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运动会当天有文化祭, 你们知道的吧？”林猷啜了口热茶, 缓慢道。
  闻夷和班长应了声。
  百叶窗紧闭的办公室里充斥着一股还未散尽的烟味, 灯光昏暗，书本堆积, 风扇吱吱呀呀地在头顶转个不停。
  林猷满意一笑, 端详了下闻夷和班长, 拍了拍他们的肩：“这个事情呢, 老师就交给你们了。好好干, 干得好有赏。”
  “...您不来吗？”班长懵懵懂懂地问道。
  “......”
  空气沉默片刻，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觑。
  “哪来那么多话呢？让你们做，你们就乖乖去，”半响林猷啧了声，一手端着茶杯，挥了挥手，厚着脸皮道，“乖啊。”
  他想了想, 补充道：“对了闻夷, 帮我把戚玉叫过来。”
  闻夷推开房门的动作一顿，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成鸿非的话。他掩着眸点了点头, 关上门，然后拉住了准备离开的班长：“班长，我有点事, 你帮我叫下戚玉可以吗？”
  老好人班长欣然同意：“可以可以, 你去忙吧。”
  秋深气闷, 人声喧嚣。
  闻夷抿唇走在走廊上，心烦意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低着头，细碎黑发不时遮住视线，微小触感带来一种令人烦躁的痒意。
  一阵脚步声传来，停在了他面前。
  “闻学长，我有一道题不会，您可不可以...”
  “抱歉，没时间。”
  闻夷抬起头看到记不住名字的女生，心中竟该死地产生了些沮丧。他一顿，罕见地拒绝了路过学妹的请求。
  他一刻不停地走过站在原地的学妹，手插在口袋里，心中觉得自己的行为越来越像戚玉——
  戚玉，又是戚玉。
  闻夷嘲讽地抬起嘴角，面无表情地想到。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问问戚玉，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但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无法面对戚玉给出的任何答案。
  ——对，我喜欢你。
  可我不可能和一个同性在一起，咱两没戏。
  ——抱歉，你想多了。
  ok，是我自作多情了，但可以麻烦你以后离我远点吗？
  闻夷在脑海中模拟出画面，发觉无论戚玉怎么回答，他都会置双方于一个微妙的尴尬境地。
  那就别问好了。
  他做出了决定。
  .
  接下来的几天里，全体8班学生发现他们素来以好脾气著名的校草闻夷，竟开始对戚玉进行单方面的冷暴力。
  具体表现如下——
  “这道题怎么做？”戚玉拿着课本站在闻夷面前。
  闻夷放下笔，带着浓浓的青色眼圈：“林猷上课讲了的——成鸿非，把你的作业本给戚哥。”
  戚玉随手翻了几页文化祭的草案：“这儿差了点东西。”
  闻夷：“成鸿非，过来下。戚哥说你的草案有问题。”
  成鸿非：“？”
  每到这个时候，成鸿非就不得不顶着戚玉面无表情的视线站出来，战战兢兢地夹在这两人中间。
  对于闻夷的冷对待，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戚玉没什么反应。
  他像往常一样，该约架的约架，该听课的听课，该找闻夷的时候找闻夷，完完全全忽视了闻夷截然不同的态度。
  终于有一天。
  “...你和戚玉之间到底怎么了？”成鸿非端着餐盘坐到闻夷身边，尽力心平气和地问道。
  闻夷动筷子的动作一顿，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我和他之间能有什么。”
  成鸿非无可奈何：“ok，没什么。那可不可以别把我牵扯进来。”
  闻夷短暂地“啊”了声，抬起头，心不在焉，眼神茫然：“我有吗？”
  门口传来一阵喧嚣，他抬起头，抿唇看到戚玉披着校服外套，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富家子弟进了食堂。
  卫甄带着其中几个人去二楼小食堂买吃的，戚玉和刘易云站在原地交谈了片刻。接着，戚玉偏过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与闻夷对上了视线。
  “......”
