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作者:竹浅      更新:2023-04-23 13:42      字数:4222
  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力气,抱着雪月归,用雪慕教她的轻功,给她的防身东西逃了出去,周旋着直到将她的孩子藏到了地窖,直到她抱着胡乱扎出的布娃娃被发现,直到她终于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直到她等到雪慕醒来,直到她再也无法闭上双眼。
  她不瞑目。
  她把雪月归藏到地窖里,说宝贝小归你乖,你听话,娘亲不疼,你不要出声,等着娘和爹爹一会来接你。
  她说乖宝贝来娘亲亲你,你别害怕,这是一个叫捉迷藏的游戏。
  她说你在这里数数,一直数到一百,娘和爹爹就来了。
  小归于是就乖乖地数着,他不知道数了多少个一百,看见了满脸是血的爹爹,他不知道又数了多少个一百,一直数到最后,娘亲都没有来。
  他想娘是大坏蛋,说话不算话,他要向娘要两块……五块糖糖吃!
  他想啊想,等啊等,一直到他被人抱起来。这个人不是他的娘亲,也不是爹爹。
  哎?是姨姨。
  小归不喜欢姨姨,但是这个人至少是他熟悉的。
  小归想娘亲和爹爹了,两个大坏蛋说话不算话,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
  游戏是他们输了,应该给他奖励。
  然后小归看见一向笑着的姨姨冷笑着看着他,笑得很可怕。
  小归不喜欢姨姨,小孩子的情绪是最敏感的,但是没有人想到那里去。
  小归想逃,但是逃不掉。
  他想哭,但是没有用了。
  月池掐住了雪月归的脖子。
  她冷笑着、得意地说:“你爹娘都死了,你没人要了。”
  她看着他,像是在透过他看谁:“你看,你的儿子最后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眼泪从小归涨得发红发紫的脸颊上流下来。
  可是已经没有用了。
  会心疼他、会哄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
  月府的小女儿丢了,月府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哪怕这件事确实和他们没关系,她都不能保证会不会牵连到她,更何况这件事就是她做下的。雪慕同理。
  因此月池一家四下奔波,用全部家当终于再次安了家。
  但是房子没了,田地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当初可以吸月琉枝身上的血,现在不得不下田去刨食。她之前在月府当月琉枝的贴身婢女,哪里做过这些事情,每日劳苦,就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雪月归身上。
  你看,我过得不好,你的孩子过得更不好。
  她为了算计月琉枝一家,将自己的生活也赔了进去。
  看着与她冷战已久的月驻,看着嗷嗷待哺面黄肌瘦的孩子,她只能疯了一样怨恨月琉枝,否则就等于否定了她做这些事的意义,告诉她自始至终她都是错的。
  是她亲手抛弃了安逸富足的生活。
  她不承认,就只能去恨。
  月驻本来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但是毕竟是枕边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半点异样。
  等他知道,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眼睁睁看着月池的妒火将自己一家的未来都点燃。
  他是爱月池的,可是他发现自己不了解她了。
  他爱的是那个古灵精怪巧笑倩兮的女孩,而不是这个怨妇。
  但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
  洛书单听着子车筹的描述,都气得差点摔了杯子,更不要说亲身经历这些的雪慕和雪月归。
  子车痕的吐真剂是从洛书那里拿来了,洛书手里的吐真剂是从商店里兑换的,洛书对商店出品的质量绝对放心,相对的,雪暮枝对子车痕手里的药绝对信任。
  因此月池月驻说的都是真的。
  雪月归还好,雪暮枝一听完,全身内力暴动,走火入魔了。
  现在在那里有子车痕银针渡穴在压制,有匆匆赶来的龙韬为之护法,龙宇安抚着雪月归。但是走火入魔需要内力强于对方的人梳理,子车痕的内力远远不如雪暮枝。雪暮枝与李砚夕不同,是内功蛊虫兼修的。
  子车痕确实名扬天下,但是论资历还在十二少侠谱里,而雪暮枝已经掌控雪教多年,凭此就能看出子车痕与雪暮枝之间的内力差距。
  也就是子车痕专精于医术,能凭借银针与药物暂且压制,否则别说是梳理,恐怕雪暮枝一身狂躁的内力能撞得子车痕非死即伤。
  龙韬要在一旁护法,更是无法帮忙。
  洛书心急火燎地赶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就看见自家徒儿终于撑不住,嘴角淌下一丝鲜血。
  洛书的愤怒达到顶峰。
  “阿筹,阿痕内力亏空,你扶着坐下,老龙去看着小归和小宇。”
  洛书一掌拍到雪暮枝背上,一口鲜血当即喷出,点点滴滴洒落衣襟白发,像雪地上洋洋洒洒的红梅。
  一口哽在喉头的淤血喷出,洛书双手按在雪暮枝背上,内力运转,将雪暮枝一身混乱的内力缓缓梳理归位。
  洛书的内力很强,强到为雪暮枝疗伤的空隙还有功夫去想月池一家的事情。
  他看了看雪月归,只能庆幸当初小归的年纪太小,对当初的惨事应该已经记不太清了,现在小宇正变着花样安慰小归。
  他不仅想起兰追,当初的刺激强迫他过目不忘,记得每一张脸,记得所有的悲痛与绝望。
  记忆的忘却是对人类的一种保护,他看着小归无比庆幸,但想起阿追又疼得五脏六腑都要蜷缩起来。
  二零八八沉默地站在洛书身边,将一块米糖酥送过去,洛书低头叼在嘴里,任由米糖酥在空中化成甜丝丝的一片。
  二零八八将手放在洛书肩膀上,给予无声的安慰。
