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灵海身后，响起了颇为沉重的脚步声。
  堵住最后一个缺口的，赫然是革新派的核心骨干，厉灵海的心腹，东方家族最大的叛徒，深海舰队的最高指挥官东方圣！
  四大选帝侯家族，各有一名顶级强者，四面合围，镇压厉灵海！
  而东方圣并非独自出现，他还推着一架悬浮式的医疗椅，在半透明的面罩下面，高纯度的氧气之中躺着的，赫然是帝国政坛上的老不死，最为德高望重的选帝侯，“银狐”厉建德！
  厉灵海瞧瞧东方圣，再瞧瞧“银狐”厉建德，轻轻笑了起来。
  “祖父大人，我就知道您没这么容易‘寿终正寝’的。”
  厉灵海换了称谓，神色轻松道，“原来是您在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才能聚集‘魔渊’，‘恨地无环’和‘碎星剑’三名超一流高手啊，却不知您又给东方圣将军开出了什么价码，才能令他背叛我？呵呵，难道请他回去执掌东方家，收拾残局吗？”
  “皇后殿下说笑了。”
  东方圣却是朝厉灵海深深一施礼，道，“以末将的资历和威望，自然不足以执掌整个东方家的，不过此刻家族支离破碎，千年根基都要毁于一旦，末将怎么说都是东方家的一份子，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自然要为家族出力才是。
  “原先东方舰队的最高指挥官和大部分高层统统要给东方望陪葬，眼下正是群龙无首，一团乱麻之时，末将既然有在深海舰队指挥的经验，回去指挥家族舰队，勉强也算力所能及。”
  “原来如此，区区一个东方舰队最高指挥官的位置，就把你收买了啊！”
  厉灵海既不惊讶，也不恼怒，却是连连摇头，叹息道，“东方将军，你的眼界未免太小，你又焉知深海舰队将来的发展，不会比东方舰队更强百倍呢？其实本宫一直非常看好你，倘若你始终对本宫忠心耿耿的话，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是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只可惜，只可惜啊！”
  “皇后殿下，您又错了。”
  东方圣满脸坚毅，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从始至终，末将都不是忠于您个人，而是忠于革新派的理念，现在末将回归东方家，也是从帝国的大局出发，站在更有利的位置上，去贯彻革新派的理念，何来‘背叛’之说？
  “倒是皇后殿下，您好像始终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革新派所有人，末将倒是想问一句您的野心，真的仅止于‘尊皇讨逆，神武革新’这八个字吗？”
  厉灵海冷笑几声，并不回答东方圣的问题，却将目光转向“银狐”厉建德。
  厉建德本来就不是战斗化神，又苟延残喘了将近百年，一副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模样，无论医疗椅四周有多少管子插入体内，源源不断将医疗和营养药剂注入五脏六腑之中都无济于事。
  但是，三名绝世强者，一名背叛厉灵海的舰队指挥官，外围的几十名元婴，乃至更外围的整个帝国，仿佛都在这头老不死的银狐计算之中！
  “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厉灵海叹息道，“我实在太低估你了，祖父大人，当今四大选帝侯中，你甚至是比‘铁血宰相’东方望更可怕的人物，我实在应该不顾一切先干掉你的！”
  “好孙女，你的确犯了一个大错，却、却不在我身上。”
  “银狐”厉建德缓缓揭开覆盖在脸上的气化药剂面罩，神色复杂地看了厉灵海一眼，吃力道，“你和东方望都犯了同一个错误，你们打破了维系真人类帝国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平衡。
  “帝国能维系数百个大千世界，上万颗资源星球的规模，一直保持到今天都没有被自身的重量压垮，全靠四大选帝侯家族之间的平衡。
  “无论我们四个家族表面上怎么明争暗斗，但在内心深处，所有当家人都应该清楚，我们之间是一定要维持平衡的，四大家族就像是桌子的四只脚，只有维持平衡，才能保证桌子上有蛋糕可分。
  “如果桌子不平甚至垮掉，那不是蛋糕掉在地上变得一塌糊涂，就是控不住切蛋糕的手，把自己的手指统统剁掉！
