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事情好多。”麻木的他，开始抱怨。
  “你的鞋是不是不合脚？”他又抱怨，“那条巷子从头跑到尾又不长，怎么能把鞋都跑丢了。”
  “你的胳膊肘往上面扭一下，这里擦不到。”
  “……你才二十岁不到，筋怎么那么硬啊。”
  “……”
  “方年年……”
  “嗯？”
  “你暮气沉沉个鬼！”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我们可能把一心教的太好了。”半夜四点多, 陆博远夫妇还是坐在客厅里，毫无睡意。
  陆一心很快就从方永年那里回来了, 全程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她明显被顺毛了, 回来的时候, 眼睛亮晶晶的。
  她虚心接受所有的责备, 顶着半张肿着的脸, 可怜兮兮的眨巴着大眼睛。
  她今天晚上经历了她人生中最可怕的时刻，她身上每一个伤痕都在提醒刘米青，她女儿是个会为了良心大半夜的拿着石头冲进男人堆里的傻孩子。
  他们把她教的太好，打不下手骂不下口。
  所以在陆博远回来前，很无语的刘米青就已经让陆一心先去睡了。
  等陆博远梦游一样的回到家, 两夫妻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坐在客厅里, 表情空白。
  刘米青已经把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陆博远，包括方永年的态度, 包括他们自己女儿的哭诉。
  陆博远从怒气冲冲, 到目瞪口呆。
  坐在沙发上傻了很久很久, 哑着嗓子问出了第一句话：“你真的不介意永年残疾？”
  刘米青叹了口气：“这不是主要问题。”
  “可我有点。”陆博远大概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丢人, 摸摸鼻子, “介绍别的女孩子会客观一点, 但是自己的女儿就……”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就说他最近老觉得他们两个有点怪怪的！
  “永年今天早上去找过俞含枫, 他打算说服她把公司负责人的职位交给别的专家, 这样他和我都能进抗默项目做研究员。”
  这件事, 方永年是找他商量过之后再去找俞含枫的, 他当时还因为方永年这次居然先找他商量了而沾沾自喜。
  现在想想，他沾沾自喜个鸡毛！
  “所以他也不算暮气沉沉，我觉得他最近改变挺大的。”
  “起码他应该比我们还想找回以前的状态，你用这点指责他，不太公平。”陆博远用碎碎念的语速和音量。
  刘米青烦躁了：“所以呢？你同意？”
  “我当然不同意。”陆博远耙头发，“我这不是也乱着么！”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会在一起呢……
  方永年在派出所门口承认的那个瞬间，他第一个感觉不是震惊而是荒唐。
  这话如果是从陆一心嘴里出来的，他可能都不会相信。
  他在派出所的时候一直在想，回去以后一定要砸开方永年的门，一定要揪着他的脖子问问他，他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但是真的回家了，他瞪着方永年的门，这手怎么都敲不下去。
  他连确认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太荒唐了，他们两个还差着辈分呢！
  他要是跟他女儿在一起了，那他得管他叫什么？！
  “这都叫什么事啊！”陆博远觉得自己要秃了。
  “老陆。”刘米青握着自己丈夫的手，“你有没有幻想过我们家一心以后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从来没有。”陆博远使劲摇头。
  这个画面让他很不舒服。
  他在今天之前，还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未成年！
  谈什么男朋友结什么婚！
  “我想过。”刘米青被丈夫一脸抗拒的表情逗乐，表情明朗了一点。
  “一心其实很敏感，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很清楚。”
  “所以我想，她以后的男朋友必须得是一心一意的，要不然这丫头性格那么刚烈，男朋友真出什么幺蛾子，她估计得闯祸。”
  “再后来，我又心疼一心以后得去做别人家的媳妇，所以想，男方最好家庭情况要简单，父母都不要是强势的。”
  “我想了很多，后来想想，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男人。”刘米青说完，自顾自的又笑了。
  “现在的社会那么浮躁，大部分人都只顾着自己能活得好，一心这样的丫头，只要能找个真正对她好的就行，其他的我都不挑。”
  刘米青叹了一口气。
  “但是真的发生了，我发现我还是挑的。”
  “我嫌方永年的年纪太大，我嫌他城府太深，他今天晚上坐在那里，我连他的坐相都嫌弃。”
  坐得太直，防备心太重。
  “我挺惊讶的，我平时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方永年和一心今天晚上真的做的特别好，但是就是做的太好了，所以我就又在想，一心为了方永年，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能有现在这样的成长。”
  “老陆，我心疼我们家一心。”刘米青靠在陆博远肩膀上，很长很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没有看到一心今天说那些话时候的表情。”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女儿看问题的角度会那么成熟，她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胡闹，她拉着方永年走的时候，还特意回头告诉我，她能这么肆无忌惮，也不过是因为知道我们疼爱她。”
  “她今天的表现比我还像个大人。”
  “你说，她的成长过程中如果只有我们，没有方永年。”
  “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出色？”
  陆博远沉默。
  刘米青苦笑：“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我今天坐在这里，一个人思前想后，我想了无数种可能。”
  “如果一心今天恋爱的那个人不是方永年，而是另外一个大她十四岁少了一条腿的残疾人，你会同意么？”她问丈夫。
  陆博远皱着眉：“我连方永年都不会同意了，更何况其他人。”
  “你看，你也把方永年放在了前提上。”刘米青声音很轻。
  “我在考虑这些可能的时候，总是在下意识的想，如果这人不是方永年，我们拒绝起来肯定不会那么为难。”
  那是带大|陆一心的方永年。
  那是他们知根知底，知道他绝对不会亏待他们女儿的方永年。
  哪怕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想到方永年想到的第一个词，也仍然是正派。
  连陆博远都会忍不住辩护两句的人。
  “我想了很多种阻止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方法，搬家，你辞职，或者我们强硬一点，把这事闹大，闹到两家都知道，闹到方永年名声扫地。”
  “这事是方永年不占理，真的闹大了，他的抗默项目也别想做了，勾引师兄的女儿这种八卦传出去，他现在本来就不太好的名声估计就彻底毁了。”
  “而且我觉得，这事要让一心知道，只要让她知道他们如果恋爱就得付出这样的代价，她也会退缩的。”
  “我就一个人坐在这里，想着，如果这样做了，他们两个说不定就真的可以分开。”
  刘米青看着陆博远。
  “但是，接下来呢？”
  陆一心会怨他们一辈子。
  他们会毁掉一个制药天才好不容易挣来的第二次机会。
  他们如果强行把那个从小带大陆一心的男人从陆一心的生命里剥除，那么陆一心，还能是现在这个她只要想起来，就觉得骄傲的女儿么？
  “我们不能这样。”一个晚上都很想把方永年从窗户外面丢下去的陆博远被妻子的话一下子吓清醒了，“这事还不至于这样。”
  这样做，会毁了好多人，毁了方永年，毁了他们的家庭，还有那些可能会因为他们抗默项目受益的人群。
  一场恋爱。
  不能这样。
  不至于。
  “对，不至于这样。”刘米青红着眼眶，“所以，如果我们接受呢？”
  陆博远又下意识的摇头：“接受……这也太荒唐了。”
  方永年啊！
  他上司啊！
  刘米青不再说话，就这样红着眼眶看着他。
  陆博远：“……”
  他非常不安的在沙发上挪腾了两下。
  “就没有不那么极端的方法么？”他十分不甘心的瞪着眼睛。
  “让一心离开方永年？”刘米青甚至苦笑了一下，“我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