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作者:水墨染      更新:2023-04-22 08:02      字数:4173
  福源寺很少接待外客,即使是祁苏也不得在寺里多住。
  午膳过后,楚娆在斋房刚吃了一碗香茶,祁苏便派四九来传了消息,说是在寺门口等,黄昏前要下山回祁宅。
  “好,四九,你告诉祁苏,等云珠理完包袱,我们就过来。”
  楚娆心忖,这么一算,他们来这福源寺的时辰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两日,也好,等这次回去,她可真的得好好合计休书一事,糊里糊涂的就过了快半个月,还什么事都没做成呢。
  福源寺的山门前,姗姗来迟的楚娆换上了一身紫绡翠纹罗裙,‘低眉顺眼’地站在祁苏身后,一脸乖顺向着心尘浅施了别礼。
  心尘见状,亦抱以笑容晏晏,双手合十向着祁苏道:“祁夫人华容玉颜,端容有礼,乃凤之的福气。”
  这一来一走,楚娆都被夸了两番,她的心里难免一阵窃喜,神色就装得愈发端庄起来。
  祁苏闻言不露痕迹地以余光向侧一瞥,楚娆正低着头,看起来的确是温柔恭谨,可平日对着他的时候,她可不是这般乖顺。
  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外人所见罢了。
  “心尘,不必送了,我们自行下山。”
  “好。”
  “哎呀公子,我差点忘了。”一旁的四九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他一拍脑袋,急急忙忙地从行李中拿出来一个布裹,转头面向心尘,“心尘大师,这是紫烟姐姐让四九带来给您的,新买的一件袈袍,还请大师收下。”
  “紫烟姐姐又回乡省亲了,不好过来,嘿嘿,还好我想起来了。”四九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心尘面色不变,轻轻地接过,“多谢施主,还望施主转告紫烟姑娘,福源寺的用度已够,以后不必再劳烦。”
  四九点了点头,心里却腹诽,每年都这么说,紫烟姐姐还不是每年逼着我来送,我能有什么办法。
  “好了,走吧。”
  祁苏朝着心尘微点了点头,转身向山下走去,楚娆只能赶忙带着云珠齐齐跟上了他的步子。
  祁苏四人的背影渐远,山门口石阶上也终于变得冷冷清清。
  只剩下那个放着袈衣的紫色布裹,孤零零地置放在凸起的青石板上,再无人问津……
  第15章
  三月末的春日,黄昏的风吹打在身上都是不轻不重,温凉适宜。
  楚娆攥着自己惯带在身上的小帕子,一边下山,一边左右观望看着周围风景,心情很是不错,平日里看起来不怎么新奇的花草,在这半山腰看着,滋味就是不同。
  虽有俗话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但于她来说,还是觉得下山轻松了不少。
  浮山不高,再加上天朗气清,石板台阶干干燥燥的并不打滑,楚娆一开始还一步一个实印,走着走着就不那么小心翼翼,兀自大胆了起来。
  云珠走在后头,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小姐,您还是走慢一点,这山道虽不湿滑,但形态奇形怪状的都有,万一您被绊倒了可怎么办。”
  楚娆闻声回头笑道:“云珠你放心,浮山不算陡峭,还有这石阶,又没沾上露水,我哪有那么倒霉——啊——!”
  “小姐!”
  霉字话音还未落,大概是转身转的急了,楚娆竟是瞬间站势不稳,一个打滑就要栽下去,走在前头的是祁苏,后面跟着的是云珠和四九,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楚娆下意识地向前伸手,好像是抓住了什么,左右晃了几下,还好没跌落这山腰。
  楚娆的心才放下,还来不及看自己抓住了什么,一股钻心的疼痛从绣鞋里袭来,疼的她都睁不开眼。
  “嘶——痛。”
  “小,小姐,您怎么了?”