  闻夷猛地站起身，把埋头吃饭的成鸿非吓了一跳。
  “兄弟，怎么了？”
  他顺着闻夷的视线扭过头，便看到戚玉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
  “戚玉今天来食堂了？...哎，说实话，我为什么有一种太子爷下乡巡视的感觉——”
  闻夷拿起餐盘匆匆打断了他：“你先吃，我要走了，校园祭的事得和班长商量一下。”
  他转身去放餐盘，身后目光却像锋芒般如影随形。犹豫片刻后，他转过身，单肩背包，走向戚玉身边的出口。
  在他转身的瞬间，戚玉低下头，掩饰般地打开手机。阳光透过窗户，他的一半轮廓沐浴在淡色金光下，另一半硬朗的轮廓则藏匿在黑暗中。
  从垃圾箱到大门的距离并不远，短短十几步路后，闻夷没什么表情地走过戚玉，手指蜷缩，而戚玉则始终将注意力放在短信上。
  他将手放在门把，眼角不经意地一瞥，看到戚玉的黑色碎发被微风吹起，露出脸颊上还未完全褪去的伤口。
  咔擦一声轻响，闻夷扭开门把，秋日阳光争先恐后地从一缝夹角涌进，让他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攸然间，闻夷心中不声不响地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
  “闻夷，你吃完了？”
  一脸傻白甜的刘易云热情地拦住闻夷的肩，遗憾道：“好不容易来次食堂，本来还准备和你坐一块的。”
  闻夷干巴巴道：“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刘易云将闻夷送出了门，在无人注意到的阴影，戚玉抿唇将伸出的手重新放进了口袋中。
  .
  “不，歌唱节目太老套了。”
  班长将眼睛从鼻梁上取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用钢笔将草案的提议划去。
  “跳舞？”
  闻夷再次摇头：“相信我，我们班小脑不发达的人占大多数。”
  “合唱？”
  “唱什么？《我们的祖国》还是《妈妈我爱你》？”他靠在椅背上嗤笑了声，懒洋洋道。
  校园祭是上中私立的传统，据说是数年前校长一拍大腿想到的活动，主旨在于全面地提高学生素养，培养他们的德智体美劳等方面。
  简单来讲，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在运动会前一天轮流上台表演。观众可以投除了本班外任一节目的支持票，票数最多的节目胜，可以获得一个来自校长的温暖拥抱。
  “还有其他提案吗？”
  “没有了，”班长叹了口气，“要不你自己上吧？”
  闻夷直起身：“我自己？”
  “对啊，你人气高。随随便便上去拍几下篮球，唱几嗓子，再红着脸拉个票，说不定我们班就成第一了。”
  “...有道理。”
  闻夷若有所思地站起身，将从成鸿非那顺来的橘子一上一下地抛动，突然停住了脚步：“话说，弹钢琴唱情歌可以吗？”
  班长兴致不高地放下笔，“啪、啪、啪”地拍了拍手：“那么说定了，闻夷，我们班的荣誉就交给你了。”
  两人将各种东西商量的七七八八后，闻夷站起身准备去约音乐教室的钢琴。他刚推开门，就见戚玉站在门外。
  “......”
  两人沉默片刻，半响闻夷开口道：“戚哥，劳驾让一下可以吗？”
  戚玉凝视他片刻，向后退了几步，深栗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什么神情。闻夷被他这高深莫测的眼光看得不舒服，扯了扯书包带子，走到他面前犹豫片刻后，脚步一拐，匆匆离开。
  “你和闻夷发生矛盾了？”卫甄在他身后挑起眉梢，出声问道。
  戚玉没有理他，只是盯着闻夷在走廊上的身影。他将手插在口袋里，一直看到闻夷消失在拐角尽头，才转过身，淡淡道：“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卫甄一愣，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戚玉继续道：“...不过，既然你现在闲的没事做，那么请问可以告诉下我，开学之前，闻夷到底在跟你商量什么吗？”
  气氛霎时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风击打落叶的声音。
  足足过了上十多秒，卫甄才缓慢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猜的。”
  戚玉眼尾上扬，眉眼间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桀骜，开口道。
  .
