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节
作者:尤妮丝      更新:2023-04-21 13:45      字数:4148
  盈玥连忙趁着他醒着,给喂下了一碗热乎乎的百合蜜酥粥,绵悫染了时疫,肠胃正是极虚弱的时候,一不小心只怕便会上吐下泻,因此只能吃清淡温补的流质食物。
  用了粥,又服了药,绵悫又再度昏睡了过去。盈玥忙摸了摸他的额头,低烧还在持续……
  皱了皱眉,飞快拧了个冷帕子,覆在绵悫光洁的额头上。
  内室弥漫着药味,中还夹杂这香烟袅袅,西墙边上早已布置了香案,供奉了五瘟神,自打绵悫发病,这香火便日夜不曾断过。
  盈玥皱了皱眉头,反正她是不觉得这玩意儿能有什么效用,顶多就是对底下人有点心理安慰罢了!
  便兀自脱下了绵悫身上衣衫,又用兑了水的酒擦了一遍,不止是降温,也是为了杀菌,再换上干净的中衣中裤。
  “也不晓得外头怎么样了。”盈玥蹙眉道。
  自打进了竹林院,便与外界隔绝了,每日倒是会有专人送进来食材和药材,只不过送东西的人全都怕死得紧,东西一塞,便立刻跑开了,想问问情况都没机会。
  “福晋只管放心,外头有王爷呢。”蒙着口罩的刘昶道,一边儿忙地上了一只针脚细密的口罩,“福晋,您也带上吧。”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玩意儿,不过看着上上下下一个个都蒙得严实,刘昶又一副担忧悬心的样子。盈玥也没反对,接过来,便挂在了耳朵上。
  竹林院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围墙,仿佛是牢笼一般,格外叫人心里压抑得慌。
  唯一值得宽慰的是,绵悫的病情没有恶化,只不过一直持续低烧,一天十二时辰至少十个时辰处于昏睡中。
  一连七日都是如此,前日贴身伺候的宫女卷丹因咳嗽了两声,不过并未有发热症状,感染冬瘟的可能性不高。但也已经被关去了后罩房,隔离处理。
  第八日的时候,绵悫的低烧总算没有持续下去,只不过一连躺了这么多日,人足足瘦了一圈,精神也恹恹的。
  徐太医说:“恭喜福晋,大阿哥已经熬过去了,应是没有大碍了。只不过病后体虚,还需好生调理才是。”
  这样的结果,足够让盈玥欣喜若狂的了,“多亏了太医医术高超。”
  这时候,刘昶来报:“福晋,关在后罩房的卷丹,已经没了气息了。”
  盈玥笑容一怔,原本卷丹不过是咳嗽而已,她还以为只是风寒,没想到……
  “治冬瘟的药,不是每日都送去吗?”就算真的是冬瘟,竟会这么快就没了?
  刘昶低着头道:“是啊,奴才也觉得奇怪,昨儿还见好了些呢,今儿一大早竟咽气了!一张脸都紫青的,实在是吓人!”
  脸色紫青?!盈玥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像是死在瘟疫上,倒更像是……被毒杀的!
  刘昶道:“福晋,这个关节眼儿上,大阿哥的身子安危最要紧。这卷丹还是赶紧送出去吧!”
  盈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个卷丹,怕是得事后调查了跟脚了。纵有疑虑,这个关头,她也不敢冒险尸体留在竹林院。
  万一真的是死在冬瘟上,这可是危险的传染源!
  她不能冒这个险!
  绵悫入宫读书,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是宫里指派的,而如今掌管宫务的,是愉贵妃和……舒贵妃!
  盈玥心里有些难受,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怀疑舒贵妃!舒贵妃可是与额娘自幼一起长大的闺阁姐妹,多年来一直疼爱她,若无真凭实据,她宁愿去怀疑愉贵妃!
  可是……愉贵妃一个没了儿子的人,而且还欠了她偌大人情,她有什么理由要加害绵悫?!
  盈玥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破!