  “东方望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野心勃勃，一心想要令东方家膨胀成什么‘第一家族’，大大破坏了平衡，相当于凭空把一条桌子腿拉长一倍，要让大家都没蛋糕可吃，怎么可能不遭到反噬？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千夫所指，便要无疾而终，东方望是自寻死路，谁都救不了他！
  “但我们其余三大选帝侯家族的目的，也仅仅是将东方家这条过长的桌子腿敲掉一半，重新恢复平衡就好；而你想的却是将这条腿彻底敲掉，那不是又陷入新的失衡了吗？”
  第2316章 黑白皇后！
  厉灵海眼珠转了一圈，道：“东方家过去一百多年骤然膨胀，不知道搜刮了多少财富，难道你们就全然不动心，不想把东方家彻底瓜分得一干二净？还有，你们现在对东方家造成重创，东方家所有修仙者必然怀恨在心，倘若现在不斩草除根的话，小心日后被东方家的余孽反噬啊！”
  “呵呵，我的好孙女，你这种小把戏只能骗骗那些鼠目寸光，见利忘义之辈，在爷爷面前玩这套，却是太幼稚了些啊！”
  厉建德笑眯眯道，“彻底瓜分东方家的图景固然很美妙，但稍有不慎就会触发连锁反应，最终引火烧身，不但我们吞下去的所有资源都要吐出来，甚至会伤到四大选帝侯家族的根本！
  “其实，这就是你的根本目的吧？
  “过去几个月，你一直在煽动东方家杂姓和底层修仙者的力量，并激化东方家主脉和旁支之间的矛盾，终于令这两股浪潮汇聚到一起，变成吞噬整个家族的洪流！
  “我们其余三大选帝侯家族，看似可以在所谓‘革新’中坐收渔利，甚至推波助澜来得到大把好处，但我们面临的致命威胁，其实和东方家是一样的。
  “东方家统御的十几个大千世界中，90%的修仙者都不姓东方，包括最精锐的星舰上，绝大部分基层岗位亦由杂姓修仙者充任，而且对东方家极度不满这一点，我们厉家、云家和宋家岂非也是一样？
  “东方家有主脉和旁支的矛盾，旁支无时无刻不想推翻主脉，取而代之，成为东方家的主宰，而我们其余三大家族，哪一家又敢说是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绝无间隙呢？
  “你在东方家治下的大千世界中大肆煽动，将杂姓和旁支修仙者的野心统统煽动起来，固然是凝聚成一把烧透天穹的大火，令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所谓‘帝国第一家族’，但这把火如果越烧越旺，会不会如山火过境，焚烧万里，一发不可收拾，最终烧到我们厉家、云家和宋家的领地之内呢？
  “既然东方家领地内的杂姓和旁系修仙者可以揭竿而起，推翻东方家的统治；厉家，宋家和云家领地内的杂姓和旁系，又凭什么不可以？”
  厉灵海冷哼一声，淡淡道：“祖父大人，您多虑了。”
  “不，我没有多虑。”
  厉建德叹了口气，道：“倘若我们真的利欲熏心，纵容这把火继续烧下去，把整个东方家都烧个一干二净，那时候大势已成，就为时太晚了，这把火以整个东方家为燃料，必然会席卷整个帝国，无论厉家、云家还是宋家，谁家寥寥可数的主脉修士，都别想和万千狂性大发的杂姓以及旁支修仙者抗衡，四大家族就像是四块墓碑，只会一块接一块地倒下，最终，整个帝国的秩序都荡然无存，星海中央彻底化作一盘散沙，陷入永无休止的战火之中！
  “虽然，爷爷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无论为了厉家，还是为了帝国，爷爷都绝不能让你的计划得逞，对不起了，我的好孙女！”
  “我明白了。”
  厉灵海紧紧抿着嘴唇，冷冷道，“从一开始，即便在被我大军威胁时，你都不曾想过要彻底消灭东方家！”
  “是啊，爷爷已经老了，人一老，包括野心在内的很多东西都会萎缩，考虑问题更加追求稳妥，不再想着成功之后会得到什么，而是更在乎失败之后会失去什么。”
  厉建德真像是一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爷爷，在给顽劣不堪的孙女上课，“倘若爷爷年轻一两百岁时，或许真会中你的计，冒险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后果地消灭东方家。
  “但现在爷爷已经明白，厉家、云家、宋家和东方家，我们四大选帝侯家族是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命运共同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维护东方家的权威，就是维护四大选帝侯家族包括厉家自己的权威，而倘若东方家衰败了，甚至被人彻底消灭，就会激起无数人要一气呵成，推翻四大选帝侯家族的野心，那时候的帝国，就彻底乱套了！