  云珠顾不得其他,忙赶上前,她方才只看到楚娆左右摇晃了好几下,索性没摔倒,以为立住了没什么事。现在走近了才发现小姐的手正抓着姑爷雪白色外袍的衣角,低头蹙着眉头,额角却都沁出了汗。
  她焦急地往下看,楚娆的绣鞋褪了一半,另一半抵在石板上,罗袜沾满了尘泥,分明是方才脚腕子扭到了!
  “小姐,是不是扭到脚了?”云珠带着哭腔,搀起楚娆的左手臂,可她身段和楚娆差不多,搀起来颇有些勉强。
  “嗯,崴到脚了。”楚娆有气无力地抬头,方才最疼的那一阵已经过了,现在半提着脚倒是好多了,只是不能施力,一有动静,还是痛的厉害,不过免得云珠担心,她硬是挤出了几个字。
  楚娆这话是想对着云珠说的,可云珠在她的身侧扶着,所以她抬头时,正好面向的是听见声响转过来的祁苏。
  她的容色天生娇美,此时却是面颊苍白,秀眉微蹙,额头上亦是汗涔涔的。那双杏眸里满满是疼的氤氲出的水汽,任谁见了都难免生出几分心疼。
  祁苏被她这般看着,再听到她那带着委屈的糯糯拖音,胸腔莫名一震,他清咳了一声,侧过头低声缓道:“无碍。”
  无碍?
  说话对错了人,楚娆现在没这个力气将之放心上,可虽说没摔下去,脚崴的那一下是真的生疼,这个时候,祁苏不关心她也就算了,还说什么无碍,不是气人是什么。
  “又不是你脚崴了,你当然是无碍了。”楚娆龇着一口小白牙,又疼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祁苏闻言拢起眉头,抬头重又看向楚娆,似乎是想开口,然而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这前前后后的不过一会儿,四九走在最后却是瞧的清楚,他看着自家公子这副冷冰冰的温吞样,实在是忍不住了,跳起来呼喊道:“不是,夫人,不是,公子的意思不是这个!”
  “公子是说您抓着他的衣袖无碍,让您一直抓着呢!”
  嗯抓手臂。
  楚娆听四九这么一说,才低头定睛一瞧,自己竟是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死死拽着祁苏的外袍衣角,难怪祁苏转过身来的时候,她还感觉到手上有拉扯的知觉所以祁苏回她的这句,是说她崴脚时不小心抓上了他的衣衫无碍么,那干嘛不说清楚,害得她还误会。
  楚娆想着想着,颊畔生出了两朵红云,手慌忙松开之后,一时不知道对着祁苏说些什么。
  “谢谢,我方才——。”
  祁苏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他捋了捋衣袍褶痕,淡淡打断道:“如此,还能行走么。”
  理亏在前,还耽搁了许久,楚娆轻轻应了一声,“能,我现下好多了。”
  “那继续下山吧。”
  “嗯。”
  楚娆看着祁苏的背影,越发觉得他捉摸不透,时而待她冷淡,时而好像又不是,有时候稍稍对她好了一点,转瞬便能恢复冷冰冰的模样,到底他是真的对她不喜,还是当她作朋友呢。
  “小姐,咱们走吧。”云珠贴身地扶着楚娆,细声细语。
  “好的。”
  想不通,楚娆摇摇头硬撇开心头蓦然升起的涩涩的感受,也罢,天色黑的早,如今还是早些下山为好。
  第16章
  楚娆到寺门口已是午后的申时,若是按着平常的速度,到山脚处的马车,正好刚入夜,但因为她崴脚一事耽搁了一阵,后来更是被云珠扶着一节一节跳石阶,根本走不快,是以眼见着天色渐晚,山脚还望不到边。
  四九在最后,看着前面的夫人一蹦一跳的身影,微叹了口气,这般步速,万一在入夜前没到山脚,后头的路可就难走了。
  不止四九,云珠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抹掉额上的汗滴,边开口道:“小姐,您再靠过来点,奴婢带着您往下走快些。”
  “好,可是你受得住么。”
  “小姐放心,奴婢可以的。”云珠小声道。
  楚娆看了眼身侧和她身段差不多的云珠,虽说云珠是下人,但在楚宅的时候就不怎么做粗重活,从小和她吃住一般地长大,自己真挨上去,云珠哪里扶得了。
  她这般跳法,自己都已经是精疲力尽,等入夜了更是看不清台阶,要是一个不稳连云珠都带着摔了,那可就糟了。
  没办法,楚娆回头看向四九。
  四九收到视线,面露难色,对着楚娆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停。
  他一直呆在最后,要是能扶他早上来扶了。平路还好,可这山路窄,只得有两人同行,让他扶着,就不能让云珠扶,那夫人差不多都得倚在他身上。
  作为祁家二房的家奴之子,别的规矩还好说,这与公子的后房女眷,那是必得避嫌的,他可是个本份人!
