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作者:
花绀千鸟 更新:2023-04-22 21:03 字数:4816
莲见觉得侦探先生似乎是在蔑视自己,但是又不是很像。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绫辻行人又问: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他指的那个离开,指的应该就是何时离开见崎鸣吧。
莲见心里说,其实已经离开了。
我正在尽我可能。
他们两个分别了,但是又没有完全分别。走了一段路,心累得在长椅边上停下来坐着稍微歇息着的莲见,既没有人找,有没有想要去找的人。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那个绘有金色蔷薇花纹的皮箱,犹豫了好久,便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皮箱放置在膝盖上,对着自己的方向打开了皮箱。躺在红色软垫里的人偶,只有那么大,在人类当中也还是个小女孩。人偶从来不会闭眼,所以一直都睁开着眼睛。红色的眼珠,在莲见看来,竟然比他的眼睛更加温暖。
将见崎鸣从皮箱里取出来的莲见,握住了对方的双手。莲见抓着见崎鸣的双手,让对方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自身带有一种特殊的鬼魅气息的人偶,似乎是动了一下。
对方并不是生物,所以是错觉。
你好无聊透顶的莲见,竟然朝着没有生命的人偶打招呼。答案如何他也是知道的,所以莲见就摇晃了一下对方的小手,假装对自己的答复。
你的主人真无聊。莲见又说。
是吗?娇小的人偶发出了男性的声音。
莲见懵了。一抬眼,便发现了折返过来的绫辻行人。
啊,被人家抓包了。
我是这么觉得的哦。莲见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依然这么说。不过这里面,有几分强撑着的感觉吧。毕竟话都这么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万一就挣得面子了呢!
见崎鸣像是活了一般直接爬上了绫辻行人的臂弯里,侦探先生垂首凝视着对方的模样。在莲见骤起的鼓点一般的心跳中,绫辻行人皱了皱眉头。他伸出手指,触摸着人偶面部的一块部分。
你怎么了?浅金色短发的侦探轻声问。莲见一开始还以为对方在问自己呢但是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够明白对方是在对人偶讲话。
真是个人偶控啊。
你受伤了。绫辻行人重新看向了莲见。
这话还是对人偶说的。
不好意思。莲见最终还是屈服了,谁让另一个他的毒性竟然连人偶也不放过呢?呜呜,他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啊。
绫辻行人冷冰冰的脸,此时变得更加冷冰冰了。被抓包的莲见也毫无表情,两个没有表情的人对视之后,只会产生双倍的尴尬。
就算是对方走后,可百夜莲见还是感到秋风萧瑟。谁让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哎,哎都怪另外一个他!
这下,莲见就有想找的人了。
百夜莲见回到侦探社的时候,青年已经醒了。于是二人关起门,少女的一方,开始数落起身为成人的一方。
丢脸丢大了。少女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而她对面的青年在听说了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之后,掩面而泣。他想,他只是喝醉了,睡着了,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一定要追查原因的话,那么、那么一定是太宰治的错!都是因为他一直在劝酒的原因。
呜呜悲哉。
数落完对方一顿,莲见又说:我这边可能马上就要结束了,那你呢?莲见的语气里,有着十分显然的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已经遭遇一次文学破坏者的攻击了,善良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就一定会向他靠近。这样一来,莲见就能够找到对方了。可是太宰治呢?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写吗?莲见拧着细细的眉毛问。
青年大叹气,因为不想继续被说了,所以他又又又又出门溜达了。但在出门之前,他想着邀请谁一起去。
那个有谁有空吗?青年扒在门框边上,可见着大家都慢慢地来到自己的岗位上,都打算工作了。
原来大闲人竟是他自己。
我可以。如同幽灵一般发言的,正是浑身黑色的中岛敦。原来他在跟踪失败后就回来了。
青年点了点头。于是今天就变成二人一起出门了。因为有特殊人物相伴,所以路上就没有再遇到特殊人物了。
两个人在散步的途中闲聊着。
你应该不认得我吧青年用有些低弱的声音说,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只有头发是苍白的颜色的少年苦笑了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假装?莲见想,对方想要问的有可能是这个。但是他没有再撒谎,所以他也这么说了。
我没有在撒谎
但是我应该是个小说家。
小说?中岛敦对青年口中的小说十分感兴趣。他曾经听首领说过一些话,一些有关小说的话。首领说,世界上有一本完全空白的小说,那是一本能够实现人们任何愿望的小说。还有,他说,他创造了一个,某人能够在成功写小说的世界。
但是对方还是死去了。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死的早。
