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作者:迷雾黄昏      更新:2023-04-21 15:35      字数:6224
  陈太妃叫着太妃,其实也不过三十余岁。在先帝在世时也是个较为受宠的嫔妃,和韦太后不合。生有一子,便是益王了。
  楚楠即位时益王只是十余岁的皇子,封益王后便去往封地。大凉没有太妃随亲子去往封地的规矩,由太祖至今也只有几例罢了。
  这里面,未必没有以此辖制藩王的意思。至于有多少作用,那就未可知了。
  “太后知道了吗?”
  “兴许是不知道的,太后的病受不得凉,入秋后就许久未曾出门了。陈太妃又是除非必要,从不去太后宫里的……”画屏语气有些犹豫,声音也压的比较低。
  范雪瑶知道她是因身份尊卑缘故,忌讳议论主子,从而有些惧怕和心虚。便点了下头,示意她知道了。
  画屏又说:“前日徐太妃去了太后宫中,德宁公主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徐太妃想委托太后帮忙相看。只是太后病体缠绵,说自己怕是没那个精力,只说让皇后帮忙相看一二。”
  范雪瑶听在耳里,也只当个笑话听听罢了。
  这德宁公主既非楚楠同胞姊妹,又并不亲近,怕是楚楠在这事上不会有多重视。听说徐太妃从前与太后也并不亲近。后来楚楠登基之后,徐太妃才三不五时的往太后宫里走动。恐怕是她看自己无子傍身,怕日后晚景凄凉,想与太后亲近了,好歹也能体面一些。
  只是看韦太后在这事上的态度,便可以知晓这效果也不怎么样了。
  韦太后不傻,前倨后恭变的这么明显,想发现不了都很难。对方是有所图谋而刻意奉迎,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一旦看清楚了之后……真的很难去交心。
  宫里最近也就是这两件事值得说给她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后面便没话可回了。范雪瑶闲来无事,想起画屏先前编的东西,主动道:“我给你打打吧。”
  编织很能打发时间,画屏原本是想着学着玩儿,后来就是认真学了。她多会一样技艺,就能更得主子依仗一些,技多不压身嘛。闻言就抽开白线绣水莲的蓝布地荷包,拿了打了半截的络子取出来,范雪瑶撑起身子接过一看,发现是比较复杂的梅花结。
  画屏略有些害羞地说:“原本想着打着若是还看的过去的话,装饰下帷帐也不错。只是奴婢手笨,学了这么久还没学个三五六出来。”
  这梅花结是以松花配桃红二色捻丝线打成的,雅淡之中又显出几分娇艳,是她的喜好。
  范雪瑶拿着梅花结看了看,眉梢微挑,有些失笑:“这不是打的挺好的么?你学了也没多久,能打成这样也算你费了些心思了。”说着也动手打起来,她手巧,这些络子也是自小玩到大的,很是熟稔,不一会儿就把这梅花络子打好了。
  “既然打了,就拿去装饰在帘子上吧。”
  打完络子,范雪瑶便命人传膳,一面起身穿衣裳,又套上了特制的红色绫地绣半枝莲毛里猾子皮短靴。这靴子是她特制的,是在殿里穿的,羊毛毡底,穿起来软绵绵,暖乎乎的,特别舒服。
  因为太舒服了,她命人一气儿制了三双换着穿。除了这双红绫的还有黄绫,一双粉绫的,调儿她们都用心绣上玉兰、夹竹桃和半枝莲。
  用完膳,外面又扑簌簌的下起了雪,范雪瑶微微蹙起眉头,这个时辰,也不知道南郊那边完事了没,也不知会成什么样了。楚楠有些火旺,若是累出汗又吹了风,便很容易患上风寒了。
  低着头,抚了抚花绷子上绣的一对黄红色鲤鱼,追逐着水面上一片红枫叶,甚是可爱。继续绣着鲤鱼旁边的莲花,听着屋外簌簌的雪声,好不惬意。
  可惜没过一会儿画屏就来劝了,手里绣花针和花绷子一并被人夺了去,范雪瑶没了玩儿的,顿时无聊的直叹气。
  “娘子若是觉着无趣,不如打打双陆玩会?”画屏建议道。
  范雪瑶摇摇头:“算了,总玩那一样也没意思。”其实很多玩儿的东西她能捣鼓出来,比如扑克牌什么的,玩法多又经玩。只是她正在孕期,不好捣鼓这些,显得不安分守己。