  “所以，爷爷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灭掉东方家，仅仅要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换个更清醒的领导层上来。
  “四大家族，四条桌子腿嘛，谁家太强了，就敲打敲打，谁家太弱了，就帮忙扶一把，毕竟是整片星辰大海这么大一块蛋糕，谁家能一个人吃得下？吃下去还不要涨破肚子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既然大家还要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无论脸上怎么难看，手里怎么较劲，筷子怎么碰撞，脚下总要留点儿情，不好将桌子腿真踢断的，好孙女，你说呢？”
  厉灵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字一顿道：“怪不得云家和宋家这么轻而易举就站到革新派的身后，原来他们站过来时，早就受到你的挑唆，手里攥紧了刀子！”
  厉建德又将雾化药剂面罩放到口鼻之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三分血色，叹息道：“好孙女，爷爷真后悔当初送你入宫，真应该将你留在身边悉心教导，令你成为厉家最出色的接班人啊！你的天赋明明这么好，但没有高人指点，却是太年轻，太急躁，太自信也太锋芒毕露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必……催之啊！”
  厉灵海深深看了厉建德一眼，又将刀刃般的目光投射到东方圣身上，冷冷道：“四大选帝侯家族重新恢复平衡，革新派就要被人卸磨杀驴了，东方将军，这就是你所谓‘忠于革新派的理念’吗？”
  “好孙女，你真的误会东方将军了。”
  东方圣还未反驳，厉建德却是代为辩解道，“万事以和为贵，我‘银狐’厉建德和东方望那种号称铁血的愣头青不同，是最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大家都是帝国人，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呢？
  “四大选帝侯家族固然是帝国的支柱，但中小贵族和外围世界的军阀，亦是帝国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包括你们革新派，都是帝国极重要的润滑剂，这次你们‘尊皇讨逆，神武革新’的行动，亦是给我们四大家族敲响了警钟，让我们反思家族内部是否有些人的所作所为，的确太过分了一些。
  “你尽管放心，此事过后，我们四大家族都会展开内部的整顿，亦会让渡出相当丰厚的利益，让过去二十年战争中贡献卓著，损失惨重的各方势力都能满意，无论如何，圣盟尚未彻底消灭，我是绝不希望看到，帝国内部先同室操戈的。”
  “爷爷，您老人家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若非您‘银狐’的赫赫凶名在百年前就人尽皆知，孙女几乎都要信了。”
  厉灵海冷笑连连，忽然圆睁双目，尖声道，“东方将军，您真相信四大选帝侯家族会大步后退，松开嘴边的肥肉吗？这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等他们回过气来，再摸透革新派的底细，就要秋后算账了，不要等死到临头，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皇后殿下，我意已决，不用再做徒劳的辩解了。”
  东方圣面无表情地说道，“您身上暗藏着如此之多的秘密，我实在没办法彻底相信您，除非您先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包括兴建深海舰队的资源，您神秘莫测的修为，还有……刚才您鬼鬼祟祟潜入皇家图书馆深处，身影一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究竟去了哪里？”
  “是啊，说出一切吧，好孙女。”
  厉建德又猛烈咳嗽一阵，上气不接下气道，“说出一切秘密，再答应我们的条件，你仍旧是真人类帝国无比尊崇的皇后殿下，仍旧可以参与到战后重建的利益分配里来，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爷爷会尽一切努力，帮你保留一只位置的。”
  “没错。”
