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花慕青早猜到她不会安分，便问：“她想做什么？”
  慕容尘勾了勾唇，“她给杜少凌准备了个绝色美人。”
  “哦？”这倒让花慕青有些意外了，“她竟然舍得把杜少凌推给别人？”
  慕容尘却笑得讥诮，“如今这后宫，虽说她位分最高也最受宠，可你我都知晓，她这宠爱，不过是拿着宋云澜当年留下的那点子残羹冷炙换来的。若是没了那些，她自然一无是处。所以她才想尽了法子，拉拢林武杰。如今林武杰没了，便从另外的法子，想控住杜少凌。”
  花慕青一听就听出了别的意思，“这个绝色美人，难道有什么不同？”
  慕容尘眉头一挑，看了眼花慕青，深眸赞许点点，叫花慕青被他瞧得脸上微热，故意不在意地板着个脸。
  “那女子，是苗疆之人。”慕容尘道。
  花慕青有些惊讶，“苗疆？难道……”
  “不错，擅长制蛊。”慕容尘低笑，“若是进了宫，你可要离她远远的。不然不小心被虫子咬了，怕是林萧的师父来了，都救不了你。”
  花慕青轻轻皱眉，倒是没在意自己，只是说道，“花想容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看这样子，倒是铁了心地要弄死杜少凌了。从前没瞧出来，她的心竟然这般大。”
  “从前？”慕容尘看她。
  花慕青一怔，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显，说道，“从前在家里的时候。”
  慕容尘点点头，倒是没在意，继续又道，“中秋宴会那天，杜昭南应该会入宫。她如今病入膏肓，只怕还有件事要你做，你到时只管答应下来，本督会替你解决。”
  花慕青大半年之前替这位大长公主把脉，就发现她确实已经病重了。
  想起从前这女子还纯真如少女，与同样年少的自己，在一起肆意欢乐的模样。
  后来，她成亲，自己成了皇后。
  两人经常在凤鸾宫，枯坐无言，看着凤鸾宫外，云舒云卷，日出日落，花开花败，风起风去。
  那时大殿里安静仿若针落的情形，仿佛此时还能回荡在耳畔。
  花慕青的眼神黯了黯。
  不想叫慕容尘瞧出端倪，便转过脸去，看马车车帘摇晃的外头。
  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京城的门口。
  许是凶名在外的九千岁的车架路过，老百姓们竟无一敢大声喧哗。
  纷纷跪在路边，低头恭迎。
  连城门口的守卫都没有阻拦，直接放行。
  人人对慕容尘的忌惮，似乎已经习惯到骨子里了。
  花慕青突然问慕容尘，“殿下，您不介意么？”
  慕容尘正支着下巴看她，闻言一挑眉，“介意何事？”
  花慕青对上他浓墨深邃的眼睛，抿了抿唇，再次撇开视线，缓缓道，“这大理朝的江山，内里其实早已腐朽不堪，杜少凌是个什么模样的，你我心里都一清二楚。云后当年只怕都没认识到，要不是明明您的一力承担，大理朝，只怕在杜少凌即位的时候，就已经分崩离析了。”
  慕容尘低笑，却没有说话。
  花慕青看了他一眼，又道，“可你如此尽心竭力废寝忘食地周全着大理朝，外人对你却是恶言无数，非议妄论，您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么？”
  但凡人，比如杜少凌，比如花想容，甚至比如她，都喜欢在人前装模作样，不叫旁人瞧出自己真正的面目。
  一来，是为了掩藏。二来，也多是为了那些可笑的声誉清白之类的口头名声吧。
  可慕容尘却偏偏，肆无忌惮，似乎从来不在乎这些。
  听到她的话，慕容尘又笑了起来，撤回手，靠在侧壁上，语气有些不屑地说道，“旁人与我，不过是蝼蚁罢了。本督何必计较蝼蚁是如何看我的。”
  这话简直嚣张至极。
  可从慕容尘嘴里说出来，却毫无违和感。
  花慕青发现，慕容尘似乎从很多天前，在自己面前，有时候自称本督，有时候自称‘我’。
  分明在杜少凌跟前，他连‘微臣’这个词都似乎没有说过，可对着自己，似乎……
  难道真有不同么？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花慕青就立刻压了下去，冷冷地用冰块填上那块已经鲜血淋漓的软处，纵使痛得灵魂颤抖，她也不想再让自己受这些可笑情感的支配了。
  这时，慕容尘又仿佛喃喃地自语道，“我在乎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
  最后一个字泯没在他的红唇之间。
  花慕青没听清，却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他骨子里头的那种绝望痛苦，与痛彻心扉让旁人亦能感同身受的深深思念。
  刚刚被冰封的软弱，倏然痛到抽搐。