  “罢了,去把先前裁了堆花用的纱拿来吧,我堆着打发下时间。”想了想,她能玩的都不想玩,想玩的又没的玩,绣花费神,只能堆花来消磨时间了。
  画屏便去把装裁好的纱的簸箩拿了来,里面一条条各色纱带,都浆过的。纱做成簪花不如绢罗的来的直挺成形,但是纱的质感、通透性又是绢罗所不及的。纱浆过虽然还是没绢那样硬,不过做大花不行,做小花却也是别有意趣的。
  纤细的手指捻着纱缠来绕去,堆成花形,再用针线缝好固定住,再缝上先前让司珍房打造的半指长镀金铜钗根,整个花头也就一朵桃花那样大,簪起来既漂亮又不会喧宾夺主。而且还轻巧,不压脖子。
  她现在头上就簪了两朵桃花纱花,这小纱花不是缠的,是先剪出花瓣来再堆成花缝出来的,而且她还很别出心裁的用桃红绣线点上朱砂做成花蕊,虽不及顶级工匠造的绢花那般几乎以假乱真,可簪在髻上也颇为娇柔婉丽。
  这种小簪花只要上了手,缠的不算慢,缠好了她也不去缝成簪,只一气儿缠了几个,回头让宫人去缝。
  缠了五六个,素娥端着大红漆圆盘进来,笑着道:“羊肉汤好了,娘子趁热用一盏暖暖身子吧。”碗中直往外涌着股股热气,浓浓的肉香夹杂着葱花的香气弥漫开来,诱人极了。
  范雪瑶接过小巧的碗盏吹了吹,汤是色泽乳白的清汤,不见一块羊肉。这纯粹是喝着暖身子用的,量也不多,喝了几口便见底了。喝完过后,口中仍残留着鲜意,若不是怕吃太多回头生产时艰难,她真想痛痛快快吃到撑。
  自从怀孕以来她顿顿都是七分饱,一两顿还没什么,久了这种没吃饱的感觉真的很难挨。有时看着满桌的菜,真是恨不得一碗碗全部倒进嘴里去!
  就好像她小时候曾经看过的一部动画片里,有个胖皇帝就是跳到餐桌上直接抓着一盘盘菜往嘴里倒,吃的肚子跟吹的快胀开来的气球一样。那痛快劲,真叫她羡慕死了。
  范雪瑶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随口问道:“膳房里还有多少羊肉汤?”
  “余下的汤还有大半锅。汤里用了一根羊腿骨和三斤羊肉,还放了人参、红枣和枸杞,从昨儿晚上起便小火慢炖着的,别说羊肉了,连羊腿骨都炖酥了。婕妤若是吃着觉得好,等会儿再用些?”素娥说。
  “嗯。”范雪瑶点点头,这汤鲜的很,吃着又暖身驱寒,便让膳房温着,随时可以要着吃。
  想起先前画屏曾说洒扫宫女红绡因为扫雪没及时更换衣裳,有些冻着了,便道:“给红绡送去一碗滚烫的羊肉汤吧,她这会儿得了风寒,正要吃着热烫烫的,驱驱寒气暖暖身子。”
  这红绡原本还是别人的探子,但是因为是个小姑娘,胆子小,她怀孕后,就捏住她一个错处发作了一通,又暗示她已经知道她有异心。红绡就怕了,再也不敢给人传消息。
  她只是个小宫女,范雪瑶这样受宠的妃嫔要整治她再容易不过,只要和掖庭的人吩咐一声,他们自然会狠狠惩处一下她这个犯了错的宫女。到那时候,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红绡当即跪在地上和她认错磕头,眼泪啪嗒啪嗒滴了一地,赌咒发誓以后对她忠心,并且将她是听谁吩咐的事,统统坦白了。
  范雪瑶见她内心是真的悔恨,要效忠她,便让她做洒扫宫女,说要看看她的表现,再决定要不要把她赶走。那之后红绡就拼命表现,粗的重的活抢着干,总是最后一个休息。
  范雪瑶悄悄听过她心里的想法,她是真的心里一点埋怨也没有,甚至感激她没有责罚她。干活算什么呢,她们小宫女都是伺候姑姑,挨姑姑的打长大的。只是干活,不用受责打,更没有被送回掖庭,她真是感激的不得了。
  范雪瑶便原谅了她,没把她送走,依旧做的殿外洒扫宫女,对她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画屏知道红绡的来历后,气的小脸发红:“娘子还把她留下来干什么,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叫宫正好好罚一罚,才知道好歹!”
  亏她原先以为她们这些人都是一条心,居然还藏了个探子!