  刘昶低声道:“大阿哥染上冬瘟,实在透着诸多疑窦。王爷一定会调查清楚的,请福晋宽心。”
  冬瘟,这可是瘟疫啊!
  绵悫又还是个孩子啊!若不是她有小世界的依仗,早早给绵悫服下一颗银杏仙果,又有徐太医这药靠得住太医精心诊治,只怕……
  盈玥不由眼圈红了,“她是看着我长大、看着绵悫长大的!我只盼着不是她!”
  病床上,绵悫头上包着雪缎抹额,咬着苍白的小嘴唇,不发一言。
  盈玥苦笑着看着绵悫,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已懂事,“悫儿,现在也是毫无证据的怀疑罢了。你先不要多想,养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绵悫水润的眸子满是欲说还休,“这些日子,让额娘担心了……”
  盈玥抚摸着绵悫那瘦削的小脸蛋,“还好你没事。”
  绵悫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但他强行忍住了,挤出个笑颜道:“额娘,我饿了!我想吃肉。”
  盈玥眼中还挂着泪珠,不由破涕为笑,“你肠胃还虚弱得紧,不能吃荤腥。”
  绵悫一张小脸瞬间恹恹的。
  盈玥忙哄着道:“额娘叫小厨房给你熬个皮蛋瘦肉粥吧。”总不吃肉,怎么能长肉呢。
  绵悫瞬间来了精神,小鸡啄米般点头,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盈玥不禁心疼,“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整日吃着苦药汁子和流质食物,哪怕食物熬煮得再精心,对于一个长身体的半大孩子而言,哪里顶用?
  大约是退了烧热的缘故,绵悫的胃口极好,一口气喝掉了两碗皮蛋瘦肉粥,还吃了一盏八宝甜酪,却还是意犹未尽。
  “你才刚从鬼门关跑回来,得悠着点,仔细撑着胃。”盈玥柔声道。
  绵悫咕哝道:“哪有那么凶险?”
  半大的孩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额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绵悫揪着她的袖子问。
  “不知道。”盈玥幽幽道,虽然绵悫已经熬过了冬瘟,但竹林院还在封锁中。不过刘昶已经通过秘密渠道将绵悫病愈的消息传给了永瑆。
  永瑆没有安排解除封锁,应该是有特别的考量吧。
  第五一八章、乾隆驾崩!
  乾隆四十四年腊月初四,绵悫在竹林院养了小半个月,已经能满地乱跑了,小脸上也恢复了五分气色,看样子是真的无碍了。
  不过此刻绵悫有些郁闷,他托着腮帮子,凝望窗外瓦蓝澄净的天空,嘟囔道:“阿玛什么时候接我们出去呀?”
  前日夜里,盈玥有收到过永瑆亲笔信,上头只有四个字:吾安、静候。
  若不是忙得脚不沾地,永瑆不会只给她这四个字。
  所以,这个时候,安安静静呆着便是。
  冬日清晨的阳光熹微,看着窗外,盈玥也有些走神了,大半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永瑆到底怎么样了。
  叹了口气,却忽的听见钟鸣之声!
  那是无比沉闷悠远的丧钟鸣声!!
  咚咚咚……
  一下下不断响彻,盈玥惊呆了,回过神来,丧钟声已经敲完了,她急忙问:“到底多少声?!”
  绵悫脆生生道:“是九声!”
  九为数之极,因此有资格敲响九声丧钟的就只有——
  绵悫小脸突然一片哀悯,“是汗玛法……驾崩了。”
  乾隆驾崩了?!
  这个历史上做了六十年皇帝和三年太上皇的乾隆竟然崩了?!今年他才不过六十九岁,尚且不到古稀之年!
