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重了语气，“定亲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同不相干的人谈论。我今儿来，是跟少东家谈契约的事，如果少东家愿意谈，咱们就继续，不愿意，那我现在就走。”
  吕明枫终于被彻底击败，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面色很是灰败。
  二十三年的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今，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男人的心里很不甘心。
  但他深知，眼下不是再谈这个话题的时候。
  他是个聪明人，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所以，他只是苦笑了一声，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我僭越了。对不起。”
  谢悠然颔首，面色淡然，“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生意的事了吗？”
  吕明枫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容色也变得正常。
  “请。”他做了个手势。
  谢悠然在他对面坐下来，开门见山道：“少东家，明人不说暗话，合作一场，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不是个喜欢玩心眼兜圈子的人，所以，有件事情，我想跟你明说。”
  吕明枫点头：“请讲。”
  谢悠然道：“咱们两家合作的事，我想就此终了。”
  吕明枫不解，“为什么？之前咱们不是合作得挺好吗？”
  “你知道，我的作坊被烧光了……”
  “可以重建啊，”吕明枫更加不解了，“如果你缺钱，我可以先预支给你银子……”
  “不是的，”谢悠然道，“我不缺银子，我手头的钱，重建个美食坊根本没问题，我只是不想再折腾了。”
  吕明枫愣了愣，“此话何解？”
  谢悠然道：“一，经过这段时间的考虑，我觉得，作坊建在村里，相当不方便，我如果想做大做强，就得走出去，到更广阔的市场去。在商言商，如果我只满足于一年收入几百两银子，维持目前的规模也是够了，但是你知道我的性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大，但若是我继续跟你们合作的话，就只能局限于这小小的烟村和太平镇之间，利润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吕明枫道，“你可以扩大规模，我们祥顺斋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店，我可以帮你把谢氏推向全国。”
  “我知道，你们有那个本事，”谢悠然道，“只是，我们作坊毕竟建在村里，扩招的话，太麻烦， 从十里八乡招人手也不好招，毕竟都是乡下人，家家都有事，愿意来做长工的很少……”
  吕明枫皱眉，还想再说什么，谢悠然已道：“当然了，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问题是， 是我不想做点心了。”
  吕明枫惊讶，“不想做了？为什么？”
  “也没有为什么，”谢悠然道：“就是觉得，做点心的利润太小了。况且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从魔芋豆腐，到卤煮面，再到点心，我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感觉哪块挣钱就往哪块走。但这段时间的食品做下来，我觉得，收效不如我的预期，我想换个行当，做别的试试。”
  吕明枫深深地看她：“如果我猜想不错的话，这些都只是借口，你真正的原因，是不想再跟我有瓜葛了吧？”
  “这个……”谢悠然哑然，有种心思被戳破的尴尬。
  “其实你不必在意的，”吕明枫道，“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该合作还得合作，毕竟你我都想双赢。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的事影响到你我的买卖。”
  谢悠然尬笑了两声，道：“少东家，你看，我毕竟也是定了亲的人，我得顾及一下我未婚夫的感受……”
  毕竟跟一个对自己有那种心思的人合作，她也做不到心无旁骛，韩墨辞想必也不喜。
  索性摊牌，大家各归各路，各走各道。
  吕明枫明白了，她之前说了那么多，这最后的才是重点。
  跟自己终止合作，不过就是不想让未婚夫误会而已。
  那个泥腿子猎户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她如此眷顾！
  刹那，浓浓的醋意和不甘在他心里翻腾，他努力压制，告诉自己，没事，来日方长。
  对付一个猎户，他绰绰有余。
  目前，要保持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好形象。
  于是，他优雅地笑了笑道：“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也就不强求了。你刚才说，想换个行当，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悠然道：“我还没有想好，这件事情，得回去跟家人好好商量再说。不过少东家你放心，终止契约的事，毕竟是我的不对，是我毁约在先，我不会让你受太大的损失。这样，”