  戚玉从卫甄那里诈出来了需要的信息，便上到三楼，停在了音乐教室的门外。教室里传来流畅、轻快的钢琴声，与周围的枯树落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感。
  他向前走了几步，透过贴着薄膜的玻璃看向闻夷。黑发少年背对他，身材挺立，脖颈修长，被暗色玻璃一衬，如同一张上了年纪的老旧照片，散发着一股书卷味。
  试音结束，闻夷放下琴盖，站起身。
  他填完音乐老师留下来的表格，推开门，和专门留在门边准备逮他的戚玉来了一个面对面。
  “...戚哥，有事吗？”
  戚玉抱着手肘，面无表情道：“你在躲我？”
  闻夷摇了摇头：“没...”
  “为什么？”他打断道。
  戚玉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几步，让闻夷不得不往后退，一直退到反着光的三角钢琴前。
  他将闻夷抵在钢琴上，俯下身。
  “告诉我原因。”他再次低声道。
  “......”
  没有开灯的暧昧昏暗中，两人隔得极近，鼻息相交，眼神对视。闻夷感到身体中涌现出一股奇怪、陌生的情绪，让他心跳得飞快。
  “...哪有什么原因。”
  半响，他靠在钢琴上撇过头，眼角看着光滑表面上两人相拥般的倒影，错过了戚玉眼中快速闪过的黑暗情绪。
  就在这时，“咔擦”一声轻响，教室灯光被霎时打开。
  “你们在干什么？”
  推开门的音乐老师一脸懵逼。
  .
  第二天。
  “闻夷，外面有人找你。”
  闻夷应了声，走出门，看到顾绮低着头踩影子。
  她将黑色长发剪成了短发，发丝笔直，发尾微微翘起，加上她抿起的唇瓣以及白皙的皮肤，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稚气却凌厉的气质。
  “你出来了。”她抬起头，眼神躲闪。
  闻夷嗯了声，沉默半响，说道：“剪头发了？很适合你。”
  顾绮随手将黑发撩到耳后，露出秀丽的轮廓，笑了笑：“我自己在家剪的，谢谢。”
  短短两个星期不到，她最好的朋友死的死，退学的退学，再伴随从玲渐长的人气，让她成为了论坛上墙倒众人推的对象。
  “...你怎么瘦了，最近没睡好？”闻夷看了眼她，没话找话道。
  顾绮勉强地摇了摇头。
  气氛陷入一片默然，不远处走廊的喧嚣像隔了层温暖的海水般若近若远，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我这次来...是给你道谢的。”顾绮眨了眨眼，尽力逼出了个微笑。
  闻夷一愣：“道什么谢？”
  “那天晚上，要是没有你，我估计就要疯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准确的说，自从张代秋死后，是你让我——”
  “......”
  “有努力生活的希望。”
  顾绮低下头，用指腹快速地将擦拭了下眼底，抽了抽鼻子，“我...”
  ——很喜欢你。
  “我很感谢你。” 她的声线颤抖道。
  顾绮说完话，抬起头看向闻夷，趁着他无措的功夫，飞快地抱了下他的腰，然后转身推开围观的人群，在繁杂的议论声中消失在了闻夷的视线中。
  .
  【八卦】q是跟w告白了吗？[hot]
  0l[楼主]：rbt，好奇。
  1l：没听清，但看样子像是的。
  2l：感觉好像是q跟w告白，w拒绝了她，然后妹子泪奔离开。
  3l：恶，一过气就开始抱大腿。
  5l：[345.jpg]
  6l：看图，q跟w告白应该是石锤没跑了，但我不觉得w想拒绝她。应该是女孩子面皮薄，没等w回应就自己跑了。
  7l：排ls，赌一根辣条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看到q和w手牵手的画面。
  .
