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公布了部分真相，但他们仍旧有所保留，一旦船员们知道了全部真相，知道所谓“人工智能”其实拥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未必一定要听从人类的命令，“孩子”终有一日会反抗“父亲”，他们会怎么想？
  会因为所谓“人工智能”和人类如此相像而感到高兴，亦或是感到更大的恐惧？
  权力、金钱和力量都会侵蚀人类，让人类彻底迷失，对人工智能信息生命而言是否也是如此呢？
  现在无论小明、文文还是拳王的力量都还相对孱弱，李耀相信他们是真心实意和人类合作，但如果有朝一日，他们掌握了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达到人类的十倍、百倍乃至千倍，又如何呢？
  信息生命是人类的造物，是人类的孩子，而人类究竟可以多么邪恶和残暴，李耀是深深领教过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人类是这样，“人类之子”又如何？
  尽管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可以大义凛然地说些热血沸腾的口号，坚持用“爱”和“沟通”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但夜深人静，独自思索时，是否又真的如此？
  最后，还是白老大的话宽慰了他。
  “我相信人性本恶，而星盗更是恶人中的恶人，但你是否知道，在飞星界星盗的老巢蜘蛛巢星，最穷凶极恶、自私自利的星盗，也经常携手合作，并肩作战的，为什么，是他们转性了吗？不，是因为出现了更强大的敌人，比方说修真者的讨伐部队，逼迫邪恶的星盗抱团取暖。”
  白老大说，“所有人天生都是自私自利，极度邪恶的，但在危机四伏的原始世界中，个体的力量又是如此弱小，再邪恶的人都需要和他人合作才能艰难求存，在十分勉强的合作中，最初的理解和信任就一步步诞生了，所谓兄弟，家庭、社会和国家都是这样，并非因为‘爱’而诞生，只是某种……迫不得已。
  “人是这样，文明会不会也是如此？
  “或许，所有文明天生就是自私自利、冷酷无情、极度邪恶的不如此，他们就根本生存不下去。
  “但是，面对广袤无垠的星海中，各种意想不到的威胁，光靠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和极度邪恶也不够，在发展到一定程度，面对莫大的威胁时，文明和文明也要携起手来，抱团取暖，同仇敌忾，并肩作战。
  “所以，重点不是盘古文明、人类文明、信息文明乃至魔法文明是否邪恶他们当然天生都是邪恶的，重点是，是否存在一种他们绝对无法独自抵抗的威胁，逼迫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彼此的邪恶和警惕，团结到一起，甚至不得不产生一种名为‘爱’的古怪东西。
  “啊，很幸运，我们似乎正好有这样一种威胁存在洪潮。”
  毁灭一切文明的洪潮，是一种幸运？
  这番话听来荒谬，却和拳王曾表达过的意思一样。
  纵观人类历史，绝大多数辉煌文明都发源于洪水泛滥的大河流域，洪水是毁灭，洪水也是生机，洪水带来无尽的绝望，却也是新的希望之光。
  面对汹涌而至的大洪水，黑暗森林中的生灵似乎别无选择，只能鼓起全部智慧和勇气，走出森林，团结到一起，勇往直前，成为洪水退散之后那全新的世界，全新的主宰！8）
  第2496章 给老家的信
  一个月后的一天。
  距离蓝天星域最近的一颗恒星“蓝煌星”极限辐射范围的边界。
  一坨薄如蝉翼，如绸缎般丝滑柔软的合金，在表面如血管和神经般的流纹律动之下，缓缓展开。
  既像是某种充满了金属光泽的液体往四周流淌，又像是风帆和战旗迎风招展，更像是一束美轮美奂的花朵冉冉绽放。
  当它从原本高度凝聚的液态合金舒展到直径超过十公里的巨大金属薄片时，其表面玄奥繁复、层层叠叠的符文也显露出全貌，随后，以这些符文的笔触为折线，金属薄片又稍稍聚拢，构成错综复杂的结构，如此一来，更像是一朵巨大的金属玫瑰了。
  金属玫瑰吸收着“蓝煌星”释放出来的各种辐射和波动，轻轻摇曳着，绽放出无比瑰丽而绚烂的光泽。
  这就是超远程通讯法宝的“天线”五百座天线中的一座。
  整整五百朵金属玫瑰，一同在星空中摇曳和绽放。
  李耀、白老大、拳王、小明和文文驾驭着一艘星舰，就驻锚在五百朵金属玫瑰组成的立体大阵中间。
  李耀孤身一人来到帝国时，曾携带着一座便携式的超远程通讯基站。
  但那东西的体积太小，性能并不稳定，保密性也非常不佳，很容易被第三方势力截获和捕捉，而且又在历次激战中被射得千疮百孔，自然被废弃不用。
  既然现在有白老大提供充足的物资和稳定的基地，又有拳王、小明和文文帮着设计全新的超远程通讯基站，他们当然要建立一座更先进，更隐秘，甚至是半永固的基站了。
  尽管对全新基站的性能充满了自信，但为了绝对的安全起见，李耀还是决定，仅仅向联邦发送信息，却拒绝联邦向帝国发送任何信息。
  暂时保持这种“单向度通讯”的模式，或许能让联邦在星海边陲隐蔽更久，至少隐蔽到星海中央的局势，稍稍明朗化为止。
  联邦的力量并不强大，更适合作为一支奇兵，用来在最关键时刻“一剑封喉”，暂时，没有登场的必要。
