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警察久了，对这种人的行为，见怪不怪，不以为怪了。
  因为通常他们无视规则，给自己和他人带来麻烦之后，最经常寻求帮助，帮他们收尾的对象，可不就是警察吗？
  “让一让，让一让，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要办事去窗口大厅，要办案自首去一楼接待室，这里是警局施工场地，你们围着这里要干什么？”
  一个特别洪亮的男声响起，跟秦旭年轻响亮的声线不同，这个声音听起来沙哑沉厚中，透着几分恶狠狠，让人感觉特别不好招惹。
  孙晓林对这个嗓音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一个年龄五十多岁，大黑脸，粗脖子，膀子肥硕粗壮，挺着大大将军肚的民警。
  每天早上和下午，警察局办事大厅准备上班的时候，提前来排队的办事群众有些人守序排队，而有些人则趁乱插队，越过排队的队伍，想直接走捷径，抢先取得靠前的排队号码。
  每当这个时候，这位黑脸胖警察，大嗓门像机关枪一样，将插队者批的体无完肤。
  他喊话总是特别不客气。
  “排队排队，所有人都排队，就你插队，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嘛！？”
  “就看你最后一个过来，你跑这里来干嘛？到队伍后面去，人家小学生都懂得排队，你个活了几十年的老人，排队都不懂！”
  “挤什么挤，挤什么挤，这么多人，就你扭来扭去，你以为我看不清楚呀，你在后面那个位置呢！挤上来干嘛！”
  “……”
  反正黑脸胖警察批人的时候，虽然没一个骂人的脏字，但却非常狠辣，让人听着忍不住气血上涌。
  有些脾气不好的年轻男子，被吼得不爽，气得开口跟他对骂，可惜嗓门没他大，词汇没他丰富，气势更逊色，吼了几声，被反压回来，灰头土脸的负气离开，或者气闷老实排队。
  孙晓林记得昨天下午警察局上班的时候，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硬是要插队，跟这位门神似的黑脸胖警察对骂了十多分钟，最后败下阵来，憋红着脸，尖刻的声音撂下话。
  “你这警察服务态度太差了，我要去投诉你，要投诉你！”
  “去呀，不去是怂包，警号09871，张长江，记住了没，记忆力不好我再给你报一遍，张长江，警号09871，赶紧去投诉。我当警察三十年，接到的投诉，比你看得书还多呢！告诉你，就算投诉也不能插队。”
  说实话，作为一个旁观者，以及一个曾经被插队的人，孙晓林看真觉得胖警察怼插队者的话，听着真是太爽了。
  其他排队者的心态，跟孙晓林差不多，愤恨打破秩序的插队者，又觉得这是小事，不好意思开口，想说的话，胖警察全都帮他们说了。
  所以，胖警察张长江怼人的时候，还会有人发出支持声。
  “就是，说得好！”
  “说的对，插队太不公平了。”
  “插队太没素质了！”
  孙晓林看黑脸胖警察跑来了，下意识微微松了口气。
  想一想他日常怼人的架势，估计让这些贸然跑到警察局打卡大白鹅的参观者离开，应该没问题吧？
  一听就不好惹的声音，果然比周大爷客气的指责有效果多了。
  喊话不到十秒钟时间，黑脸警察又胖又壮的身影，挤开其他人，坦克一般冲到砌到一半的红砖墙旁边。
  他先拍了拍胸脯，对看门大爷说道:“周老头，没事，这里交给我，你赶紧看门去。”
  就算被叫老头，门卫周大爷也没生气，他借着张长江分开的路，放心地走了出去。
  张长江是长阳分局年龄老资格的民警，年轻时是警局一名虎将，不过脾气不好，得罪了很多人，一直升迁不顺，一辈子待在长阳分局。
  年龄大了，不适合一线工作，就被安排在办事大厅，负责维护秩序。
  周大爷离开后，张长江一瞪眼，黑黝黝老脸不仅能够吓哭小朋友，成年人看着都有点怕。
  “后退后退，”张长江没管在地上喊疼的人，先抽出警棍，在面前一横，开始对付起这些莫名其妙堵在这里人，“认不认识字啊？这里写着呢，不要靠近不要靠近，被啄伤了后果自负。”