  戚玉脚抵在桌上，退出热帖，锁上屏幕，看着黑色屏幕中的暗色倒影。室内昏暗，轻薄窗帘叠加，角落里熏香燃烧，软榻上勾勒出奢华的纹理。
  他靠在塌上，仰起头神色冷淡道：“刘易云，你知道顾绮的事吗？”
  “她？”刘易云用纸巾擦去唇边的奶渍，说道，“自从张代秋跳楼后就一蹶不振，整天阴沉沉的觉得自己背负了两条人命。”
  戚玉看着修磨整齐的指尖，摇了摇头：“不，不是说这个。”
  “那是——”
  “她喜欢闻夷。”
  刘易云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闻夷会喜欢她吗？”戚玉掩着眸子，一字一句地问道，栗色的瞳孔在晦暗暖室中带着股黑色淡光，俊美阴沉却让人不寒而栗。
  刘易云背对着戚玉，自然没看到他幽深的神情。他犹豫片刻，开口道：“有可能吧...毕竟人顾绮长得漂亮，家世好，性格不错，挺像是闻夷喜欢的类型。”
  “我知道了。”
  戚玉说完，在阴影中站起身，离开了安静无声的休息室。
  .
  同一时间。
  “闻夷，林老师找你。”戚嘉拉住闻夷，在众目睽睽下笑道。
  闻夷本不想理戚嘉，但他也不愿戚嘉在全班面前下不来台面，便“嗯”了一声，跟在戚嘉后面下了楼梯。
  戚嘉领着闻夷穿过操场，路过张代秋跳楼落地的花坛，走到小树林里，转过身，站定。
  “林猷办公室在楼上，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闻夷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戚嘉：“...跟你道歉。”
  闻夷一愣，随即轻笑一声，耸了耸肩：“你确实应该跟我道歉。”
  “是我的原因让你和哥哥之间产生矛盾的，对吗？”戚嘉低着头，“哥哥不喜欢我，以后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谁说是因为你？”闻夷皱眉打断他道。
  “......”
  “说实话，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你觉得同样的伎俩在我这里可以用两次。”
  戚嘉可怜兮兮的面孔使烦躁与不耐在闻夷体内升腾，它们形成一条如细蛇般的烟雾，与最近烦扰他已久的陌生情绪相逢，两者交缠，然后在他体内爆炸。
  “你是私生子，bastard，本来没有资格继承戚叔的一切，”闻夷抬起头，不耐与戚嘉周旋，“但他没有管你，让你有资格参加与戚哥的竞争。”
  戚嘉一愣，显然没料到闻夷的突然爆发。
  “但是这不代表，我需要忍受你不停的骚扰。你想争取东西，没问题，光明正大地去做，没人会说你什么...但你过火了，戚嘉，过火了。”
  闻夷懒得管戚嘉是男主还是女主了：“说实话，你应该感谢你妈给的长相，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一开始并不讨厌你。”
  “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和戚哥一样站在你对立？”
  “...因为我的出身。”戚嘉沉默片刻，开口道。
  “去他妈的出身，”闻夷站起身，“是因为你，由于你的出身，自卑却又不想承认，在暗地里把所有想对你友善的人当猴使。”
  戚嘉轻声“啊”了下，冷笑道：“出身，你瞧，又是出身，要是没有这个出身，我不会...”
  “你不会怎么样？出身没人能决定，兄弟，这世界上比你惨的多了去了。”
  闻夷站在戚嘉面前，身材修长，白色衬衫扎进笔直西裤，带着一股浑然而然的贵气，“戚叔的父亲，你祖父最开始是干什么的？”
  “码头工人。”
  “我的父亲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
  “销售。”
  闻夷摇了摇头：“不，你应该说，毕业于不知名学校，进了快破产的小公司，有一顿没一顿的最底层销售。”
  “......”
  “当时他们每一个都比现在自怨自艾的你要惨得多，而且是那种快无法活下去的惨——可现在他们的成就...没有人敢他妈的否定。”
  闻夷心中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让戚嘉以后少找他。可他没注意到的是，戚玉正冷冷站在树林中看向他，薄唇抿起，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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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友:据说yq那边的作者都是4w6w的日更
  卡文卡到秃头·我:......