  楚娆看四九的犹豫样子,大概猜到他所想,无奈得回过头,看向前面的白色身影。
  她这一路走的多慢都好,祁苏总是和她隔着不变的三尺距离,若说他没留意到她走的缓了,楚娆都不信。
  其实祁苏扶她当然是最合适的,但要是她开口求,他不肯的话,不是无端落得尴尬么。
  可是,她跳的真的好酸疼啊,再这样下去,天一黑,她怕是不出十步就要带着云珠摔下山去,那这一世可真是比前世还要冤。
  思来想去,楚娆终于硬着头皮朝前唤了一声,“祁苏。”
  祁苏脚步未停,但楚娆知道他是听见了,继而缓缓地说道:“天快暗了,我们若是入夜前到不了山脚,山路就更难走了。”
  说完,楚娆竖起耳朵等着祁苏的答复,谁知,等了片刻,前头只悠悠传来一句“嗯。”
  “祁苏,云珠扶我走不快,等天黑了,山里万一有大的野物该怎么办呐。”这次,她算是暗示的极为明显了吧。
  “浮山没有虎豹。”
  “那万一有呢?”楚娆不甘心道。
  她想不通,这祁苏到底是真没想到,还是故意装听不懂啊。
  腿脚处的酸麻愈甚,楚娆有些支持不住,咬牙继续:“再说你晚上不是不能吹风么,我们还是尽量赶在天黑之前到山脚才行,要是我有人带着,走的再快些就好了。”
  她就不信了,这么说,他还能‘敷衍’过去。
  果然这次,祁苏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侧身向后,眉心微拢,“你几次三番,到底想说什么。”
  楚娆跳得没了力气,看看身侧同样精疲力尽的云珠,她懒得再迂回,小性子一起便索性破罐破摔,松开云珠的手扶向边上的矮树,喘了口气道:“祁苏,反正我是走不动了,你要是不想扶我,就让四九来扶我,你不开口,他一点儿都不听我的话。”
  四九低着头,默默挪着脚藏在了树后,楚娆看着觉得好笑,男女之防也要分场合,更何况只是扶一下而已嘛。
  她再跳下去,没扭到的那只脚,怕是也要折了。
  祁苏皱眉,“我先前已经问过你,能不能行走。”
  “那我当时,就是随口客气一下,谁知道有那么累。”
  楚娆掩了下鬓角的汗,她算是明白了,和祁苏说话,真是不能有一点迂回。
  原以为他还会继续追问,谁知话音刚落,楚娆竟是被徐徐走过来的祁苏揽腰扯了过去。
  他的动作极轻却不缓,右手穿过楚娆的手臂,左手则支起她的膝窝,一个打横就看起来极为轻松地将她抱起。
  冷冷清清的人,连动作都看不出情绪,可就是令人无法拒绝。
  楚娆一脸惊讶地回过神来,头已经枕在祁苏的胸膛上,整个人像只猫似的被祁苏抱着窝在他的身上,浓浓的冷香扑在鼻尖,挥都挥不去。
  “其,其实扶着就行了。”
  “不是说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