金心月眼底放出了一抹狡黠的光芒，微笑道：“晚辈曾经在无意间，得到过一个捕风捉影的情报，知道混沌之刃的一处秘密据点所在，那甚至有可能。是混沌之刃的总部！”
  李耀愣了一愣：“你知道混沌之刃的总部所在，这么重要的情报，你都没有上报给万妖殿？”
  金心月干笑几声：“上报给万妖殿，又能换来什么好处？倒不如先把这个情报隐匿起来。必要的时候，或许可以换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挥更大的作用，比方说，像现在这种情况。”
  李耀深深看了她一眼。
  金心月坦然道：“没办法，在血妖界。想要生存下去，还要生存得够好，总是要掌握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小秘密。”
  李耀不动声色地问：“那么，混沌之刃的秘密据点，在什么地方？”
  金心月道：“无乱城。”
  李耀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嚼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腥味，在枯叶村，他隐约听说过这个地方。
  金心月道：“无乱城是一座独立的妖城，并不隶属于四大妖国，那里或许是整个血妖界最凶险，最混乱，最乌烟瘴气、无法无天的地方，说那是血妖界的毒瘤，亦不为过。”
  李耀奇道：“万妖殿竟然会容许这样一颗‘毒瘤’存在么？”
  金心月解释道：“因为统治无乱城的城主‘火蚁王’，是一名中阶妖皇，实力相当强横。”
  “火蚁王算是妖皇中的异类，他的实力和权势明明和十二妖皇中的好几位都并驾齐驱，却从未表露出要竞争十二妖皇之位的意思，只是在无乱半岛割据一方，建立了一座自己的城市，摆出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架势。”
  “无乱城建立之后，就吸引了血妖界各处的凶妖和狠人，不少凶妖在自己的部族当中犯下了弥天大罪，又或者是权力斗争的失败者，不甘心被派到天元界去送死，就逃到无乱城来，只要进入无乱城范围，火蚁王都一视同仁，庇护他们。”
  “久而久之，火蚁王身边就聚集了一帮心狠手辣、残暴至极的凶妖，其势已成，别的妖族就不敢轻易招惹了。”
  “另一方面，火蚁王并非一味好勇斗狠，甚至称得上聪明绝顶。”
  “他的无乱城，一共有两大营生。”
  “其一，就是抓捕和调制乱血妖族。”
  “乱血妖族，被各个阶层的妖族鄙视，往往居住在穷乡僻壤，文明边缘，久而久之，天生天养，不服王化，野性难驯。”
  “火蚁王就派出捕奴队，在血妖界的边边角角大肆搜捕乱血妖族，一旦抓住之后，全部带无乱城去进行调制，或是调制成忠心耿耿的奴隶，或是调制成悍不畏死的炮灰，甚至还有专门厮杀，供高阶妖族取乐的角斗士。”
  “完成调制之后，再将这些奴隶、奴兵和角斗士都贩卖给高阶妖族，作为他们的宠物、工具和武器。”
  “通过这一项营生，火蚁王不但财源滚滚，而且还搭上了各个部族高层的路子，很快成为血妖界最大的乱血妖族猎人和奴隶贩子。”
  “火蚁王如此卖力为高阶妖族提供奴隶，摆出一副只要钱财，不问其他的中立态度，别人又何必无端端招惹这样一名妖皇呢？”
  “特别是在‘破晓之战’前后，对于炮灰的需求激增，有火蚁王帮忙调制炮灰，比各大妖国自己动手效率更高，他简直是各大妖国的贵客，欢迎还来不及，又何必去镇压他？”
  “第二项营生，就是调制各种的妖化植物了，火蚁王拥有秘术，特别擅长调制妖化植物，并且从妖化植物中提取出致幻和狂化药剂。”
  “这些药剂是极其重要的军用物资，很多浑浑噩噩的妖族，特别是食草类妖族，本身性格软弱，没有主动攻击的本能，都需要用致幻和狂化药剂，令他们产生幻觉，仿佛自己的孩子正在被人类残杀，他们才会狂性大，对人类展开屠杀。”
  “火蚁王调制的妖化植物和炼制出来的杀戮药剂，效果极强，这一项营生，同样为他带来大量财富和各大妖国的好感，令他的无乱城，成为血妖界中极其特殊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火蚁王和幽泉老祖是亲兄弟，是一母所生！”
  李耀微微一愣：“什么？”
  金心月道：“按照妖族的惯例，同一部族中的两兄弟如果都是强者，少不了要有一番龙争虎斗，来争夺部族的掌控权。”
  “不过当年，火蚁王却是主动退出，离开幽泉国，远走高飞，将整个幽泉国都拱手让给了幽泉老祖，自己另去开创一番基业。”
  “甚至在幽泉老祖和别的兄弟斗争之时，火蚁王都提供了不少帮助，协助幽泉老祖掌控了整个虫族。”
  “如此一来，无论幽泉老祖是感念他的一番情义也好，还是想借助他的力量也好，都不好和火蚁王轻易翻脸了。”
  “现如今，火蚁王在万妖殿中，有幽泉老祖照应，手下又有无数凶悍妖族，还掌握着富可敌国的财源，自己更是实力强横的中阶妖皇，又有谁敢轻易对他下手？”
  李耀想了想，道：“照你这么说，火蚁王是靠捕猎乱血妖族家的，而无乱城也是调制乱血妖族的大本营，那么对乱血妖族来说，岂不是最危险的地方？”
  “老祖说的没错。”
  金心月笑眯眯道，“这就是混沌之刃的高明之处了，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整个血妖界都在大肆搜捕乱血妖族，寻找乱血妖族的据点，但是任谁都不会想到，混沌之刃最重要的秘密据点，居然就在无乱城中，在火蚁王的触角底下！”
  “明白了。”
  李耀心思电转，血色心魔在脑域中瞬间释放出了上百条诡谲叵测的主意，他下定决心必须要去无乱城走一趟，寻找混沌之刃的总部，探究这种神秘药剂的全部秘密，甚至”
  顿了一顿，李耀轻轻摩挲着起伏不定的左太阳穴，淡淡道，“会一会这个火蚁王！”
  第八百六十四章 无乱之路
  半个月后，距离大荒山脉上万公里的北方，一片广袤无垠的红土之上，一行妖兽队伍，正在以奇快无比的速度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