  花慕青募地在袖子底下攥住手。
  面上却不显出半分，只是转开了话题，继续道，“殿下，当年先皇对您真有这般大的恩惠么？让您不惜……也要入宫，如今就算杜少凌几次三番地暗算于您，您也要一力保住大理的江山？”
  不想，话音刚落，慕容尘却倏然极可笑地笑了起来。
  花慕青有些愣——这是何意啊？
  慕容尘却勾着唇，懒洋洋地看她，“小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竟然叫他瞧出来了。
  花慕青暗自皱眉——若是慕容尘真的一心想要大理江山，那必然跟自己的计划冲突。
  她是打算将那个先皇的私生子，之前被她暗自保护起来却在死后失踪的天凰扶植起来，继承大统。
  可若是慕容尘也对这皇权有什么打算，那么他们两人，早晚必定要争锋而对。
  她于私心，并不想……跟慕容尘走到那一步。
  咬了咬唇，撇开视线，“我就是问问。殿下不想说就算了。”
  慕容尘看她习惯地心绪撇开视线，也没戳破她，笑了笑，问道，“你担心本督杀了杜少凌？”
  “……你烦不烦？”花慕青一下转脸，一脸嫌恶地瞪向慕容尘。
  慕容尘失笑出声，竟是靠过去，捏了下她的小脸，低笑，“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不必在意本督。”
  花慕青一愣，都忘记拍开他捏着自己脸蛋的手。
  又见他漆哞垂落，似是含着笑意地低下来，注视着自己，嫣红的唇中淡淡说道，“大理朝，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
  她死了，这里便没有让他留心的理由了。
  如今他要做的，是叫她好好地看着，那些人是怎么死在自己最在意的物事上，求而不得，纵使成了鬼，也投胎转生不了。
  他为什么不想毁了大理朝？
  因为，这是她的心血与命，换来的。
  虽然于他，不过就是可笑的物件儿罢了。
  花慕青怔怔地看着慕容尘，忽然一下推开他的手，捂着脸，再次转向车窗外。
  无声地深吸气——这厮，偏要来搅乱她的心。
  当真可恶。
  ……
  回宫后第二日，杜少凌便让福全给花慕青送了一堆国库里翻出来的宝贝。
  差点把悠然宫的库房都挤满了，眼红了后宫一众人。
  另外，福全还悄悄地给花慕青带了一句话，“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莫要怕。”
  花慕青含笑温婉地送走了福全，转身便冷淡了神色，进了寝宫，便把春荷几人叫到了跟前。
  问道，“皇上昨日回宫，可有什么动静？”
  福子道，“听说带了个异族的女人回来，被安排在了飞鸿殿。”
  秀喜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承宠的宫女，便是小姐之前安排到白才人跟前的红英，目前还是送回到雅雪堂。听着外头的议论，皇贵妃娘娘怕是准备让她住在雅雪堂旁边的梦竹轩。”
  花慕青笑了一声，“那不是王珊儿之前住的地方么。”
  福子撇了撇嘴，点头，“可不是，这皇贵妃，用这种手段，分明是想叫白露去磋磨红英呢。之前她就想这么着让王珊儿去折腾白露，不想王珊儿自己作死，先把自己折腾到洗衣局去了。现在又让白露和红英挨得那么近，坐山观虎斗呢！”
  这是花想容一贯的做法。
  最深暗后宫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偏偏她如此做，旁人又说不出她的错处来。
  这雅雪堂与梦竹轩，离杜少凌的养心殿都极近，旁人说她用心不轨，她却可以说分明是皇上新宠幸的人儿，近一些，也好让皇上多多怜惜。
  倒显得她大度大气了。
  不过花慕青倒没在意这些，只是看向福子，“你这丫头，进宫后倒是越发明白不少。”
  福子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秀喜，“都是姑姑教的。”
  花慕青满意点头，“秀喜你做得很好。有你在，我也不必担心这几个丫头了。”
  秀喜连忙福身，“不敢当小姐一声夸，都是奴婢应该做得。”
  花慕青又笑了笑。
  这时，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苏锦开口道，“小姐，花想容宫回宫后，最近宫里的人出入得有些密，奴婢悄悄打听了一下，似乎有一些不常出入宫廷的外族之人。”
  这个事，因为慕容尘之前跟花慕青透过口风，她倒是猜到几分，便点点头，“嗯，暂时先不必理会那些。最近你们见着那边的人，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离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