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
安托被丢进了水里,那水可真凉,水面上还漂浮着冰块。
他刚结束四英里的沙滩“散步”,之后还连续作了两组,四十个俯卧撑,浑身又热又软,然后被教官塞进冲淋房“淋浴”,在他们仍然身着全套夹克式作训服,包括配套作训帽、战术手套、作战靴的情况下——不要以为这是人们通常认知中的,上面有着一个个的淋浴莲蓬,里面喷出的水也是温度和力道非常适宜的公共淋浴——安托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自己曾经做过一定了解的高压无接触全自动洗车设备,只不过以前看到的都在洗车,现在是在洗人(非人),水压虽然没有达到可怕的70.~80公斤/平方厘米,但最少也达到了一般高压水枪的程度,好在这个封闭的房间无论侧壁,天花板,地板,都有喷头猛烈地射出冰冷的水流,他们不至于东倒西歪——幸运的是那些无所不在的沙子几乎都被冲洗掉了,事实上安托觉得自己的皮肤也随之而去……他第一次知道穿着衣服也能把自己洗得很干净。
在被丢到水里的时候,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会肌肉痉挛,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时间,教官们让他们把头埋在水中游泳,教他们如何在水中平缓地转动头部来换气,而不是把头抬出水面大口呼吸,这样才能保持水面平静。还演示了海军陆战队的标准游泳法,那是一种侧泳法,如果穿上脚蹼的话速度极快。除此之外,在今后数月的练习中他们还要学习如何蹬水、划水,在水中滑行,这些只是水下游泳技术基础,使他们能够精确目测距离,并在水下准确地游向目标。
曾经的年轻暴徒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来的,他觉得过去的自己还真是心慈手软,就像是一个眯着眼睛在阳光下打盹或者编织毛线衣,养着十几只流浪猫的老太太——教官带给他们的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他们不停地嘲讽、打击,用他们可以想得到的任何一个恶毒的词汇,在你准备为自己骄傲的时候把你贬得一文不值,或者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他准备在几个人自行放弃之前就把他们开除,因为他们这次加入不了,还有些则永远也加入不了。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总是意味深长的瞧着你,好像你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这里唯二不会缺少的就是海水和新人。”教官们这样说,宿舍的门背后,你的床头板,还有餐厅的墙壁上都贴着如何退出——只要你说“我放弃了”,那么教官们就会安排一辆车子送你离开,你甚至可以在训练的时候选择退出,车子会到训练场地来接你……教官曾经大声地宣布,自己选择退出的人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失败者,相反的,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家伙,因为他至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浪费国家的钱,设施,场地,更没有傻乎乎地去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以及生命——至少比那些明知没有希望却还是坚持在这里展示自己是如何愚蠢无知的被虐狂要强得多。
“你随时可以放弃!”——那晚之后,阿涅利没有再和他直接联系过,不过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他为安托准备了一条足够宽敞光明的后路——安托如果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训练,决定放弃,那么他依然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功绩”成为一个年轻有为的二级警司,这段时间会被记录为短暂受训及交流,它不会成为一个污点,反而是个荣耀——他不是一个半途退出的海军陆战队预备队员,而是一个接受过特战训练的高级警务人员。
圣母在上,“放弃”这个字眼儿在很多时候是一个比成打的漂亮****成箱的毒品、大额钞票还要有吸引力的巨大诱惑——不知道有多少次,当安托摇摇晃晃地跑动或者精疲力竭地沉入水底的时候,脑袋和舌尖上盘旋的就只有这个词——如果不是那个名字,早就应该被踩进泥巴里腐烂却被人们送上黄金宝座的名字,他一定很早就放弃了。
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
安托从没看得起这个标准的公子哥儿——他们第一次,原本也应该是最后一次有所关联大概还是在几年前的三角海域基地——他命令下属打下那架载着萨利埃里家族三子的小型飞机。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一刻开始脱离控制的——自己被羞辱,被暗杀,被追捕,被阿涅利以那种轻蔑的态度命令着像个被房门夹到了尾巴的老鼠一样匆忙小心地躲藏起来——这都要归功于那个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意为保护者和统治者,这是个多么崇高的名字啊。他曾经无数让这个名字从舌尖上轻轻滚过,同时嘲笑着它的名不副实——他认为亚历山大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私生子,只不过是个运气比较好的私生子,他的父亲愿意给他一个姓氏,他的兄弟愿意救他……而他甚至不是一个人!
“这个魔鬼!”安托低声诅咒,同时自心底生出深深的寒意来——他记得那天的事情,从滚烫的枪管到自己冰冷的手指,还有那份席卷全身心的狂喜——他看得非常清楚,他确确实实的打断了那个混蛋的身体,之后的照片更是说明这并非他的幻觉——别人或许看不出那一团模糊是什么,但安托可以,这是他的杰作。
“很好!小伙子!”
安托猛然从自己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迎接他的是主管教官雪白的牙齿。
“训练的时候还能浮想联翩,亲爱的,看来这样的游戏太简单,已经无法满足你啦——仰面躺下,头部伸出水面,戴着脚蹼和装满水的潜水面罩做浅打水!八十次!”
“是的!长官!”
安托大喊着回答,确定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果然就是个灾星。
***
主管教官看着那个来自于西撒丁的小伙子开始被学员们评价为“简直是谋杀”的仰面浅打水——他的身体几乎全部浸没在冰冷的海水里,做完八十个浅打水他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其间教官一直在计时。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学员们体温过低。每个教官手里都有一张图表,上面精确地写着人在某一温度冷水中所能够坚持的最长时间。毕竟这是训练,选拔,而不是谋杀。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他身上花那么的心思。”另外一名教官走过来说道:“他在那些罪犯里面厮混的时间太长了——你有没有看见他的眼睛,那种眼神我看到过挺多次,在我的瞄准镜里,监狱里,还有刑场上,好像总恨不得咬断所有人的喉咙喝他们的血——他全身上下都是一幅不安定的样子,如果有一天他加入了我们,不知哪一天你我就得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所以,我不能、也不想让这种事发生。……他早就应该被淘汰掉了。你知道的。”
“我当然他妈的知道,”主管教官盯着安托,他不小心呛到了水,四肢乱摆,咳嗽不止,狼狈的样子又可笑又可怜:“但他会是个好小伙子的,我能把他教好,你看着,我能。”
建议淘汰安托的教官不满地皱眉,不过在他说出任何一句话之前,第三个教官走了过来把他拉走了。
“别这样,”他说:“他的兄弟刚死掉,原来这家伙挺好的,后来却总和一些罪犯混在一起,家里也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谁知道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那家伙死了——他被某些人发现是个卧底警察。他失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做成猫食罐头……人们只得把他的身份证明放在一口盖了国旗的空棺材里下葬。”他叹了口气:“虽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他心里不好受,所以你就随便他去吧。反正……如果最后那个安托没达到要求,他还是会被开除的。”
“……一个情绪不够稳定的海军陆战队成员可能会毁了他的搭档,他的小队,甚至于一场战争!……”
“喔哦哦哦……至少他现在还是合格的不是吗?”他的同伴满不在乎地说,然后他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虽然被要求冷酷无情,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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