  “你你你，到警察局干嘛，没事情不要赖在这里，赶紧离开，堵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什么？看鹅？看鹅去养鹅场，看天鹅去动物园，闲得没事多读书，别拿找事当有趣。”
  “走，快走！”张长江彪悍地将这群人往外推开了两三米，然后从警裤裤兜里掏出一根绳子，直接系在旁边的树和灌木上，弄出了一个简陋的禁入线。
  张长江的这一举动，引发这群人的不满，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矮个青年，大喊说道:“凭什么让我们离开，你警察局也没说只能办事的人进来，我就是看看鹅，那又怎么样？”
  一人抗议，多人附和。
  孙晓林之前被张长江扫了一眼，现在默默拿起工具，修补被破坏的红砖墙。不过，他心里悄悄为这几位率先开口的仁兄点了一根蜡烛。
  据他观察，这位管排队和办事大厅老民警，完全是将怼人当乐趣。
  若是被他说一句，默默离开那还算好，碰上能跟他互动的，张长江整张黑脸都活起来，顿时口若悬河，批得对方体无完肤，怀疑人生。
  果不其然，张长江一点也没客气，大步朝前一跨，唾沫星子飞溅，大嘴巴喷出一段又一段话，被喷的人压根就没插上话。
  “你年龄长没长到脑袋上了吗？出门看看牌子，这是警察局，又不是游乐场博物馆动物园……”
  张长江这种说话方式，在日常生活中，非常不讨人喜欢，又凶又刻薄，但对某些人，谦和克制，以礼相待，反而会被对手打蛇随棍上，弄得手足无措。
  反倒是这位黑脸胖民警的处理方式，能让某些人望而生畏，打消不符合规定的念头。
  张长江批了一通，这群人干脆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人憋红着脸，却不太甘心连大白鹅都没看到，就被赶走。
  张长江看到人走了一大半，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下喷话。
  那个矮个子青年，此时才能插进话，不过气势大减，底气不足地客气说道:“我们是小音短视频的主播，想拍你们警局养的白鹅，我觉得这挺好的吧，你们警察局也想有正面的宣传提高知名度吧？我们是互惠互利。”
  “谁要宣传，”张长江翻了一个白眼，衬托着黑脸，对比鲜明，“我局里的小兄弟们，案子多到睡觉都在嘀咕，你再宣传，我们还要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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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0章 第二个视频
  其他人被张长江喷得一塌糊涂的同时，那个脚踝被大白鹅啄了一下，疼得倒地不起的倒霉孩子游博，见识到这位凶猛民警的厉害，惊恐地看了一眼搀扶自己的同伴。
  两人目光交流中，瞬间达成共识。
  趁着没有人关注他们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走了。
  孙晓林手持刮刀，将调好的水泥泥浆盖在砖头上，默默在一旁做一个砌墙工。
  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个砌墙极为认真，一丝不苟的老实孩子，才是真正让长阳分局成为“打卡大鹅胜地”的罪魁祸首。
  尽管他有在自己的视频账号上露过脸，但那是好歹收拾过的样子。
  而现在厚实的工服上沾着泥浆，埋头工作，略长的头发遮挡住五官，暂时无法将他与视频里的土工小哥联系起来。
  特别是张长江，周大爷这样很少关注网络世界的人。
  倒是这群风闻热度，忙不迭赶来蹭流量的视频主播，成了孙晓林的背锅侠和替罪羊，被张长江怼得体无完肤，心中意气难平，很不高兴地离开。
  鹅圈四周，重新恢复平静。
  孙晓林有点心虚地一抬眼，发现刚刚赶完人的黑胖民警张长江踩着沉重的脚步，朝他走过来。