  范雪瑶微笑道:“把红绡退回掖庭,还会再补个新人进来,又焉知新来的就是个好的?说不定就是个刁钻的性子呢。来了我们还得费心费力地重新观察,再调教。红绡已经知错,为了赎罪,肯定会努力表现。倒还不如留下她来的好。兴许以后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画屏听了这席话觉得有道理,可是心里依然生着气,嘟嘟哝哝的:“我准把她盯的死死的,连殿门都不叫她出去,看她还敢不敢往外传娘子的消息。”
  其实红绡根本没能传出去什么,她只是一个外殿宫女,负责养花,洒扫庭院,提水的粗使,除了请安,根本进不来后殿,能传出去什么有用的消息?
  顶多是些范雪瑶的衣着打扮,哪些嫔妃来往的比较勤,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多用点心看看,谁都能知道的事。
  宫里都知道她性子比较内向,不爱交际,进宫这么久了,都没有交往深厚的嫔妃。高位嫔妃不见她有往来。去拜访她的都是低位嫔妃,之后并没有见到她们受到宠幸,可见只是寻常往来。
  正因为之前红绡传出去的这些消息,许皇后才对范雪瑶很放心。觉得她就是个柔顺乖觉,没什么野心的本分人。
  第五十四章 失控
  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为了方便当差干活,大多穿的比较单薄,常要触碰些冷水之类的东西。
  比如红绡,因为需要为茶水房打井水,手上便冻起疮来,乌紫肿胀,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痒。
  “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很容易得风寒。这样吧,你去问问殿外当差的宫女们,愿不愿意每人凑份子,一人一天出两文,让膳房每天炖鸡汤给她们吃。若是愿意的人占多数,那我再拿十两银子出来,五人一只鸡,份子钱不够的就从这十两银子里出。”
  民间一只鸡尚且要五十文钱,宫里要翻几倍。一个宫女两文钱,外面粗使宫女有八人,得要两只鸡,这点子钱买个鸡脚鸡头还差不多。哪里吃的起鸡汤?
  这说凑份子钱明显是叫宫女们看着好看些,不是平白吃的。实际上就是范雪瑶她出钱。
  素娥闻言,微微蹙眉:“奴婢们哪个不是年年这般搪过来的,怎就惯的她们愈发金贵了,她们若是冷着了,自个儿掏钱让膳房加个餐便利的很,舍不得钱就冻着。哪有婕妤出钱的理?”
  范雪瑶拢了拢手炉儿,觉着不大暖了,递给画屏让她添些炭,一边与素娥说:“也没几个钱,能叫她们热乎一个冬天,何乐不为?快去吧。”
  素娥撇了撇嘴,领命走了。好一会儿才进屋来,回说八人都愿意。于是范雪瑶便让画屏去取十两银子给素娥,命她收着钱,往后这事上支取银钱都归她管了。
  第二日殿外的宫女们一起来磕头谢恩,范雪瑶分了些松子糖、椒盐馅饼给她们,便让她们下去了。
  下午楚楠来时,外头雪不小,不过楚楠一路过来都是乘着辇车,下了车也有宫人称伞挡雪,倒没叫雪打着。
  范雪瑶赶忙引他进殿,他拦着她不让近身,招招手让画屏她们上前伺候,朝她笑着说:“我身上寒气大,你身子重,小心一些不为过。”
  范雪瑶也不再往前凑了,他身上确实冷冷的,手还没碰到他衣裳呢便觉着凉丝丝的了。
  站在一旁看着画屏她们服侍他解了斗篷,换下靴子,一阵慌忙慌忙的。她自个儿出去迎他也披了斗篷,调儿要来服侍她解下,她没让,叫她去膳房端羊肉汤来。等楚楠解了狐裘过来,便把一个烘的暖暖的貂皮护手塞他怀里:“暖暖手吧,看你手都冻红了。”
  楚楠接了,却放到一边,把手搭到她怀里抱着的小手炉儿上。
  他脸上带着笑,范雪瑶却看出来他其实在不高兴。一方面是他心里抑郁郁,空洞洞。
  往日他来她这儿心里头活泛着呢,看到靠枕会想这花色清新,看到几上插的鲜花会想很有意趣,可今儿他来了心里空空的。人心里空空的,听不出什么来,要么是这人在发呆,什么都没想,要么就是积压的东西太多了。
  另一方面,就是眼神了。冷淡,漠然,仿佛一口幽深的井,看久了有些渗人。
  结合两方面,显然他是后者。
  虽然看出来了,范雪瑶却不动声色,等调儿端着红漆方盘进来了,她便亲手端了一碗羊肉汤给楚楠,里头两大块羊肉,两大块白萝卜,汤里飘着几粒橙红的枸杞与青碧的葱花碎。
  楚楠默默无声的接了,一口肉,一口汤,一口白萝卜,眨眼就把一碗吃完了。
  这时她才喝了两口汤,吃了一块萝卜。
  这的确是心情不好,范雪瑶内心暗自点头。
  楚楠一身的贵气,就算穿粗布麻衣,也绝不会有人认为他是普通人。仪态非常好。吃东西的时候分外优雅,她已经是仪态很好的了,看到他,都觉得自己还是差的远了。可今儿他好似饿狠了一样,恨不得稀里哗啦的直接往肚里灌,可他身边跟着那么多内侍宫女呢,不要命了让他饿成这样?显然是拿吃来撒气呢。
  因着他心里这会儿没想那些事,她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能如往常一样同他说话。她把近来做的草龙捧团寿纹宝蓝色菱形香包儿递给他,“好不好看?”