  虽然这几年乾隆陛下的身体状况,也让盈玥有了这样的预测。但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竹林院封闭的大门被推开了,一群身穿雪白丧服的太监宫女恭恭敬敬鱼贯而入,跪了一地,为首的正是永瑆身边的二号太监,钱平。
  钱平手上捧着填漆乌木托盘,盘上是两套雪白无暇的丧服,一大一小。
  “先帝驾崩,请主子娘娘和大阿哥速速更衣,万岁爷已经先行一步奉先帝棺椁回紫禁城了。”钱平无比恭敬地高举了托盘。
  钱平既称呼她“主子娘娘”,可见永瑆已经在乾隆灵前受诏登基了。
  这一转眼功夫,永瑆已经完成了帝国大位的交接,已经彻底掌管了大局,所以才派钱平来接她与绵悫。
  盈玥口中吐出一团白雾,“知道了。”
  这下子,竹林院中一干宫女太监面貌谦恭无比,无比小心谨慎地服侍着未来的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换上了合乎规制的丧服。
  盈玥褪尽满头簪钗,摘去耳饰、护甲,连固定旗髻的扁方也换上了素银的,压鬓簪子则以象牙、乌木。
  如此干干净净,握着小绵悫的小手道:“走吧,这种事情可不能迟了。”
  绵悫一身素白孝服,仿佛不染一丝尘垢,小脸蛋也显得有些苍白,他咬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紫禁城,乾清宫。这里是历代皇帝的寝宫,也是历来停灵之地。
  在殿外,盈玥便听到了嘤嘤啜啜的无数哭声,交杂在一起,莫名便叫人心中悲怆。
  被刘昶亲自搀扶着下了暖轿,她握着绵悫的发凉的小手,母子俩一步步走进了这座帝王的宫阙。
  宽敞华丽的殿中,早已是白帛挂满,喇嘛的念经声自偏殿嗡嗡传来,上头是先帝乾隆陛下的棺椁和灵位,跪在棺椁前那独独的一人,光看那个背影,盈玥便晓得,是永瑆。他身着素白无痕的孝服,身板跪得笔挺,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的佛珠。
  他身后第二排,跪了两个小小的身影,可不正是绵懋和绵悠吗?!两个孩子都红着眼圈,挂着眼泪,好不可怜。
  钱平已经快步上前,跪在永瑆身后磕了个头,“万岁爷,主子娘娘和大阿哥前来举哀了。”
  永瑆手中一顿,他没有回头,但肩膀明显稍微动了一下,他是想回头看的,但先帝丧礼上,规矩礼仪才是最要紧的。
  殿中左侧跪着的乾隆陛下的嫔妃,右侧是诸皇子、皇孙、福晋、公主们。盈玥飞快扫了一眼,却发现嫔妃之首只愉贵妃端跪拭泪,竟少了舒贵妃!!!
  她瞳仁一缩,皇帝驾崩,身为贵妃之一,竟然缺席了丧礼!不过好在十六阿哥永瑔和十六福晋钮祜禄都在,钮祜禄氏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跪在永瑔身侧,泪落连珠,夫妻俩俱是六神无主、惶恐不安。
  永瑔在看到绵悫的那一刻,却突然松了一口气一般,眼中泛起喜意和期待。
  盈玥心中一沉,这样外露的反应……
  愉贵妃身后是颖妃、豫妃、庆妃和容妃四人,惇妃……竟跪在后头,与婉嫔、恭嫔、芳嫔这几个嫔位跪在一列!!这又是怎么回事?!
  盈玥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却不便这个时候发问。她牵着小绵悫的手快步上前,端端正正跪在了永瑆身后,低声道:“我来了。”
  永瑆点了点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了一眼她和绵悫,“没事就好。”
  永瑆很镇定,但两个小的就镇定不了了,盈玥甫一跪下,绵懋和绵悠便一泡鼻涕一泡眼泪地扑了过来,小悠悠撅着嘴巴道:“眼睛好难受……”
  盈玥一愣,看着绵悠那异样的红眼圈,顿时明白,这是被抹了姜汁了吧?
  真可怜……
  盈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泪登时便落了下来。
  “主子娘娘节哀。”众皇子福晋之长的履亲王福晋哀戚戚劝慰着,一方雪白的软缎帕子便递了上来。
  盈玥顺手接了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却登时眼睛痛了起来!尼玛原来是加了料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