想不明白。
无法理解。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依然支配着他。
不要去孤儿院。
但是敦去了。然后在那里,杀害了院长老师。
绝对,不可以去那里。
然后他要疯掉了。
日后会有来自海外的组织为了抢夺这本小说而侵占横滨,到时候,你们(你与芥川)便要一同战斗。
无法理解。他根本没有前进的勇气。
百夜莲见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少年,对方藏在黑衣下的脊背正在颤抖。他抬起手想要拍拍对方的背以作安慰,但是最终也没有落下去。
颤抖着的某人,脸上流下了冷汗的、眼神浑浊的某人。
青年停止在半空中的那只手连同手臂,转而化成了拥抱的姿势。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一些显然是泪水的液体,染湿了莲见的衣襟。
他的心中毫无波动,就如野外的湖泊,上面长满了绿藻。
抛弃其他人独自跟随着斗篷青年逃跑之后,他从未有一次产生过懊悔之心。
第74章 [74]唯一一个世界
莲见抱着这位颤抖的少年, 觉得这是无比奇妙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拥抱过谁,任何人,一次都没有。
而且还是以他人的身份。
这是头一次。
中岛敦在嘟囔着什么, 小声地, 一些言词从他的唇齿之间慢慢地爬出。莲见隐隐约约听见了首领战斗这样的词,余下的,只有烟云一样模糊的东西。
莲见似乎只与那边来的这位接触过,另外一个芥川龙之介呢, 他去到哪里了?莲见还以为他们两个会像连体婴一样,一个人走到哪一个人跟到哪,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两个人应该已经分开了好几天了,而且它们又没有隐藏前者的消息, 后者找到这里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对方要么是不想找,要么就是刻意留下一些时间。
莲见还以为他们两个关系挺好的呢
不清楚他们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的莲见, 也不敢断定二人的关系真正如何。也许是朋友, 也许只是搭伴同行。但怎么说,一切都是他个人的想法而已。不从当事人口中得到答案的话, 是无法知道真相如何的。
过了几分钟,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失礼不能够继续延续下去,中岛敦推了一下, 然后从青年那个不算严实的拥抱里挣脱了。他有些尴尬地用手掌的一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黏答答的感觉令人难以忍受。
谢谢你。对方的声音就和羽毛一样轻。
一向在他人面前会展开小丑模式的青年,小声地嗯了一下。他的嘴角稍微弯了一下, 一开始是向下, 然后又刻意地往上拉。
哈这也不算什么, 我根本就不会安慰人。
不仅不会安慰人, 也不会和别人轻松地聊天。每次和别人聊天的时候, 他都是怀揣着一颗颤抖的心去和别人聊天的。笑一笑呀哪怕是哭一样的笑容,都会让人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其实,我很喜欢和别人说话,但是我总是没时间。对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不住地摩挲着手掌的一侧。莲见以前在想事情的时候,则会经常摩擦手指指节的那块地方。后来在发现这个动作容易被人看破身份,所以莲见后来就把这个习惯改掉了。
对方在说谎。这位青年无比清楚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没有时间。
应承其他人也很累啊。青年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自在地握成了两个拳头,他现在正在为了战胜自己的胆小而放声说话。
他们两个都不是很会讲话啊
过了一会儿,两片树叶飘旋着从树木上落下来,青年突然说:你和敦很不一样,他的话,很热心,就像动画里那种热血的主人公。莲见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了自认为非常适宜对方的描述。
说完之后莲见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侧下头,脸上挂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中岛敦似乎是笑了,嘴角抿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真令人羡慕啊。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想象青年口中的热血主人公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过敦想不出来,所以脸上的笑容转化为了遗憾。
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能够成为那样的人,芥川他,也像是「主角」。
中岛敦觉得芥川龙之介就是那样的人。
了不起非常的了不起,青年也同样用艳羡的口气这么说道。
我在过去,从没有一次与成为主角的机会相遇过,就好像我的生命里永远缺少那个词汇一样。
听说,少年期是最容易拥有一切的,可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可如果我再回归一次少年,我还是会成为如此陈旧的我。
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瞧不起自己,才会用陈旧这个词去形容自己以及自己的人生呢?
