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作者:钟晓生      更新:2023-04-23 20:27      字数:4321
  “那倒没有……”士兵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指挥使过去看了便知。”
  很快,虞长明赶到府邸的正门口,只见从一丈高的墙上探出一根树枝,树枝上绑着一面白布。树枝可怜兮兮地摇晃着,白旗耷眉丧眼地飘摇着。
  虞长明:“……”他还以为可能要在这里耗上几天呢,没想到那么快啊……
  白旗慢慢被收了回去。高墙内传来袁基录装腔作势却带着点颤音的喊声:“外面的人听着,吾乃成都尹袁基录。听闻阆州牧朱瑙已进入成都城,我有要事与他商议,你们请他过来见我吧。”
  外面的士兵面面相觑,一阵哗然。
  “他在说什么?让朱州牧过来见他?”
  “他想什么呢……他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啊?”
  “他该不会是以为朱州牧找他,是为了让他回去继续当成都尹吧……”
  “哈?他不会是疯了吧?”
  事实上,袁基录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朱瑙已经进驻成都三四天了,虽然已经掌控了官府,但并没有给他自己加官进爵,可见仍然心有顾虑。朱瑙虽然发出通缉令找他,但也没说悬赏他的首级,可见是想抓活的。这么一来朱瑙的目的就很明白了。
  ——毕竟成都尹一职不同于阆州牧,成都尹可是能够执掌整个蜀地的地方大员,堪称一方诸侯。朱瑙贸然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外会被朝廷征讨,在内会被辖地反抗。因此最聪明的做法不是篡位,而是将原来的官员当作傀儡,自己掌控实际的权利,然后慢慢等待上位的时机。
  袁基录当然不愿作傀儡,但形势比人强,活着做傀儡总比死了做鬼怪强。当然了,就算是傀儡,也有傀儡的价值,有价值就能再谈谈条件,拿拿架子。
  ——至于领着武士们杀出去?还是算了吧。他既没这胆子,也信不过手下的护卫。
  隔着墙喊完话以后,袁基录等了半天,外面终于传来一道不屑的喊声。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脱光衣服,高举双手从里面出来,可饶你们不死!胆敢反抗者就地诛杀!”
  袁基录:“!!!”
  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不信朱瑙真敢杀他。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冲着外面大吼道:“大胆反贼!速速让朱州牧过来拜见本尹,否则一切免谈!”
  外面没有回应了。
  片刻后,袅袅黑烟腾起,一捆捆烧着的柴火从墙外扔进墙内,呛鼻的烟味迅速充满整个院落,院内的温度快速攀升,灼的人皮肤发烫。
  护卫惊道:“府尹,他们想放火把房子烧了!”
  袁基录:“……”
  外面又传来虞长明笃定的喊声:“兄弟们,今晚吃烤猪如何?”
  士兵们一片欢呼。
  袁基录:“…………”
  很快,府邸大门打开,一排光溜溜的人从里面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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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府。
  朱瑙正在翻阅账本,惊蛰从外面进来:“公子,虞大哥把袁基录抓回来了。”
  “哦?这么快?”朱瑙看账正看得入神,头也不抬地摆摆手,“关起来吧。”
  “是。”惊蛰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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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
  袁基录又困又渴又饿,正昏昏欲睡之时,忽听旁边有动静。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原来是士兵给他送饭来了。
  士兵放下饭食就要走,袁基录忽然哑着嗓子开口叫道:“小兄弟,等一等。”
  士兵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袁基录吃力地扶着地面坐起来,抱着自己浑圆的双腿艰难地摆弄,最后弄成一个盘腿的坐姿,使他看起来仍有一些气势与威严。
  他尽量不慌不忙地扯出一个笑:“小兄弟,烦劳给朱州牧带个话。我愿与他好好商谈,一切皆可商量。请他不必再晾着我,杀我的威风。本可皆大欢喜的事,又何必弄得两败俱伤呢?”