  东方圣道，“直到此刻，我依旧当您是革新派的首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意和您兵戎相见！”
  厉灵海彻底冷静下来。
  晶莹剔透的瞳孔仿佛丧失了人类的温度和热力，放出两道幽幽的魔焰，向四周烧去。
  她轻轻捋着白色瀑布般的长发，淡淡道：“如果我不说呢？”
  “那就只好请皇后殿下，换一个地方去说了！”
  “恨地无环”云阔海揉搓着巨灵神掌，狞笑道，“别怪我们辣手无情，我相信到头来，皇后殿下一定会将过去百年间发生的一切，统统说出来的！”
  “不要垂死挣扎，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了。”
  厉建德亦微微皱眉道，“四面八方都是我们的人，深海舰队中所有忠于你的人马都被控制起来，连皇城内外的防御大阵操纵系统都被我们入侵，尽在我手！
  “四周一共设下九重禁制，你连一缕神念都传送不出去，想呼叫什么‘秃鹫李耀’来救援都不可能爷爷是将你当成化神期巅峰境界的绝世强者，来精心策划这次抓捕的，你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是时候认输了，我的好孙女！”
  “是吗？”
  厉灵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惨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束束黑色的血管，如万千爬虫般扭曲着，笑容越来越神秘，亦越来越狰狞。
  她依旧轻轻抚弄着自己白色瀑布般的长发，但随着纤纤素手的摆动，从发梢开始，原本如霜似雪的白发，竟然一寸寸变成黑色！
  白，是触目惊心的白，黑，亦是深不可测的黑，就像是某种特殊的涂层，能够将一切可见光和不可见光波统统吞噬进去！
  不，不单单是头发，甚至连她原本白色的双眸，都注入一团团墨汁般的黑雾，很快，眼眶之内尽是黑色，连眼白都看不到，仿佛在绝美的脸庞上，硬生生镶嵌进去两个微型黑洞。
  转瞬之间，满头黑发，再看不到一丝白色，双眸之中，亦再无半分光明，白皇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黑皇后！
  “本宫……我……朕……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输’啊！”
  黑皇后抓住自己如触手般狂乱舞动的黑色长发，疯狂大笑起来。
  第2317章 君无戏言！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癫狂至极的大笑，她脚下的大地亦纷纷皲裂开来，无数条缝隙如黑色利刃般向四面八方游窜，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一连串雷霆般的爆炸声！
  不一时，以厉灵海的双脚为中心，蛛网裂缝已经扩散到了方圆数千米范围，大地就像是干涸的农田，片片皲裂，块块板结，高低起伏，凹凸不平！
  “轰！咔！轰隆隆！”
  地底的雷霆巨响越来越嘹亮，也越来越震撼人心，既像是九幽黄泉深处的恶鬼击鼓，亦像是万千沉睡千年的凶兽渐渐苏醒，发出饥肠辘辘的吼叫。
  地底深处的雷霆和嘶吼仿佛牵引了天空中的灵能和磁场，刚才还是月光皎洁，繁星璀璨的清净之夜，忽然间涌来巨浪般的乌云，乌云和乌云不断碰撞、吞噬和厮杀，纠缠成一座座巨大的漩涡，恰似黑夜张开无数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上所有生灵，更有一道道黑色云柱如触手般从夜空中垂挂下来，低得像是能直接缠绕住人的脖子！
  所有人都觉得心跳加快，呼吸困难，随时都会被乌云大口吞噬，尸骨无存！
  忽然
  地底的雷霆化作大爆炸般的震撼，方圆数公里内坚硬的地面仿佛变成柔软的大海，而海面更是卷起“惊涛骇浪”。
  一些地方深深凹陷下去，仿佛下面出现深不可测的巨大空洞和断层，另一些地方则凸起几十米高的石柱和石笋，既像是地底恶魔的獠牙，更像是血迹斑斑的刀剑丛林！
  “哧！哧！哧！哧！”
  犬牙交错的石笋和裂缝之间，如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无数道浓烈至极的黑气，黑气激射到半空中，幻化成万千条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黑龙，盘旋于众人头顶，双眼放出血一样的红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