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米尔的视线从地球模型上向下移转，然后一定，他轻轻戳了戳站直不动的同伴。斯特兰奇意会，两人一起朝街道对面走去。灵魂宝石还有点不太舒服，一只手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小肚皮。
  阳光斜斜地打在星球日报顶端的地球模型上，一棱一棱地爬着格子，随着人群的移动，光斑就像流动着的粼粼的水波。被水波晃住了眼睛，斯特兰奇伸手在面前遮挡。他的视线里一半是自己的衣袖，一半是街道和沃米尔垂着金属链条、打着铆钉的皮裤，然后是皮裤下方那双同样极其浮夸的小皮靴。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吐槽，沃米尔的脚步骤然一停。
  斯特兰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放下手，顺势抚平星星鬓角，然后理了理衣袖。他往边上让了几步，好让推着婴儿车的几个妈妈们顺顺当当地过去，甚至还在暗地里用魔法扶了把其中一个因为平躺着呛奶的小家伙。等他保持风度翩翩做完了一切，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是什么吸引了灵魂宝石的注意。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肥大如鲸鱼的衣服坐在紧闭的店门外，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像是这辈子都没有刮过一样。显然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如果仅仅是个美国随处可见的流浪汉也就罢了，只不过这个流浪汉手里正抓着他的口粮，而边上栓着一条雪白的大狗，正凑头过来他一起享用这份数量不多的口粮。隔着小半米外摆着一块纸板箱碎片，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字：
  破产，希望有人领养全世界最好的达菲，上帝保佑。
  斯特兰奇看了一眼狗，又看了一眼牌子，清了清嗓子：这就是你要来看的东西？沃米尔，基地可没办法收养它，托尼会把它切成片片。
  我倒不是说要养他沃米尔接口，话音渐渐低了下去。
  等斯特兰奇微微有些不耐地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后，他才收回瞥向大白狗的目光。那足足有半人高的大狗正小口小口很斯文地吃着根香肠，乍一看很有点成精了的意思。
  斯特兰奇挑眉道：你是没见过狗吗？
  沃米尔从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他粗暴地拉住至尊法师臂弯处的衣料，把他拽下来了点，凑到耳边非常非常轻地说：这狗有鬼。
  那声音轻得就像一根飘飘忽忽的羽毛，在斯特兰奇的耳廓上一扫而过，但尽管如此，刚刚还在吃香肠的大白狗仍然抖了抖耳朵，警惕地投来了目光。
  流浪汉也注意到了这两个游人，他的眼睛一亮，旋即又强迫自己不抱有什么期望。毕竟，谁会对一个中年胖大叔和一个穿皮裤的叛逆青年有收养狗狗的期望呢？
  但世事就是这么神奇，斯特兰奇直勾勾地朝他走去，在他面前蹲下，说道：我们想收养这只嗯达菲，我们保证会用最好的待遇对待他，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他一边说，一边强忍着锤死宝石的冲动伸手去摸白狗，眼看着手掌就要触碰到白狗的体侧，达菲忽然往侧面一跳，喉咙里发出滚雷般的警告声。
  流浪汉原本要点头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他看看斯特兰奇，又看看达菲，有点犹豫。
  我们真的很喜欢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沃米尔快走几步过去帮忙，他伸手搂住大白狗粗壮的脖颈，又用手摸了摸大狗的头，感觉达菲在掌心下怂得瑟瑟发抖，你看，达菲也很喜欢我们。
  达菲：我有一句妈卖批我现在就要讲！
  但不管它再怎么呜咽，流浪汉已经被紧紧盯着他的灵魂宝石说服了。他颤颤巍巍地从灯柱上解下狗绳，一边递过来，一边还在絮絮叨叨：达菲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狗，他曾经救过我的命。他太聪明了，他能自己关掉闹钟，能自己开门，他还能帮我晾晒香肠
  是吗？沃米尔似笑非笑地看了大狗一眼。
  达菲：我是达菲，我现在慌得一比.jpg
  流浪汉最后长叹一口气。
  别担心，他会没事的。如果你想去看看他的话只要来布里克街177a号。斯特兰奇没说出基地的地址，反而说出了至圣所的地址。
  沃米尔牵着达菲，大白狗乖巧得不行，流浪汉这才恋恋不舍地抱了抱狗狗的脑袋，背过身去，不再看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沃米尔示意斯特兰奇打开一个小型的空间通道，笑眯眯地说：你不是愁要怎么把那么多法器插到广场上再在里面跳大神吗？这家伙会帮上大忙。而且这家伙还能帮我们找到黑亚当的据点。