  楚楠拿在手里看,一边点头:“好看,你针线绣活我是挑不出不好来的。只是你现在身子重,你先前做的我还佩在身上,新的等你生了之后再做也不迟。”
  范雪瑶也不应承,只哄他去闻一闻。
  楚楠不疑有他,拿到鼻下凑近了就深深一吸,一股清凉的香气直窜肺腑,沁凉的连咳了两声。
  范雪瑶咯咯笑了起来,娇美的小脸好似雨后海棠,白玉一般的肌肤染上柔粉,柔媚多娇。璀璨嫣然间竟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勾魂夺魄的缱绻风情来,明亮的桃花眼秋水盈盈,眼尾上翘,平添了几许妩媚风情。
  “只是让闻一闻,怎么猛吸那么一大口气儿,也不怕呛着了。”笑够了,她唇角微挑,勾勒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关心又好笑的说道。
  已经呛着了,楚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自己也不知为何明明猜出被戏弄了却一点恼意也没,还满心欢喜。莫不是这香是什么迷魂香,迷了他的心智去了不成?楚楠胡思乱想着。
  范雪瑶眼波流转嗔了楚楠一眼,什么人呀,还什么迷魂香呢。又柔声让他轻轻嗅一嗅,闻闻这香的味道好不好。
  楚楠依言嗅了嗅,他也是用惯了各种香的主儿。香是好是坏,一闻便知。方才因跟她嬉闹,没有发觉,这会儿静下心来品香,顿时觉出了这香的妙处来了。
  此香香气冷峻,意蕴深长,香气入肺,只觉一股清和正气涤荡胸腔,有心安体畅之感,清升浊降之效。他惊讶地问:“这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过,何人所制?”显然这香并非凡品,然而他贵为天子,这等好香他又怎么会没见识过。
  范雪瑶笑盈盈地一面把香囊往他腰带上络上,一面落落大方地笑着道:“这是妾调制的香,所用香料有沉香、黄熟香、片脑、安息香、降真、零陵香、叭香等。香气冷峻,意蕴深长,华而不俗。随身佩戴可心安体畅之感,清升浊降。用之使人神清气爽、久坐不倦。长久使用,有养性虞神、调和身心之功。妾想着官家近来繁忙,免不得心烦气躁的,这香最适合官家不过了。这香妾倒还没有正式定下香名,只以‘灵虚香’信口叫着罢了。”
  楚楠品着‘灵虚’二字,觉着再合适不过了,便道:“这名字好!便名此香为灵虚罢。”
  说着突然笑了起来,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范雪瑶猝不及防,仰着脸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笼罩在身上,背着光显得有些深邃的面庞。
  只见他微微勾着唇,扑在脸颊耳畔的呼吸有些灼热:“娘子……”
  “嗯?”范雪瑶眨眨眼睛。
  楚楠沉默不语,微微俯身单臂撑在她身侧,在她粉桃儿一般的面颊上轻轻啄吻。
  范雪瑶有些身体发软起来,仿佛有电流从他亲吻的地方传达全身,微微颤栗起来。
  他的呼吸渐渐热起来,空着的另一只手在薄绸被的遮掩下悄然探进了她的袄子里,手心在这寒冷的季节竟然沁出了汗。
  犹豫了下,她还是不露痕迹的微微张开红唇,宛如不经意间碰触他啄吻的嘴唇,楚楠就好似嗅到花蜜的狂蜂一样立即追逐了过来,叼着她就猛吸猛吮起来。
  真是捅了马蜂窝了,范雪瑶被吻的舌头生疼,忍不住抵抗的哼哼唧唧地抗议。
  不知不觉中两人亲吻到呼吸急促紊乱,险些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恋恋不舍的分开了唇舌,大口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