  士兵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哈?你在说什么?”
  袁基录以为他只是一名什么都不懂的小卒,泰然道:“你只需将此话传给朱州牧,他自会明白。”
  士兵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朱州牧没有打算见你。抓到你的当日朱州牧已在全城发布公告。月底就会将你巡街示众,在菜市口斩首。”又踢踢脚边刚放下的碗,“断头饭,多吃点吧。”
  袁基录:“……!!!”
  他脸上的泰然一片一片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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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府中,朱瑙与徐瑜和几名官员坐在一处,仍在清理剩余的公文。这是一个庞大的工作,这几日来他们一直忙于此事。这亦是朱瑙上手成都府政事所必须的一步。
  朱瑙翻了翻几摞卷宗,问众人道:“关于工商的卷宗是都被烧了,还是藏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至今未见到过?”
  徐瑜忙道:“恐怕是被烧了。存放那些卷宗的屋子那日也着火了。”
  朱瑙微微皱了下眉头,“唔”了一声:“那倒有些麻烦。”
  眼下成都的秩序尚未完全恢复,想要恢复秩序,少不得需要这些公文作为查证。眼下民间已有一些官司等着处置了。
  徐瑜想了想,道:“若能找到卢少尹,他那里或许会有部分备份。再者他记性极好,他经手过的案子往往能记上很久,有他在也能复原一些卷宗。”
  朱瑙叹气:“卢少尹藏得太好了,至今还没找到他的下落。”
  徐瑜耸耸肩,低头继续整理。
  忽然,一名士兵在屋外探头探脑,犹犹豫豫地不敢靠近。
  惊蛰眼尖,立刻跑出屋去。他认出那名士兵,奇道:“你不是看守袁基录的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士兵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袁基录发疯似的大吵大闹,又哭又磕头,非说要见朱州牧,有要事要跟朱州牧商量。他说朱州牧要是不见他,一定会后悔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来通报一声。”
  惊蛰哑然失笑,他回到屋内,将那士兵的话转达给了朱瑙。
  朱瑙听完,噗嗤一乐,不以为意道:“不必理他。”仍继续做自己的事。
  徐瑜等原官员也听到了惊蛰的话,倒是面面相觑地停下了手头的事。
  片刻后,徐瑜来到朱瑙身边,小声道:“朱州牧。”
  朱瑙抬头:“怎么?”
  徐瑜没开口。朱瑙见他似乎有话想说,便已明了,亦放下手中事务,与他起身走到屋外。
  离了旁人,徐瑜这才开口:“朱州牧,你当真打算月末就杀了袁基录么?”
  朱瑙道:“告示都发出去了,还有假么?”
  徐瑜面有忧色,欲言又止。
  他的想法倒和袁基录差不多,对于朱瑙来说最稳妥的方式应是留下袁基录,以他为傀儡,逐渐掌控成都府,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取代袁基录。第一次见朱瑙的时候,他便提醒过朱瑙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他以为朱瑙必定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没再说得更明白。却没想到朱瑙甫一抓住袁基录,便立刻昭告他要处死袁基录。
  “朱州牧……”徐瑜舔舔嘴唇,思索着这话该怎么开口。然而他还什么都没说,就被朱瑙打断。
  “徐少尹,我并未打算立刻即成都尹之位,等成都府太平了再考虑此事也不迟。你是怕我杀了袁基录会有后患?”
  徐瑜点头。
  朱瑙微微歪头,像在试图理解他的想法:“怕朝廷或是其他人来讨伐我?可我这里位置没有坐稳,外面应当也没有谁的屁股已经稳了。至于辖地叛乱……已经乱了。我眼下不是正在平乱么?”