  在小明和文文的帮助下，李耀将自己来到帝国之后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包括当前帝国的形势，革新派、四大家族和圣盟矛盾而纠结的关系，统统汇聚成一份调查报告，并附上帝国当前的军力概况，各类型星舰的大致结构和性能参数，各支舰队的指挥层名单……等等等等，事无巨细，全都打包发送回了老家。
  相信这些情报，对星耀联邦的下一步舰队建设大有好处。
  当然，还有盘古宇宙，还有……赤潮。
  在最前面，李耀就提醒老家这是一封单向度通讯的秘密文件，目前他们的情况还好，无需来自老家的支援。
  今后每隔一个月，他们都会发送一份秘密文件回老家，这也是表示他们仍旧安全、可以应付的意思，如果连续三个月都没收到他们的消息，那才说明事态出现了不可控的变化。
  以上是公事。
  接下来就是私情啦。
  李耀自然没忘了顺带给丁铃铛也稍一段话过去，只是咬着手指甲想了半天措辞，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怎么解释小明和文文的存在。
  想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用最笨的方式来说。
  李耀深吸一口气，用最轻松和欢快的语气道：“老婆，没想到眼睛一眨我们又分别了这么久，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啊？哈哈哈哈！我和你说哦，我在帝国一切都好，安安分分的，什么事都没出，什么祸都没惹，而且还找到了好几个老朋友，龙扬君还有白老大他们，龙扬君就是古圣界那个有点娘娘腔的公公，白老大就更不用说啦！和他们在一起，你总该放心了吧？
  “哦，那什么，猜猜看我还遇到了谁？你一定猜不到，小明和文文，咱们的亲骨肉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哈！
  “你听我解释，老婆，你先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听我解释，呃，这件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而是很严肃，很宏大，影响很深远的，是涉及到天下苍生和我们整个盘古宇宙的未来……”
  李耀满头大汗，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并利用“蓝煌星”提供的能量，五百朵金属玫瑰一起膨胀和收缩，将秘密文件射向无尽的虚空。
  回头看时，就看到龙扬君穿上一身重型晶铠，有些提心吊胆地观察着舷窗之外。
  李耀奇怪道：“你这是干什么，害怕敌人突然杀出来吗？”
  “不是，是怕你老婆。”
  龙扬君道，“我觉得以你刚才的说话方式还有你老婆的性格，她忽然收到这样一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密信，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裂空而至，杀到星海中央来的。”
  呃，虽然李耀的说话方式是有些粗糙，但不管怎么说，在丁铃铛领导下的星耀联邦，已经知道了星海中央的大致情况，以及这片星海之外，更加苍茫浩渺的宇宙。
  至于地球，在离开联邦之前李耀就和丁铃铛分享了这个秘密，他们都在竭尽所能，准备着未来的地球之旅。
  而第一次超远程通讯的完成，也意味着“纵火者联合舰队”的初步整合接近尾声。
  全新的船员、全新的星舰乃至全新的生命形态，都以出乎意料的速度互相理解和融合着。
  当然，人类和信息生命的相处，不可能真的没有一点磕碰，即便表面上双方都能毫无保留地沟通，但距离真正的“理解”，尚有极大的距离，比方说……
  “嗤嗤，砰！”
  蓝天市场深处，九号维修车间，这里是专属于拳王的修炼场。
  此刻，维修车间内除了被拳王自己控制，上百台忙忙碌碌的维修傀儡之外，就只有穿着吊带工装，浑身上下都是口袋，口袋里鼓鼓囊囊塞满维修工具，粉嫩的小脸蛋上还涂满油污，看上去相当专业的“拳王私人专属维修师”琉璃了。
  不过，琉璃今天的表现可有些辜负她一身专业的造型，稍一走神，用力过猛，却是将拳王一具身体的脑部晶片烧爆了。
  “琉璃小姐，你又走神了，烧坏了我的交流控制晶片，把我的声音变成了这样。”
  拳王用又尖又细好似母鸡的声音道，“过去七天，你的操作精度下降了5%，故障率却提升了11%，脑电波也时常处在散乱和不稳定状态，鉴于你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所以，究竟是什么事导致了你的心理出现问题，是韩特吗？”
  “才没有！”
  琉璃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慌乱掩饰道，“才不是，拳王大人乱讲！”
  “你的呼吸、心跳乃至毛孔收缩都出现了不正常的律动，和我数据库里‘心虚’的平均生理参数变化相符，你有98%的可能是在心虚，所以，果然是在纠结韩特的问题，没错吧？”
  拳王想了想，试图安慰琉璃，“我不明白，你究竟在纠结什么据我所知，韩特是和大白星盗团以及修真者舰队以及蓝天市场的部分女性分享了彼此的遗传信息，并通过特定的姿态刺激了体内某些神经突触的颤动和痉挛，但我可以保证，他们都是你情我愿的，并没有任何欺骗以及强迫的成分，他给自己和别人都带来了快乐，所以，你生什么气呢？
  “啊，我明白了，韩特给那么多人带去了快乐，但却没有给你带来同样的快乐，他似乎不愿意和你交换遗传信息这就是你不满的根源的吗？”
  “才不是！”