  斯特兰奇看看他，意思是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沃米尔都快笑出声来，我能感应到他的灵魂，这是只氪星狗。
  你是说这是只超人狗？
  没错。至于他为什么不和超人相认我就不知道了。
  得知会来个小帮手，至尊法师这才有点放松起来。他顺着沃米尔的意思打开传送通道，两人和留守至圣所的王搭上了话。王满脸写着高兴，递给他们一块从黑亚当制服上割下来的衣料。
  沃米尔顺手就往大白狗鼻子跟前一放，达菲凑上去嗅了嗅，吐着舌头，假装自己是只普普通通的小狗。
  斯特兰奇嗤笑。
  自觉有点丢脸的灵魂宝石想了会儿要不要学着电视里的人那样爱抚爱抚小狗，但旋即甩甩脑袋抛掉了这个想法。他选择了一条更简单粗暴的路，调动起灵魂之力，试图直接控制超人狗。
  斯特兰奇一定是感觉到了空气中力量的震荡，因为他立刻抓住了沃米尔的手腕。黑亚当的教训还不够？
  沃米尔：
  你还想吃坏？
  你想到哪去了！灵魂宝石气冲冲地说，我是那种吃小狗的人吗！
  斯特兰奇：
  超人狗看着两个虎视眈眈看着彼此，然后同时看向它的大佬，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敢耍些小聪明。它腾空而起（魔浮斗篷惊得往后一缩），以闪电般的速度往城市的角落窜去，心里暗暗希望能把两个苦主，尤其是那个金头发的大魔王甩开十万八千里。
  结果等它吐着舌头跑到目的地时，还没高兴多久，忽然见到一个金色的光圈被开在了空中。斯特兰奇和沃米尔同时走出来，至尊法师甚至还有闲情逸趣拍了拍呜咽的小狗。
  达菲觉得会魔法的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它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找到了布料主人最常待的据点，躺在地上装死。
  这应当是黑亚当在大都会的一个临时据点。这个歪歪扭扭的小房子处于偏远的郊区，房顶和墙壁上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门锁上锈迹斑斑，似乎很久没有润滑过了，打开时还发出了倒牙的吱嘎声。趁超人狗摇尾巴的功夫，沃米尔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往房子内看了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掉漆的橱柜，歪斜的吊灯，破旧的桌椅，刻着划痕的地面和天花板，这房子何止是阴森，简直就是个鬼屋。
  很强的法术波动。斯特兰奇手掌平举，测探着眼前的诡楼。
  有多强？沃米尔好奇地问。
  至尊法师翻了个白眼：能炸了整个小镇这么强，有人，黑亚当，在这里用了禁忌的防御法术，不幸的是这种强度的法术只有借助法器才能稳定掌控，否则就算再强大的法师一着不慎也会阴沟里翻船。即使至尊法师都不敢说自己能把黑暗的力量玩弄于鼓掌之中。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美妙的回忆，他的脸上乌云密布。
  沃米尔不会怀疑至尊法师的判断，下一秒，他就把现实宝石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指尖轻轻拂过宝石冰冷的表面。我可以直接改变这里的力量法则，他的金瞳亮起，在这片区域里，所有危险的魔法都会消失。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为之一震。
  斯特兰奇就像被冻结了一样，吓得沃米尔反手就把现实宝石按在了掌心里，强行终止了规则的运行。
  他带着些怀疑和惶惑盯着一动不动的法师，直到数分钟后，法师才眨了眨眼，蓝眼睛就像暴风雨冲刷过的湖面。
  斯特兰奇？沃米尔轻声叫他的名字，你
  永远，永远，不要再这样做。至尊法师打断道，他看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阴沉了。你可能比神更强大，沃米尔，但连你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你只是灵魂。危险的魔法太难定义，现实宝石无法分辨哪些是危险的魔法，而哪些不是，这种不确定性可能会使它制造出极其恐怖的新规则，别说黑亚当的遗迹，连你和我都会被埋葬在这里。
  他的语气冒犯到了沃米尔，但他说得对。
  如果现实制定的新规则把宝石和法师本身也认定为危险怎么办？尽管现实的力量不可能支配灵魂宝石，但奇异博士很有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时间都来不及救他。
  一股人类命名为后怕的情绪涌上心头，沃米尔抿了抿唇，又把链子挂了回去。
  一定是他脸上的神情透露了什么，至尊法师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沃米尔实在无法不注意到在他笑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眼角会出现几道细细的纹路，就像铺在窗棂的蛛网，伸向天空的枝丫。
