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陌就醒了，或者说他后半夜压根没睡着。
  顾阡看到他精神萎靡的样子心疼道：“昨晚没睡好？”
  “啊，可能是换了环境没适应过来。”
  “一副洋鬼子的口气。”
  “……”
  按照传统习俗小年夜是要祭祖的，幸亏顾阡提前买好祭祀用品，要不年关上还真找不着开门的店。
  顾陌提了铁桶到走廊上，东西都摆好才想起来找个打火机。
  他不抽烟，从房间抽屉摸摸找找掏出个周行原先留在他那的火机，心里一阵唏嘘。
  点了火纸引火，他往桶里扔元宝，没一会空中就飞旋着被火舌舔过的灰烬。
  他喃喃地慰问过一遍家里逝去的长辈，然后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但愿所有的不好埋葬在过去，新的一年他和姐姐能一路坦荡。
  做完事他盯着一地灰发呆，他想到了周行的发色。
  他觉得自己不大对劲了，自从回来以后他就时时想起周行。
  看来还是要尽早离开s市，这个地方充斥着太多回忆了。
  午饭他包了顿馄饨。
  剁了菜、肉、姜，倒入料酒、酱油、盐调好馅，托着馄饨皮在手里，筷子挑了馅再卷两道边蘸点水两头一捏，一个圆鼓鼓的菜肉大馄饨就成型了。
  以前每年过年的时候，要不他包，要不顾阡包，总不会少了馄饨吃。
  去j市后六年来光吃饺子了，一顿像样的馄饨都没吃着。
  下午天不阴，云缝中还透出丝丝日光。
  他带着顾阡在附近溜达了一圈，碰见几个熟识的大爷大妈不免唠嗑一番。
  再回到小区时楼下站了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那男人一转身看见顾阡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微微皱了下眉。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说好明天去吃饭吗？”
  顾阡一开口他就明白了面前这个是自己的姐夫。
  “姐夫。”顾陌叫了声。
  “嗯。”
  “弟弟叫你，你嗯就完啦？不说点什么？”顾阡直翻白眼。
  “说什么？”
  “你……算了算了，平时在公司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出了公司就是个傻子。”顾阡小声跟顾陌嘀咕。
  “这是你姐夫，徐子钧，”她又跟徐子钧说，“这是我弟弟顾陌。”
  徐子钧伸手跟顾陌握了握，又拍了下他肩。原本亲密的动作他做起来跟他说出的话一样死板。
  顾陌暗笑，这样的性子跟顾阡搭配莫名有种萌感。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姐夫，总觉得他长得像谁。
  “爸妈让我带你和小舅子回家住。”徐子钧道。
  “爸妈让的？”顾阡朝顾陌一撇嘴，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吧，呆头鹅一只。
  徐子钧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顿了两秒不自然地小声道：“我也想的。”
  噗——
  顾陌和顾阡忍不住抽起嘴角。
  “那我上去收拾收拾。”顾阡往楼上走。
  徐子钧跟在她后面道：“我来吧，你坐着就好。”
  这下顾陌完全放心了，看来姐姐御夫很有一套。
  惠安区和阳明区根本是富人区和贫民窟的区别，惠安区靠市中心，能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段买上房子的，非富即贵。
  徐家就在惠安区。
  徐子钧将车子开进龙隐府的时候，顾陌眼皮狂跳。
  众所周知，龙隐府是政府兴建安排政府人员入住的小区，住在里头的每一个都是能在s市说上话的高官显贵。
  顾阡只告诉他嫁了个官二代，这官有多大她可从来没提过。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站在小楼底下，低着头在手机上戳戳点点，似乎在跟什么人聊着天。
  车子开到他面前，他才把手机收进兜里抬起头，大喊：“哥，嫂子——”
  顾陌彻底坐不住了，屁股底下的真皮椅似乎要烧起来一样烫，他猛地扭头，顾阡避开他的眼神赶忙开门下了车。
  他叹了口气，也打开车门。
  男孩子正哎哟哎哟地说“嫂子你走慢点”，看到车上又迈下来一个男人眼睛瞪老大了。
  等看清是谁，他差点把舌头咬了：“顾顾顾顾老师！！！！”
  顾陌扶了下眼镜，确认它还在鼻梁上：“徐子铭。”
  他早该想到的，徐子钧徐子铭，一听就是兄弟嘛，长得也有七八分相似。
  怪不得顾阡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徐家的情况，和他原来的学生成了亲家，也是稀奇。