  他还是对人类的情绪不够敏感,有很多情绪都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他想象,若是有一日洛书被好友背叛然后在绝望中杀害,内核就几乎要炸开。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想以更为亲密的关系陪伴在洛书身边,他想象着若自己是雪暮枝,若是也要像雪暮枝一样经历如此绝望,整个意识海就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说吧,不论是结果如何。
  若是洛书接受他,那就皆大欢喜,若是洛书无法接受他,他就找主系统洗去喜欢的情绪,以兄弟或是亲人的身份陪着,若是洛是不想看见他,他就回总部洗去自己的记忆。
  二零八八想地决绝,可是等日后他说漏了嘴,洛书生怕二零八八有一日被人恢复出厂设置,着急火燎地去找主系统找解决方法,才知道他白担心了。
  自从二零八八有了属于人类的情绪,爱上洛书之后,就再不只是一个系统,而成为了一个人。
  哪怕记忆可以被清除,爱意与相见时的悸动怎么改变。
  哪怕真的没了记忆,也会在双目相对的刹那重新爱上你。
  现在的二零八八还不知道,因此,二零八八只是生了一个念头,下了一个决心。
  洛书的疗伤很快,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雪暮枝就恢复了神智,只是内力暴动到底伤神,他的神色看起来还有些委顿。
  看见雪暮枝清醒的一刹那,原本安安静静,一向少年老成的雪月归突然扑到雪暮枝的怀里,嚎啕大哭。
  在被掐之后,雪月归忘记了当初的事情,但是还记得当时的恐惧与绝望,他莫名知道哭泣没有什么用处,因此自此再也没有掉过眼泪。被打也好,挨饿也好,被牛顶了也好,被卖掉也好,哭泣是最没有用的动作,耗神还耗体力,他连吃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哭。
  现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了。
  雪暮枝心疼地将小归抱在怀里,将小归哭地涨红的脸按在肩膀上,他广袖的白衣将小归完全地遮住,只剩一片漆黑的发顶,他染着血迹的白衣好像一层结界,将外界的伤害完全地挡在了外面。
  洛书从商城里兑换了一瓶药,给子车痕吃了,然后内力运转,舒缓而温柔地帮助子车痕将药力化开,子车痕这次内力透支,要是要他自己恢复,恐怕要周身疼痛上三四天,内力也要亏空上三四天,这个节骨眼上洛书可不忍心让徒弟受罪。
  子车痕全身没力气,洛书就把他抱住,让他下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反正对于洛书来说,梳理的姿势已经不重要了。感受着体内暖流渐渐聚集,子车痕微微眯起眼睛,就像是昏昏欲睡的猫咪。
  “师父,”子车痕声音有些闷闷不乐,“我的银针弯了好几根。”雪暮枝的内力暴动,蛊虫随着涌出,不说它们本身带着的毒,单单是蝎蛊的钳子,就让他的银针倒了一片。
  洛书一只手输送内力,一只摸了摸子车痕的脑袋,“没事,师父再给你打一套。”
  “嗯。”子车痕看看雪月归,如出一辙得将脸埋在了洛书的肩膀上,可惜身高限制已经没法像小时候一样被抱在怀里了。
  洛书心一下子又暖又软,摸摸难得撒娇的徒弟的脑袋,感受到二零八八的视线,仰头一笑,二零八八突然觉得这一幕他似乎见过,蓦地红了脸。
  等小归终于宣泄完自己的痛苦,小脸涨得通红,时不时打个哭嗝,龙宇和洛书凑过去安慰,雪月归见小伙伴都过来,有些害羞,又有些感动,还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历经风雪,终见暖阳。
  接下来就要解决月池和月驻的事情了。
  月池和月驻都被绑着,连同他们断了腿的大儿子,二女儿,小儿子。女孩脸色木然,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没什么感觉,比月怜小一岁的儿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边哇哇大哭着,一边把头往女孩身上撞,他被养的白胖,女孩瘦弱脸色枯黄,一撞就是一倒,稳不住身形重重摔在地上,额角上疤痕旁边又添新伤。
  大儿子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月池心中原本的怒火已经被浇灭,只剩无尽的恐惧,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以为已经死了的雪慕又回来了。月驻神色绝望,看着自己的妻子,又看看自己的孩子,身体微微哆嗦着。
  洛书将雪月归抱在怀里,牵着龙宇的手向屋内的人示意一下,然后走出了屋子。
  “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村子后面有一条小河,里面有好多大胖鱼,河边还有小螃蟹,咱们去钓鱼捉螃蟹怎么样?等钓到鱼咱们烤一半,炖一半,小螃蟹炒辣椒,超级香~”
  龙宇仰头,“可是咱们没有锅,也没有辣椒……”
  洛书摇头,神秘地笑了一下,“谁说没有的?吃饭的家伙就应该随身带着!”
  说着二零八八端起了一口汤锅,锅里盛着调料,不要说辣椒,盐巴,糖醋,酱油……应有尽有。
  龙宇惊喜地“哇”了一声,连雪月归都目光新奇地看了过去。
  洛书见转移了两个小伙伴的注意力,笑道:“咱们走着?”
  “走着!”
  异口同声的回应,三个人笑了起来,二零八八也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
  看着洛书将两个小孩子带出了门,月驻目光绝望,膝行上前,一个响头重重磕在地上。
  雪暮枝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他的名号是胭脂雪,哪怕在小归面前再温柔,也不能否认,他是雪教的教主,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蛊师。
  胭脂雪,胭脂血。
  一袭好颜色,我身伴霜华。
  雪蛊行踪处,胭脂染面颊。
  听着让人想起春岸小楼倚红颜的名号,实际上染着血色,那眉目如画的姑娘,指尖夹着利刃,红唇染着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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