  半晌，斯特兰奇又是一笑，甚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老天，沃米尔，你该看看你的脸。
  沃米尔摆出面瘫脸：你这混球，你吓到我了，我还没想过要把地球魔法界最大的保卫力量干掉。
  你可以把这当做是个报复，斯特兰奇甜甜地说，因为先前你也吓到我了，珍宝。
  沃米尔想说无限宝石和宝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更想说少用这种平时恶心托尼的语气恶心他，但他想了想，觉得面对这一张欠揍的马脸，语言已经完全无法表达他内心深处的愤懑。
  于是灵魂宝石也回了个甜甜的笑容。
  他认认真真地把现实宝石从脖子上摘下来，认认真真地激活了现实宝石，认认真真地开口说
  在这片区域里，所有的胡子都会消失。
  第49章
  达菲蹲在地上吐舌头, 呵哧呵哧喘着粗气。它用前爪刨了刨地面, 歪着脑袋看两个正在对峙的新主人。
  沃米尔看着斯特兰奇, 斯特兰奇看着沃米尔, 沃米尔看着斯特兰奇，斯特兰奇看着沃米尔。
  奇异博士深吸一口气, 摘掉了脸上碍事的眼镜。沃米尔立刻煞有其事地咳嗽了几声, 好像他真的是忍不住瘙痒的喉咙，而不是在憋笑一样。现实宝石收敛了幸灾乐祸的红光, 深藏功与名。
  在两道炯炯的目光中，斯特兰奇先是不敢置信地用颤抖的双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 然后又不敢置信地颤抖着把手放了下去。这一刻，托尼嘻嘻嘲讽的脸庞闪过他的脑海；这一刻，史蒂夫故作不在乎的表情闪过他的脑海；这一刻，王能把死人气活的面瘫脸闪过他的脑海。
  你怎么敢夺走我的胡子！没有人敢夺走我的胡子！他张嘴, 备受打击地叫道，沃米尔, 你这破石头，整个魔法界再也没人会尊重我这个至尊法师了，连王都不会等我离开至圣所后才敢听碧昂丝了, 你知道没胡子让我看起来像什么吗？这让我看起来就像，就像
  刚刚还叫人家珍宝，现在就变成了破石头？
  沃米尔摊手, 露出个足够上报纸头条的正经脸：就像福尔摩斯。
  斯特兰奇：都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炸了这颗全宇宙最讨厌的石头！
  他沉声威胁道：如果我是福尔摩斯，我现在就会在你摆甜品的冰箱里放满人体零部件, 最好是血淋淋的那种。
  沃米尔还想顶嘴，但抽冷子瞥见对方的灵魂好像在燃烧，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过了悲痛欲绝的法师，歪着脑袋扯开话题：快别管胡子了，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斯特兰奇瞪他，高贵冷艳地呵了一声：恕我直言，我早就过了玩这种游戏的年纪了，无限先生。
  好吧，好消息就是我们大概也许可能找到了正确的地点沃米尔指了指窗上的一角。这间野房子大部分玻璃上都积着厚厚一层灰，但透过霭蒙蒙的窗户仍然有几个角度能看到里面的布置。这就是其中一个透明处，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印在书柜侧面的圆形图案。
  这些圆形图案多是金色和橙色，颜色深深浅浅，就像淘过金的河流。
  沃米尔拉过还在生气的法师，朝窗户上呵口气，拿袖口擦了擦玻璃。这一擦之后视野更加清晰了，这些金色图案的意义也慢慢在斯特兰奇的思路里连成了一片。
  象形文字。他说。
  对，象形文字。沃米尔说，你能解读它们吗？
  斯特兰奇凑近了些，这个距离上他的肩膀几乎挨着沃米尔的肩膀。法师微微眯起眼睛，透过再一次被呼吸蒙上轻雾的玻璃，一字一顿地解读这些稍有破损的象形文字。
  母亲高举襁褓，死者从地下苏醒，凡追随你的人都升上天顶。赞美你，真神，你是众生之主，你是尼罗河之王，在你降临的时候，天上的太阳都为你移转。
  真神。沃米尔重复了一遍。
  不是古埃及人民惯常膜拜的那些神，而是一个所谓的真神。
  恐怕这就是我们的那位变种人朋友，他改变了许多变种人的灵魂状态，同时还保护他们免于受到任何能力者的窥测，即使我也不能。他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x教授告诉我他不知道自己在面对的是什么敌人，可我总觉得这些变种人不是在说谎，就是在隐瞒着什么。
  再正常不过了，难道复仇者们就对外公布了所有真相？在心灵宝石的保护下不管正义联盟还是x战警都以为你只是个法师，他们知道我胸前挂着的是时间宝石，也知道幻视头上的是心灵宝石，每次往来的时候投向我们俩的目光是投向你的十倍不止。斯特兰奇嗤笑。
  沃米尔垂下眼帘。那只能说明我的存在是个变数，他们压根没见过这样的发展。
  屋里的吊灯忽明忽暗，在他长长的睫毛下留下不似真人的阴影。那双平日里多少有些冰冷的瞳仁在暖光下呈现出美丽的金橙色，灯火化作小小的星子，碎钻般铺在金橙色的海面上。
  斯特兰奇故作不经意地瞥他一眼。
  一个变数。灵魂宝石叹了口气，莫名有些伤感。
  法师又瞥他一眼，干巴巴地说：往好处想，同样都是石头，至少你隐瞒住了自己的身份，否则这会儿蝙蝠侠可能会把你削一削用来捅超人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