  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摸出一摞纸，推到了他面前，道：“这些是我销往你们铺子的糕点方子，包括所有的在内，一共有十几种糕点吧，我都把方子写下来了，你们以后可以拿着这些方子再生产再销售，没了我的作坊抽成，你们可以赚的钱更多，这些方子，就当是我作为毁约方的赔偿吧。”
  吕明枫深深地看她，道：“如果我不收呢？”
  这样，她的心里对他是否会有几分歉疚？
  谢悠然嘿嘿笑了两声：“你是生意人，生意人哪会放着利益不要的？”
  吕明枫苦笑：“你说得对，我是生意人，总要权衡利弊，你家的点心卖得很好，我没有道理不要这些方子。毕竟，我也得向我的父亲和家族交代。”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此，方子我就收下了。他日你若做了别的生意，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能照应上的，尽管照应。”
  谢悠然笑了笑，客套地回答：“好。”
  从祥顺斋出来，她顿觉一身轻松。
  方才，她的确有点担心吕明枫不收那些方子，这样的话，她就得赔银子。
  她还真不想赔银子，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赚到的。
  现在，方子给了他，契约也终止了，两家没有任何瓜葛了，她也松了口气。
  韩墨辞赶着马车在外面等她。
  见到她出来，跳下车，迎上来。“谈完了？”
  第275章 藏起来的画
  韩墨辞赶着马车在外面等她。
  见到她出来，跳下车，迎上来。“谈完了？”
  “嗯，”她点头。“方子他收下了。”
  “收下了？”他有点惊讶。
  其实，刚才他也想跟她一起进去的，但毕竟，那是她家的生意，他插手进去不太好，所以便选择在外面等她。
  不过，他一直都在担心，依照吕明枫的行事作风，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因此，听谢悠然说吕明枫竟然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两家终止契约的事，他还是略感意外。
  他低声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她笑了笑，“没有。”
  他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着扶她上车。
  谢悠然跟他一起坐在车头上，然后，将头依偎在他的肩头。
  “我们走吧。”
  “回家吗？”他问。
  “不。”她粲然一笑，“去县城。”
  繁华富庶的昭阳县城，将会是她的下一个舞台。
  他了然一笑，一扬鞭，马车辚辚而去。
  祥顺斋二楼某间屋子支起的轩窗前，吕明枫长身玉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车离去，直到那二人一马车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男人的手指紧紧握住扇骨，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宛如冰封了千年的幽冷寒潭。
  “叩叩叩。”屋门被叩响，陶掌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
  “少东家，您约了齐家的大公子在醉雨轩喝茶，这会子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吕明枫从沉思中回过神，淡淡道：“知道了。”
  转过身来时，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往昔精明世故的神采，脸上的表情已云淡风轻。
  他走后不久，骆雪便来了。
  “陶掌柜，我姐夫呢？”
  陶掌柜道：“少东家跟齐家大公子有约，这会儿不在铺子里。”
  “哦，”骆雪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那我上去姐夫房间里拿个东西就走。”
  春节刚过，铺子里没什么生意，有点冷清。
  伙计们都蔫蔫的，还没从过年的气氛里走出来，都没什么精神。
  陶掌柜也有点闲，于是问：“要我陪二小姐上去吗？”
  “不用了。”骆雪道，“我自己上去就行，很快就好了。”
  说着，连贴身丫鬟都撇下了，自己一个人上楼去了。
  她轻车熟路的来到吕明枫会客的雅间里，眸光一扫，落在了那面雅致的博古架上。
  然后，她关上房门，朝博古架走了过去。
  手指轻轻地在博古架旁边的墙面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机关。
  用力一按，只听一阵沉闷的声响，博古架缓缓地自动旁移，露出了一个在墙面上挖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小洞来。
  那小洞离地面只有半尺，正好被博古架的下半截挡住了，不移开博古架，根本就看不到这个带了柜门的小洞门。
  骆雪蹲下身子，从袖中拿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飞快地插进那柜门的锁孔里。
  左两圈半，右三圈，再左三圈，只听咔嚓一声，柜门开了。
  骆雪松了口气，定睛一看，只见柜子分三层，第一层和第二层都摆放着一本本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对账本。
  她的目光落在了最底下那一层。
  果然，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卷画轴。
  下意识地伸出纤细的手指，去拿那副卷轴，但，手指刚伸出去，又停顿在了半空。
  神色变幻了片刻，她忽然一咬牙，终是将那副画轴拿起。
  然后，缓缓地打开。
  那是一副美人图。
  画中的女子，明眸皓齿，淡扫蛾眉，背手而立，回眸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