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风萧瑟，最后一抹斑驳的霞光消失在了地平线后，天光彻底暗了下来。
  眼看着戚玉越走越近，戚嘉还半蹲在柜台边稀里哗啦地找着钥匙。金属碰撞声如乱敲的三角铃般哗啦作响，敲打在闻夷心里，让他手足无措的踱来踱去，烦躁的感觉从脊椎一路缓慢延申至大脑中枢。
  他出声催促道：“还没找到吗？！”
  戚嘉蹲在地上抬起身，红着眼摇了摇头。
  “找不到...”
  眼看着人主角都快哭了，闻夷也不好意思再催。他焦虑地“啧”了声，刚悄悄摸摸的一转身，便碰上戚玉低头看手机，和他身边站着的风衣年轻人对了个正眼。
  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披着件黑色风衣，藏青色牛仔裤显得他的腿尤其的长。他透过玻璃落地窗，看到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的闻夷，薄唇笑了笑，显得玩味儿十足。
  年轻人伸出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做出作势搭上戚玉肩膀的样子。正当闻夷“艹”了一声，以为他准备告诉戚玉的时候，他又若无其事的将手放了回去，隔着夜色，咧开嘴笑了下，露出两颗虎牙。
  闻夷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转过身却发现戚嘉还没找到钥匙。傍晚西下的余晖挥挥洒洒的偏移到他的脸上，使他收紧修长的手指，抿着唇焦急地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方法。
  “戚嘉，不用找了，我躲这儿。”
  闻夷弯下腰，单膝跪在戚嘉的腿边，在他错愕的眼神下，爬到了收银台的柜台下。不大的收银台两面封闭，剩下的一面对着戚嘉，一面对着吧台的座位。还没等闻夷找好位置喘口气，随着吱呀一声响起，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传了过来。
  “...欢，欢迎光临。”戚嘉紧张的开口道，“请问两位要点什么吗？”
  他瑟缩的语气一听就不对劲，这猪队友一般的操作差点让藏在他双腿边的闻夷一口气没提起过来。
  来者答非所问地调笑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原来你就是戚玉的弟弟吗？——戚玉，令弟和你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这个声音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特别是时不时上扬的句末语调以及带笑的磁性声线。这如马上要抓到却又隔着层水般的感觉不停地像猫抓一样挠着闻夷的心，把他弄得痒痒的不得劲。
  “他不是我的弟弟，秦阳成，管好你的嘴，别说不该说的话。”戚玉当着戚嘉的面冷淡道，又咔擦一声，似乎点了根烟。
  戚玉一说他的名字，闻夷便立马想起了来人的身份。原来是他？他牙痒痒的想到。
  秦阳成发出声哼笑，说道：“行，大少爷，你请客，都听你的。”
  他们俩个各点了杯咖啡后，便倚在柜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了天，就好像戚嘉和戚玉毫无关系一样，把他视作透明，无视得彻彻底底。
  一股浓郁的咖啡豆味道飘飘忽忽的传到了闻夷身边，让他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鼻子。在他上面，戚嘉捣鼓了半天做好咖啡，将其放到了吧台上，抿唇低头道：“您的咖啡。”
  “小费给你，不用找了。”戚玉接过咖啡，从手工制作的皮革钱包里拿出了张百元钞票，随手一弹，像扔掉令人恶心的腌臜一般，钞票掉到戚嘉的脸上，又顺势滑了下去，如轻飘飘的羽毛般晃荡到了闻夷面前。
  戚嘉的喉结剧烈滚动，手指紧紧捏在一起，苍白的青筋根根可见。半响，他出声道：“谢谢您的小费，请您慢走。”
  闻夷悄无声息的长呼口气——
  “谁说我们要走了——戚玉，来来来，坐吧台这边。”
  一口气没上来，闻夷条件反射猛的咳了咳，差点没晕过去。随着脚步声戛然而止，他心中如闪电般一惊，无声的骂了下娘，用手捂住嘴，尽力抑制住咳嗽的欲望，温热的呼吸打在他冰凉的手指上，带着些湿气迷乱。
  秦阳成疑惑：“谁在咳嗽？有人感冒了吗？”
  “......”
  闻夷跪在收银台下，紧张的发现视野中出现了一双脚。他压低身体，心想完了，便不由自主的扯了扯戚嘉的裤腿，呲牙咧嘴的让他赶紧发挥点能动性作用。
  看到他的眼神，戚嘉抿唇走出了收银台，不动声色的挡住了闻夷，扯开话题，勉强笑道：“抱歉，这边的座位是给客人的预定位，请您坐到玻璃窗旁的空位可以吗？”
  玻璃窗那边的视野刚刚好被收银台挡住，可以让闻夷藏在下面不被人发现。
  “你们这鬼地方还有人预定？”秦阳成再次不合时宜地随意插话道。
  他张了张嘴，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脑海中却突然划过黑发少年那张慌乱的脸。突然恍悟之下，他偏过头，看向戚嘉紧闭的双腿，了然的挑了挑眉，嘴角微勾，一把拦住了戚玉的肩。
  “戚玉，算了算了，既然人家都发话了，我们就不给人添麻烦了。”
  戚玉“哼”了声，似笑非笑的凝视了他一眼，把他看得心里一怂，差点没绷住表情。就在秦阳成以为那小鬼有麻烦了的时候，戚玉脚步一拐，走到了玻璃窗边，刚准备找个桌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半摊在椅子上的书包，若有所思的伸出手摸了上去。月落西天下，暗灰色的书包似乎还夹杂着主人的温热，木桌上那一杯喝了一半的可可更是彰显了主人仓皇而逃的事实。
  半响，他转过身，开口道：“戚嘉，你是不是特意把我叫过来的？”
  戚嘉一愣，猛的抬起头，瑟瑟缩缩的看了戚玉一眼，表情疑惑地就像他完全无法理解戚玉在说什么。接着，他将手顺理成章的放到身后，展开手指，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钥匙悄无声息地塞进了裤兜里。
  作完这一切后，他才小声说道：“...哥哥，我真的...你在说什么？”
  戚玉走到他的面前，用深棕色眼眸意味深长的凝视了他片刻。接着，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动作——
  戚玉刺啦一声揭开咖啡的塑料盖，将纸制的咖啡杯微微倾斜，从戚嘉头顶斜倒了下去。随着秦阳成“嘿呀”一声的背景音，棕褐色的液体从苍白的纸杯中流出，凝聚成了如细蛇般的水注，稀里哗啦的砸落在戚嘉的鼻梁上，顺着他的唇线迅速蔓延进了他的衣服中。
  “...戚嘉，你要让我告诉你多少次，别在我面前耍花样。”他开口，将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搁到柜台上，慢条斯理的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指，嘴角带笑却又夹杂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狠戾。
  “还有你——”
  一个不好的预感如闪电般划过闻夷的内心，让藏在柜台阴影下的他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拳头。
  “——还不走，是准备让我亲自把你拽出来吗，闻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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