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理智来分析的话，哥哥绝对和兰泽小时候的遭遇毫无关系。但是，哥哥在那环境中出现过，整个环境留给兰泽的印记太深刻了。
  同样出现在那环境中的小伙伴们，欺负过没欺负过他的人，早就长得面目全非。发育的力量是伟大的。多年之后偶尔相见，总能心平气和。
  但是哥哥，样子几乎没怎么变过。最多衣服和发型变化过。
  哥哥白权明比兰泽大十岁。在小兰泽成长的同时，他已经是十几二十岁的人，正是外貌、气味定型的时候。
  哥哥叹了口气。他没有簪子用。先把衣服穿好了，然后找了半天代用品。最后用牙刷把半干不湿的长头发在头顶固定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两个老人家回来了。
  俩老人手上都端着大托盘，俩托盘上都有茶壶、茶杯。兰老爷子手上的托盘还堆着好几碟甜点心。
  “怎么自己端回来了？没让他们送一下？”哥哥看见了问。
  “他非要自己端。”卫老汉努努嘴。
  哥哥上前接过俩大托盘。俩托盘，两种茶。卫老汉的一壶茉莉花茶，兰老头的一壶黄芽。
  兰老爷子手里的托盘还怪重的，哥哥乍一接差点翻了，于是还是老爷子端着。
  “怎么还买了这么多点心回来？”哥哥奇怪地问。
  “他非要买的。”兰老爷子回答。
  “喝茶有不吃点心的吗？”卫老汉炸了。
  “哼哼。”兰老爷子顺手放下了托盘不理他。
  “你说是不是！有谁喝茶不吃点心的！”卫老汉逮到道理了。
  “论斤吃？”兰老爷子反问他三个字。
  卫老汉不说话了。
  俩老人也开始脱衣服。
  兰老爷子三下五除二，扒光全扔地上了，麻利。
  卫老汉还在忙着一件件整理他的衣服，兰老爷子已经走到里间，站在大水池子前。
  他弯腰伸手试试水温，又直起身来。“不错，这水不烫人。”
  “谁来给我搓背呀？”兰老爷子中气十足地问道。
  “爸，我来了。”哥哥应道。
  他把手里的茶和点心放在池子边。
  老爷子在水池边的石墩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下了。哥哥用长柄的水舀子从池子里往他身上浇水，帮老爷子洗澡。
  古罗马有没有石墩子和水舀子，反正兰泽也不知道。
  这会儿，看他们父慈子孝的，他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卫老头还在努力地折腾自己的衣服。他的皮肉十分松弛了。失去日常衣着的掩盖之后，他的衰老一下子暴露了出来。
  前年35年，他刚回到地面时，还相当有精神，满世界跑着作报告。在面向公众的各大新闻里面，他的肖像做了模糊化处理，但在联合体内部新闻中可以看得清楚，所以，他在联合体内部是人人都认得的大名人。
  可是忽然之间，英雄被衰朽纠缠。
  兰老爷子坐在水池边上，身姿挺拔，皮肉紧实。除去了衣物遮挡之后，瘦削的身材忽然之间变出了魁梧的大块肌肉。
  哥哥给老爷子搓洗过后背之后，又用水冲干净。于是，老爷子连皮肤都在发光。
  虽然兰老爷子的头发是灰色的，他拥有的分明是一具年轻的躯体。
  比哥哥这年轻人的线条漂亮得多了。
  卫老头终于走了过来，嘴里嘟哝着站住了：“都不等我。你们两个这么亲热。”
  哥哥看见他，表情有点窘。
  “太让人嫉妒了。看你们这样，我就来气。”卫老头满地乱转，继续抱怨。
  毫无存在感的兰泽默默地跟着溜了过来，穿着大短裤哧溜滑进了池子里。反正，卫老头说的都是他想说的。
  传说，联合体的地外人员在执行长期任务、高风险任务之前，都要动个小手术，上医院割一刀。不至于变成太监，只是两个里留一个在地面，给自己留个备份而已。
  卫老汉走路时，兰泽偷偷地观察了。发现不是传说中的孤dan英雄。想想也是，上天时卫老汉已经有孩子了，本人年纪也大了；大概不需要在地面留备份了。
  卫老头有一点是兰老头比不上的。他身体表面的汗毛形成了纹理，像是纹身一样。不过，因为汗毛已经多半白了，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所以，毛发旺盛大概也会遗传的。总算找到哥哥和兰老爷子不像的地方了。
  兰泽躲在水里看着他们。
  “鸟兄弟过来，我帮你擦身。”兰老爷子站了起来。
  “别乱叫，孩子们都在呢。”卫老汉抗议。
  “你eagleman，不是鸟人是什么？”
  兰老爷子口中的词，令人听着陌生。大体上听得出来是伊戈尔曼，似乎是兰泽学过的西洋语言，但念出来油光水滑的口音，又不太像。
  卫老汉气哼哼地过来了：“eagle就是老鹰啊。我叫卫汉应，叫eagleman有错吗？我是鹰啊！笨蛋，不是鸟！”
  “鹰什么时候不是鸟了？鹰字你根本不会写吧？”兰老爷子没跟他客气，“别狡辩，我说的是老鹰的鹰。对了，我家小白说你是文盲。”
  兰泽躲在水里，听得耳目一新。
  兰泽自从十八岁进大学以后，还从来没和别人一起洗过澡。他独自在池子角落泡着水，正自在。
  “爸，别提当年的事了，行不行？”哥哥开口道。
  卫老汉一脸悲痛。
  “哗啦！”兰老爷子往卫老汉身上浇了一舀子的热水。“站过来点，乖乖别动啊。”
  “爸，我来吧？”哥哥抓着丝瓜绦子凑过来，跃跃欲试。
  “你不行！”兰老爷子把他轰走，“他不能用那个，太硬了。”
  兰老爷子帮卫汉应擦洗用的是毛巾，动作不轻不重的。
  “对了，你过来扶一把。”兰老爷子又把哥哥叫了回来。
  “你们都欺负我，其实我早就认识好多字了。”卫老头不住地嘟囔。
  旁观的兰泽脑子里出现了巨大的标题：震惊！国民英雄原来真是文盲！
  “是是是，数你认识的字多。你早点认识这么多字啊？当年别把孩子名字登记错啊？小白至于一辈子不理你吗？”兰老头的话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