  三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徐子钧把车子停进车库后过来。
  他看看徐子铭，又看看顾陌，像才想起来似的说：“小舅子，阿铭说你原来是他的高中语文老师。”
  “嗯。”
  顾陌现在对这个小舅子怎么听怎么别扭。
  “那阿铭你先带老师在家里转转，我有点事跟你嫂子说。”
  “哦。”徐子铭偷偷看顾陌，后者板着个脸，跟他没交作业似的。
  徐子钧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顾阡上了楼，徐子铭咽了口口水：“老师，我家后面有块菜园子，去看看不？”
  “行啊。”顾陌淡道。
  徐子铭带他在院里转了一圈，他大致摸清了徐家的状况。
  顾阡的公公现在是s市的副市长兼任市公安局局长，婆婆是公安学院院长。
  一个副部级，一个正厅级，顾陌想不通这样的高官家庭怎么会看上他们家的。
  倒不是觉得自己姐姐不优秀，只是这背景差距也太大了。
  徐子铭还在吹他哥：“我哥对嫂子可好了……”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顾陌问。
  “听我哥说是初中校友啊。”徐子铭心虚道。
  他总不能告诉顾老师，三年前他哥为了摆脱联姻，随便拉了个人领证，领了证才带回来把爸妈气得不轻吧。
  他看到新嫂子是在景惜家门口见过的那个女人时也吓得不轻，得亏景惜告诉过他那是顾老师的姐姐，要不他就误会了。
  顾陌顿觉这个世界太小了，转了半天他又跟自己的学生扯上关系了。
  他盯着地里一颗颗长势良好的小白菜，犹豫很久才开口：“你们班同学都还好吧？”
  徐子铭顺手拔了几根杂草：“都挺好的，除了……”
  顾陌心中一滞。
  “除了景惜下落不明，周行也不知道在国外忙什么。”
  他说周行的时候偷偷观察顾陌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当初胡小居告诉他周行和顾陌好过，他震惊地砸坏了一个篮框。
  顾陌本就情绪内敛，这么多年下来更是修炼下出一副面具保护自己的真实表情。
  是以徐子铭不知道他内心的波动。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嘛，听我爸的进了局里，平时走走访查查小案子。”
  顾陌想起那年野外实践玩的真心话大冒险，徐子铭现在的工作跟他的理想职业可完全不符啊。
  他看着身边这个高大结实的帅小伙，五官较以前没什么变化，气质却翻天覆地了。
  原来班里最毛躁冲动的孩子蜕变成了踏实可靠的青年，这就是成长吧。
  徐子铭大概跟他想到了同一件事，也不说话了。
  气氛有些沉闷。
  顾陌挑了个轻松的话题：“有女朋友了吗？”
  谁知徐子铭脸一红，磕磕巴巴道：“女…女朋友？没有没有……有男朋友了。”
  “……”
  顾陌脸上的面具差点碎掉，怎么现在社会这么开放了吗？
  “那个……年初一他要来我们家吃饭的，我带他给老师拜年。”
  顾陌除了哦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他对这些孩子是愧疚的，因为个人原因没能陪他们走完高中学段，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做教师的资格。
  徐子铭却是激动坏了，嚷着要把二班的人聚起来开个同学会。
  这时他又有了点高中时稚气的样子，顾陌轻轻笑了。
  两人把地里的小白菜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徐子钧才带着顾阡下楼。
  还没到晚饭时间，几人坐在客厅瞪着电视屏幕。
  其间徐子铭想掏手机玩，被大哥一声吼“有辐射，收起来”。
  顾阡肩膀一颤一颤地忍笑。
  电视上正播着一部偶像剧，顾陌看着女主角很眼熟。
  徐子铭道：“老师，是我们隔壁班那个苏莉茉。”
  他又仔细看了看：“怎么变样了？”
  “整容了呗。”
  顾阡嘴一撇：“妖里妖气的。”
  徐子钧立马挥手吩咐弟弟：“换台。”
  徐子铭：……
  合着在这里他地位最低？
  “原来长得也不孬，整得跟鬼一样。”徐子铭不住吐槽。
  徐子钧眼睛一瞪：“不许在宝宝面前说不好的词。”
  “……我还是出去玩手机吧。”
  苏莉茉什么样他不关心，顾陌在意的是周行和苏莉茉之间发生的事。
  他不禁苦笑，周行真是从方方面面渗入了他的生活，想躲都没处躲。
  既然回来，他就应该有所准备，直面才能放下。
  “爸妈说今晚有饭局，不回来吃饭了。”徐子铭举着手机从屋外走进来。
  “行了知道了，你出去吧。”徐子钧不耐烦地挥手。
  “……”
  然后他就看到大哥正指点嫂子玩着消消乐……
  合着他的手机有辐射，嫂子的就没有是吧？
  不带这么双标的！
  他哭丧着脸走出去，想了想在班级群里发了条微信：“顾老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