白色的少年插着双手,手指虚虚地缠绕在一起。就像芥川先前感觉的,他就像是一株植物,没有任何气息。中岛敦没有去看青年,只是自顾自地看向自己脚前方。居然有一只鸟飞到了他们前面的地面上,在寻找什么可以食用的物质。它找来找去,最后竟然找到一块面包的碎屑。那大概是先前坐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吧。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卑贱,因为我不仅错认了其他人的好意,并且永远无法从那种恐怖里脱出。中岛敦的眼神有些茫然,他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自己活着的时候,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又想起自己好几个夜里所梦到的自己在地狱里的模样。他觉得全数都是恐怖的,这世间所有的颜色,都在记忆每一次的提点下而变得灰暗起来。世界里有一种意识,似乎无法看他好,每当蹲意识到自己即将拥有一些什么的时候,恐怖的记忆就会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出来,放到他的眼前。
他每次都会想起院长,想起被他杀害的孤儿院的院长,都会想起对方死前刻板的面庞上溢出的一丝未完的笑容。
七十八号,恭喜你,毕业了。
院长最后的话,已经化为了永远不会消散的诅咒。
大家都在帮助我,但我每一次都辜负他们的好意。他们会原谅我吗?明明对他人都闭口不语的中岛敦,面对这个青年的时候,他却好像有无数话想要告诉对方。之前也一样。明明是第一次遇见他,中岛却生出了想要保护对方一定要保护对方的想法。
这很古怪,但是他无法阻止这种心情的流溢。
青年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如果我告诉你会,你会相信我吗?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小的时候自以为看清了人们的本质,可是随着年数渐渐增大,他就会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笨蛋了。就算是他曾经低看的那些一点也不聪明的家伙,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智慧也令他感到惭愧。
好羞愧。
中岛敦回答不了。他病了,但是没有人来治疗他。他一直以来都被首领的命令所吊着,凭借着那种悬挂天上的绳索而踩钢丝一般艰难地活下去。
青年吹了一口气,像是冬天里取暖那样。可是天气一点儿也不冷,空气中并没有出现一团白气。他的呼吸就这样消弥在了半空中。
我想去死。或者说,我去死了好几次,但是都没有成功。
一旦诉说起自己生前的故事,青年说话的口气就变得虚无缥缈。他觉得不像是在诉说与自己有关的事,而是在讲述一些从他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两次和别人约定殉情自杀,三次则是自己一个人。那个时候,我总是能够搞到足够的安眠药。
上吊的事情去做过,跳河的事情也做过,但到最后剩下的永远是我自己。我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被老天惩罚着,一定要活在世界上承受痛苦。
后来终于死掉了
中岛敦的眼睛动了动,他觉得青年已经有些过分沉浸于自己的记忆了,所以说错了话也不一定。
我不敢,我做不到。
我很怕死,害怕被人杀掉,连被人伤害也感到畏惧。
为了不被死亡杀死,我融入死亡之中。
只有拥有有勇气的人才能够做成这回事情,而他则是弱小到连想象死亡都不敢的胆小鬼。
两个心里有疾病的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因为他们长时间占据了长椅,来往这边的人都知道了有两个怪人一直在附近游荡(指坐在这里)。
不能够再在这里坐下去了。
莲见问: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呢?因为一直坐在这里的话,人会越来越多的。一到晚上大家都出来了,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大家总喜欢出来散步。
中岛敦想了一下,我想去沙滩。我从来没有一次单纯的去过沙滩,每一次都是因为任务或者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