  琉璃的脸红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咬着牙跺着脚道，“拳王大人究竟在胡说什么啊，我，我才不关心韩特究竟给谁带去快乐，又和谁……和谁交换该死的遗传信息呢！
  “我只是觉得，觉得这个认识了快二十年的小伙伴变了，从老家踏入星海之后，一下子变了很多，变得面目全非了！”
  “环境的剧变，当然会导致性格的变化，这就是成长。”
  拳王平静道，“过去一年，你改变了很多，照照镜子，还看得出一年前那个孽土上捧着金稞的稚嫩小丫头吗？韩特当然也会变。”
  “但他却变得太狂妄，太膨胀，太嚣张了！”
  琉璃把维修工具往胸前口袋里一插，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不单单是刚才……这件事，而且他现在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莫欺少年穷’，什么‘我韩特大爷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之类的，性格也变得很怪、很偏激，前些天不锈钢老鼠号上有个船员招惹了他，结果他下重手把人家的骨头都打断了几十根天哪，这还是我认识的韩特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我不知道，按理说从家乡来到这么遥远的星海，我只有他这一个‘亲人’了，大家应该好好在一起才对，但我真的不太喜欢现在的他，真不喜欢什么‘韩特大爷’！”
  “明白，那么厉嘉陵呢？”
  拳王道，“你最近经常和厉嘉陵待在一起，琉璃小姐，你喜欢他吗，想要和他一起激荡神经突触，交换遗传信息吗？”
  第2497章 拳王的疗法
  “才不是！”
  琉璃捂着滚烫的脸蛋尖叫起来，“什么和什么啊，我和大猫就更没什么了！最近耀老一直待在蓝天市场，我当然趁机去找他请教炼器方面的学问啊，正好大猫也跟着耀老一起修炼，我们两个没事就聊两句喽！我才不喜欢他呢……也不是不喜欢，他除了性子冷了点，当朋友还是很好的，至少比现在到处拈花惹草的臭韩特要好一万倍，但是，哎呀，他毛茸茸的模样，总之总之我和他完全不是那种关系，而且拳王大人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真是的！”
  “两个理由。”
  拳王全不在意少女的娇羞，伸出两根钢铁手指，平淡如水地说，“第一，我和李耀做过交易，只要我能保护你和韩特，他就会发动一切力量帮我升级，甚至帮我成为全宇宙最强的存在。
  “直到目前为止，这场交易进行得非常不错，我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而且现在我也看到了李耀的真正实力，相信在未来，他还能源源不断提供给我大量资源。
  “我没理由中止这场交易，所以就必须保护你和韩特。
  “韩特的话，现在跟着白老大修炼，修为一日千里，至少自保没有问题，而且这家伙毫无羞耻之心，从心灵层面上讲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我暂时不用担心他在肉身或者心理上遭受太大的伤害。
  “琉璃小姐就不同了，你既不是战斗型修炼者，心理也远远比他更脆弱，现在，我的检测结果是，你正处在持续的心灵创伤中，根据我和李耀达成的协议，我必须治疗和保护你的心灵，不再让你遭受类似的困扰和伤害。
  “第二，更重要的是，你已经成为我的私人维修和升级助理这并不是一个技术性太强的岗位，却需要对我的身体乃至数据运行模式有100%的了解，换言之，我们之间要有绝对的信任。
  “这样的岗位，培养起来太困难，鉴于你现在完成得不错，我并不想浪费时间重新培养一个，明白吗，你是不可替代的。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100%投入，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心理问题，影响了至关重要的工作，削弱了我的战斗力，哪怕因为你的不稳定表现，仅仅削弱我1%的战斗力，都有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懂了吗？”
  琉璃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拳王敞开的钢铁脑壳内，被自己烧得一塌糊涂的晶片集成插板，脸颊更红了，低声道：“懂了，拳王大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仅仅是你的故障，是你因为体内激素不正常分泌导致的故障而已。”
  拳王善解人意道，“所有精密的生物或者机械都会发生故障，连我都经常发生故障，故障并不可怕，别掩盖，别回避，用理性和冷静去面对它、分析它并修复它就行那么，韩特和厉嘉陵，你究竟喜欢哪一个呢？”
  “为什么还要纠结于这种问题啊？”
  琉璃轻轻咬着嘴唇，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一划一划，想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韩特给人的感觉太热太狂了，大猫给人的感觉又太冷太傲了，总之我觉得他们还没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就是说，就是说太不成熟啦！”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