  徐瑜愣住。他担心的的确是这两点。
  成都尹到底是一方诸侯,朱瑙杀害诸侯,一定会惊动朝廷。但正如朱瑙所言,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朝廷正被阉党掌控,而阉党已经自顾不暇,狗急跳墙到了放开兵权的地步。他们纵使有心也无力去管离京万里的成都府的事。
  而又因兵权初开,眼下各地诸侯都忙于招兵买马,纵有人有心来插手蜀地之事以图谋好处,也同样是有心无力。再则蜀地自古因山川阻隔自成一统,易守难攻,如今正是各方豪杰迅速发展的好时机,聪明人不会在这时候冒险。
  因此,诛杀袁基录之事传到外面,顶多招来一些口诛笔伐,却不必担心实际的危险。
  而对内,眼下朱瑙已大致掌控渝州、剑州、阆州三州,蜀地仍有其他数州未被朱瑙掌控。朱瑙说的已经乱了,指的是民间的动乱,而各州府的叛乱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一来因为民间的动乱,各州府本就自顾不暇,岂有心力来对抗朱瑙?二来州府不掌兵权,全是文官,撑死有个几百杂役兵,无甚战斗力可言。朱瑙手中的兵再少,也是正儿八经练出来的士兵,不可同日而语。除非各州府的官员也有极强的野心,想要取代朱瑙,要不然他们对袁基录本无多少忠诚可言,未必有心反叛。
  于是朱瑙唯一顾虑的,便只剩下蜀中的百姓了。他不着急登上成都尹之位,便是怕无法服众,激起民间反感,坏了他多年的名声。而他毫不迟疑地斩杀袁基录,亦是杀给百姓看的——凡蜀中百姓,提起袁基录就没有一个不咬牙切齿啐口唾骂的。留着他,惹人痛恨;杀了他,却叫人拍手称快!
  想明白这其中种种缘故,徐瑜已然呆了。
  他为官多年,自以为极了解官场的运作,能看清各种利害。没想到被朱瑙这一提点,他所想的竟全都想反了。
  良久,徐瑜拱手道:“朱州牧果然……是朱州牧。”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形容。实则他心里想到的是“妄人”二字,但这词并非褒义,他也就没好意思说出来。
  朱瑙笑道:“袁基录又不管政事,我没什么需要问他的,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见他。就可惜卢少尹到现在还没找到。”
  徐瑜干笑两声。亏得袁基录做了这么多年的成都尹,到头来落得连个被见的理由都没有。
  不过朱瑙想了想,忽又改变了主意。他摸着下巴道:“听那士卒说他又哭又闹,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挺有趣的。”
  袁基录:“……”
  朱瑙说走就走,带上程惊蛰,朝着监牢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袁基录:呵呵,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摆谱吗?小老弟,我比你多吃好几年的饭。
  士兵:摆什么谱,大哥你的盒饭都给你送来了。
  袁基录:excuse me???
  第90章 逗他玩
  袁基录此刻像个穷途末路的疯子,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哀声讨饶,变脸变得翻书一般。
  “你给我滚去叫朱瑙啊!!!让朱瑙来见我!!!去啊!!!”
  “本府尹说话,你们没人听见吗?”
  “……大哥,爷爷,求你们行行好吧。让我见见朱州牧,等我出去以后我给你们钱。我让你们当官,我帮你们讨老婆啊。求求你们了。”
  他不懂得处理政务,却极善攀附,脸皮厚得有三尺。先前拿乔的时候是为了抬自己的身价,好在谈判中多得些好处。却不想朱瑙压根没动过跟他商谈的心思,于是当他知道朱瑙决意要处死他时,瞬间把架子全抛到脑后,成了个十足的无赖。
  他正在地上磕头,忽听前面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面皮白净,友善亲和;另一个年纪很轻,是个刚刚长开的少年,又高又瘦,一副武人装扮。
  袁基录未见过这两人,愣了一愣,只当是新来的士卒或官吏。他跪爬过去,把脸贴在栏杆上讨好地笑:“两位小兄弟,帮哥哥一个忙,去给朱州牧传个信。我有好处要给朱州牧,让他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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