  孙晓林心慌，看这位老大哥怼人的时候，做一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那是很爽，但可别成为他喷口水的目标啊！
  那绝对是一场深刻的心灵锤炼。
  “这个小弟，”距离孙晓林大约一米远，张长江停下脚步，语气和缓，原先吓唬人的恶声恶气消失，笑着说道，“你的墙弄得不错，就是太精细了点，这样做工太耗时，划不来呀！”
  “没事没事，没弄好，我觉得不自在。”孙晓林当然不能说，自己借着“警察斗白鹅”的视频，在网络上获得的收益，早就超过这堵阻隔墙工钱的十几倍。
  张长江欣赏地看着这位憨厚朴实的民工小伙子，说道:“你做完这个工，还有没有活？我女儿家要装修，现在要做土工，你有没有空帮忙呀？”
  “……”孙晓林茫然地看着从凶神恶煞变得慈眉善目的老民警，听他催促了两声，才连忙飞快点头说道，“有有有，没问题，我完成这里的工作之后，就能抽出时间。”
  “哈哈哈，”找到一个很不错土工师傅的张长江笑得合不拢嘴，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孙晓林，乐颠颠继续回办事大厅服务群众了，走了两步，还想起什么，回过头对孙晓林说道，“孙师傅，等下如果还有人过来骚扰我们警局的大鹅，你直接打电话给我。”
  “哦哦哦！”孙晓林老老实实地应道。
  不过，孙晓林今天并没有机会完成民警张长江的叮嘱。
  张长江还没走出他的视线，从办公大楼左侧楼梯，七八个穿着民警和辅警制服的青年飞快跑下来。
  除了体型特别高大，体格非常壮实的年轻民警跑向孙晓林的方向，其他人都赶往警局内部的停车位。
  他正好从张长江身边跑过去。
  张长江二十岁参加工作，在一线泡了三十多年，五十多岁才被调到二线，一看这气氛，就猜到有紧急的突发情况了。
  他停下脚步，看去年刚到长阳分局，今年办了不少案子的后生秦旭，直奔鹅圈。
  为了抄近路，秦旭也没走准备开门的另一边通道，而是步伐不停，速度不减，迈开大长腿，直接跨过孙晓林正在施工的红砖墙。
  “……”
  刚刚见识了两个笨拙跳墙的孙晓林，看到秦旭轻轻松松的姿态，忍不住手痒，心想如果把前后视频都拍下来，今天的上传任务就有素材了。
  孙晓林无法控制手痒，摸出手机，准备这位民警再跳出来的时候，将视频拍下来。
  秦旭跑到鹅圈围栏边，拍了拍栅栏，手往外一挥，对大白说道：“兄弟，咱们以后约定好，以后我在外面一喊，你就带着它们飞出来，我就不用再跑进来一趟了。”
  大白昂着脖子，橙色的大嘴朝着天空，一然后猛拍翅膀，越过半人高的围栏。
  秦旭默契转身，直奔半成品红砖墙，姿势如旧，一跃而过。
  大白领头，后续九只白鹅也猛拍翅膀，排列成队，短短十多秒的时间，跃然飞过完全成为“装饰品”的围栏。
  紧接着，它们就跟随秦旭的脚步，不见一丝停顿，翅膀急速扇动，同样越过了孙晓林正在砌的红砖墙。
  它们这一队白鹅飞过，别说把尚未凝固的砖墙破坏，根本是连羽毛都没掉一根在矮墙上。
  从秦旭跳跃，到白鹅飞跃，然后飞奔向即将开启的警车，时间很短，但真可称得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效果看，实在漂亮极了。
  孙晓林双目发亮，也顾不得隐蔽拍摄，只能克制自己双手不要发抖，稳稳将镜头对准领头那只最大的白鹅，尽可能将这一幕最真实的保存下来。
  不过，镜头到底比不过人的眼睛视觉。
  因为镜头主要放在领头白鹅身上，那名高个儿警察也只拍了一个矫健的背影。
  不过，人不重要，飞鹅能拍到就是赚到了。
  秦旭上车之前，往孙晓林的方向瞥了一眼。
  拍照什么，肯定要习惯。
  以后鹅警官们跟随出警，被拍照被上传的事情，肯定不止发生在卢李辉身上。
  记得在被拍之前，姿势摆好看一点，才是关键呐！
  这两天长阳分局内，聊天的时候，流行一句话。
  千万别学卢李辉，最惨的一幕被录下上传网络，全国人民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